系缚赤砂昏昏沉沉地感到有些光亮,她微微掀开眼皮,月光撒进眼中,迷迷糊糊打量四周,发现她在屋顶上。
应该是两面宿傩在晒月亮吧。
夜风很凉,月光柔柔地撒在身上,在这样的环境下,系缚赤砂身体上的不适缓解许多,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系缚赤砂抬起手,摸上了两面宿傩的脸,想知道他有没有睡着。
手心被柔软的毛扫过,好像是两面宿傩的眼睫毛,系缚赤砂有些稀奇地想,原来诅咒之王的眼睫毛也是软的,在这个有咒灵危害人类的古怪世界,设定里最大的反派两面宿傩居然只是个人类。
不过是有两对眼睛四只手的人类。
“醒了?”两面宿傩制住了系缚赤砂作乱的手。
他将意识投射进生得领域,看到了蜷缩在骸骨上的系缚赤砂。
系缚赤砂的身体比之前更透明了,病殃殃的样子让他感到不悦。
“喂,小鬼,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吗。”
她恹恹地撩开一丝眼缝看向两面宿傩,没有回答。
从进入生得领域那一刻,她觉得身体更难受了,没有精力思考两面宿傩的问题。
好冷……系缚赤砂将自己蜷得更紧一些,即便是这样也没能缓解刺骨的冷意。
她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体状态有多差,近乎透明,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了。
这个画面让两面宿傩感到很烦躁。
他将睡在地上的系缚赤砂捞进自己怀里,咒力自他的身上传递给系缚赤砂,让她的身体凝实了一些,看上去稍微好了一点。
“系缚赤砂,向我许愿。”
两面宿傩的怀里很暖,她好受了一些,勉强睁开眼睛,她不理解两面宿傩在说什么,疑惑地看着他。
“咒灵本质是由咒力组成的,而展开生得领域需要巨大的咒力,你现在只剩下勉强能维持灵魂的咒力了。”
简单来说,她那时候展开生得领域用了她生命的代价,消耗了巨大的咒力,现在才浑身都疼。
系缚赤砂注意到两面宿傩还提到了“灵魂”二字,难怪她在两面宿傩的领域时都是自己的外貌,原来是灵魂的状态。
“咒力高的咒灵可以凝聚成自由活动的个体,虽然只能被咒术师看到,但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拥有了身体,身体可以滋养灵魂。”
“定下束缚,我会帮你找到身体,作为代价,献上你的一切于我。”
这是什么古怪的束缚,系缚赤砂看着两面宿傩脸上诡异的笑容,心里警铃大作,这个条件很诱人,但她拿不准两面宿傩会找什么样的身体,而且献上自己的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只把两面宿傩当一个游戏角色看待,让系缚赤砂一个玩家分析游戏角色在想什么,听上去很可笑,但现在系缚赤砂不得不尝试分析一下两面宿傩这个角色。
从游戏论坛里和在禅院家得到的信息,两面宿傩是仅凭兴趣行事,滥杀无辜的人,在她寄生在两面宿傩手里的日子,滥杀无辜到没见到,但两面宿傩确实仅凭兴趣行事。
“献上自己的一切是什么意思,我不太能接受这个条件,或者我有什么能和你交换的?”
她了解的信息太少,她想提出更好的交换条件,却不知道她手里有没有筹码。
“系缚赤砂,你不要搞错了,”两面宿傩讥笑道,“你现在只能依附于我的咒力而活,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两面宿傩说的是实话,系缚赤砂陷入沉思,她现在只拥有一个破破烂烂的灵魂,再加上只是一个游戏,这个束缚对于她这个玩家来说不过是空头支票,等主线结束她回到现实世界,游戏终究只是虚拟的东西。
“不过,你找的身体必须让我满意才行,”系缚赤砂说。
“很谨慎嘛,我答应你,”两面宿傩的态度爽快,笑容却是与之不符的恶劣,声音低沉道,“束缚已成。”
两面宿傩话刚落音,系缚赤砂就隐约感觉她好像和两面宿傩建立了某种联系,甚至是自己的灵魂,都被什么东西牢牢困住。
她意有所感地打开了脑海里的游戏面板,主线进度一栏赫然显示着“35%”,这让她有些疑惑,玩家和两面宿傩定下束缚也是剧情之一吗?
主线进度的推进让系缚赤砂原本忐忑的心安定下来。
两面宿傩用三只手圈住她,一只手支着脑袋,眼神放空望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精神好了些,系缚赤砂觉得这个姿势太暧昧了,从两面宿傩的怀抱离开了一点点距离,两面宿傩传递的咒力因为这个动作被打断,她大脑猛地抽痛,她下意识地低呼一声。
两面宿傩懒懒地将系缚赤砂的脑袋摁回怀里,“弱小的咒灵,只能依附于我的咒力而活。”
系缚赤砂头靠上两面宿傩身体那一刻,她立马感觉头疼缓解了不少,她现在身体状况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系缚赤砂对自己灵魂的状态有了新的认知,不合时宜地想到一句话——
她的灵魂破破烂烂,两面宿傩缝缝补补。
系缚赤砂只好认命,两面宿傩就是一个游戏角色而已,别太在意。
她在两面宿傩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睡姿,虚弱地睡着了。
两面宿傩看着少女的睡颜,脑海里却想起一只狐狸。
“真是可怜的人,”在他的回忆里,这只狐狸坐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他,眼神充满悲悯,“蔑视世间一切之人,终究一无所得。”
他当时觉得狐狸的话很可笑,他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感兴趣的东西就掠夺,讨厌的东西就毁掉。
但是,“一无所得”这个字眼,日后却时不时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像一根梗在脑海里的刺。
该死的狐狸,不应有任何资格怜悯他。
他又找到那个狐狸,和狐狸以他能否找到所有物为赌。
他想看到狐狸悲悯的面具碎掉,想让狐狸认清它的自以为是,抱着这个想法,两面宿傩开始寻找他的所有物。
他很强,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对他而已,每一天只是毫无意义地重复掠夺与破坏。
力量、财富、地位……这些不是狐狸认可的所有物。
他甚至做了一些蠢货的神明,让这些蠢货给他上贡祭品。
聒噪、脆弱、愚蠢……他得到不到他满意的祭品,这些祭品狐狸同样不会认可。
他心里有一个执念,万事万物在他眼里都变得分外无聊。
他想要属于他的所有物。
……
系缚赤砂是被风刮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两面宿傩的附眼。
此时已经不在她熟悉的院落中,两面宿傩正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带起的风吹进她的眼睛,刮得她眼睛发疼。
系缚赤砂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这是去哪?”
“去找一个狐狸,”两面宿傩面无表情的回答。
两面宿傩身后跟着同样快速移动的里梅,在里梅眼里两面宿傩此时又开始自言自语,他的表情可以说非常精彩了,怀疑、担忧、震惊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前几天只以为宿傩大人无聊在自言自语,后面他逐渐发觉,宿傩大人不像在自言自语,更像是有两个意识在对话。
会不会是生病了?里梅担忧地找了一些描述病症的书籍,终于在一本书看到了一个名为“癔症”的病状。
书里说患此症的人情绪不稳定,昨天早上宿傩大人给左手上的嘴喂水之后,就火冒三丈地进入生得领域。
书里还说患此症的人精神状态不好,有时候会自言自语,比如现在他就听到宿傩大人在自问自答:
“找狐狸干什么,”系缚赤砂用左手上的嘴问两面宿傩。
“是御魂神,”两面宿傩说。
里梅沉思,御魂神的原型是一只狐狸,这位神明主御魂,善医术,所以宿傩大人此番前去也是为了治病吗,还是说有别的打算?
里梅欲言又止。
系缚赤砂百无聊赖地看着过路的景色,他们现在好像是在一座山上,眼前都是被略过的树影,知道她隐约看见朱红色的鸟居时,两面宿傩的速度才慢下来。
两面宿傩停在高大的鸟居上,鸟居下站着一个一米高的白狐狸,身后拖着九条尾巴,手上还拿着一把蓝色的扇子,此时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谁允许你仰视我了,真令人不爽,”两面宿傩声音倨傲狂妄,在指尖凝聚咒刃,一副要攻击的做派。
毛绒绒有什么错呢,那只不过是一只会站起来、会拿扇子的毛绒绒,系缚赤砂连忙打断了两面宿傩的施法。
在外人看来,就是两面宿傩的一只手打了自己的另外一只手,鸟居下的狐狸看到这一幕大笑起来。
两面宿傩面色阴沉,锋利的咒刃向狐狸划去,在咒刃即将袭到狐狸之时,站在原地里的狐狸却突然不见了身影。
狐狸的声音在虚空里响起:“很有趣,那就邀请你们到我的神社做客吧。”
系缚赤砂敏锐地注意到“我的神社”这四个字,所以刚才那个毛绒绒就是御魂神吗,亏她还以为是可爱的小狐狸,早知道就不冒着危险救它了,它根本不需要她救。
两面宿傩此时的心情很不好,声音带着冰冷的暴戾:“今天这种行为,下不为例。”
没指名道姓,她也知道是在对她说话,系缚赤砂认怂地用两只手做了个点头的姿势,是她拿人手短,在两面宿傩大哥面前该低头就低头。
在旁边目睹这一切的里梅嘴角抽筋,心中不知如何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