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非你忘了么，我已不再是白玉招的人了，你无权要我杀任何人。”
这是花玥的回答。
云绝这棵墙头草不坚定地道：“可是嫦娥姐姐，那条鱼不死的话，咱们都要被困在这里啊。虽然我知道你想和我一生一世在一起，可是——啊！”
云绝捱了一巴掌，惨兮兮地闭上了嘴。
他说的也是实情啊。
花玥抿唇道：“鲲是神，我连东方明朝都打不过，哪里有能力弑神呢！”
夜非：“那你说，一介渔女的纳里香，又如何能夺走神的东西？”
花玥不说话，答案了然于心。
轮到云绝不大明白了，他一头雾水地跟着两个人走出北境王城，又到了那片差点淹死他的海岸。云绝不敢往深处走，便拉着花玥的衣裳。
夜非却一把将花玥推了进去。
云绝：“你干嘛！”
夜非低声道：“你看，谁来了。”
两个人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云绝知道是夜非施了障眼法，他眼看着花玥即将被海浪卷走，忽然浪头调转了方向，潮汐向两边分退。
“这是……鲲？！”
花玥重新回到沙滩上，微微一怔，鲲便坐在了她的身边，像是老朋友一样交谈：“我们又遇到了。”
花玥紧张地望着他：“你没事吧，上次来的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连你都能被他们伤到。”
“你听说过海底亡灵吗？”
花玥摇摇头，单听名字，心底便涌起阵阵的可怖。
鲲解释道：“每一分每一秒，海底都有生灵死去，它们和人类一样，有寿终正寝，有意外身亡。那些怨灵心存执念，不肯离开，有时也会伤害到附近的渔民们。我的职责之一，便是度化它们。那日的怨灵，很不一般，绝非北海所有。”
浪头在鲲的操纵下，不疾不徐地打来，花玥蜷着腿，海水冲掉身上沾的沙。宁静的时刻，难以想象会有怨灵在海上游荡，她恍然大悟，又想到了天机中看到的场景，那是北境的万千亡灵啊。
她心底一阵后怕。
“不过没有关系，”鲲笑着道，“我是神，我会保护好我的子民的。”
所以最后他用神的身躯，净化海域。
花玥眼眶干涩，回应道：“是啊，神爱世人。”
“说起爱，”鲲又是一笑，“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人呢。”
除了纳里香，鲲还会爱谁。
花玥惊讶地转过头，鲲微微笑着，面庞的轮廓犹如一条冰蓝色的线条，埋头藏了起来，声音低低的：“那个女孩以为我不清楚她的存在，她小看我了啊。我知道她，自始至终，都知道。”
“那个女孩是谁？”
鲲摇了摇头，望着雪山顶的方向，流出无声地笑容。
花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讶难以言表。
怎么会是——
“她救过那么多人，她那么好，而我只是一条无趣的鱼，我怎么奢望能求得她的青睐……”
鲲的自言自语，再一次震惊花玥。
鲲跃入海面，隐身的两个人走了出来，同样一脸讶异。
云绝抓耳挠腮：“这么说，这条鱼喜欢的根本不是纳里香？可是如果他喜欢那个萝卜头，萝卜头也喜欢他的话，纳里香算是什么？”
事情变得愈来愈扑朔迷离了。
花玥搂紧膝盖，沉思道：“我猜测，他们的确彼此倾慕，可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感到自卑。这是人的弱点，没想到神明也逃不过。”
她下意识地看向夜非，等到夜非回望过来时，又底下头，指尖点在沙地上，胡乱地画。
夜非道：“鲲守护了北境王城万千百姓万年之久，绝不是轻言放弃的懦夫。你们有想过么，在鲲的幻境中，鲲是世界的主宰，或许在他的幻想里，他早早地就知道，那个唱歌的女孩是艾娅，因为如果他早知道的话，便不会发生后面的灾难。”
花玥：“你是说，这些都是假的？”
夜非望着连绵的海水，意味深长：“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呢，当局者迷罢了。”
花玥又陷入了思索。
夜非笑道：“怎么样，还不肯动手么？”
夜非还是那个夜非，字字句句离开那个杀字，花玥真想把他的天灵盖打开，看看里边除了打打杀杀外，有没有装别的东西。即便有的话，大抵也是无关紧要的赠品。
云绝在一盘摩拳擦掌：“嫦娥姐姐心善，不如让小生上，杀一条鱼而已——而已。”很激动地说着，很被动地叫花玥按着摔了一跤，还不忘哭诉，“呜呜嫦娥姐姐，为什么你总要打击我！”
便是夜非也忍不住勾起一丝笑。
夜非：“你瞧着这位云公子，抵得住东方姑娘几招？”
“……”
那位神通广大的东方姑娘，此时此刻却不大好，他们风餐露宿，一直往北方走，越来越人迹罕至，连家有吃有喝的客栈都没有。
东方明霞这个大小姐脾气一下便上来了，琴枫冷得像快木头，哪里懂得怜香惜玉，两人一路上吵闹不休。
“大木头，你干嘛这么执着，就目前来说，一顿山珍海味不好找，一个貌美如花风情万种聪慧无双集所有优点于一身的女人还是很好找的嘛。”
琴枫没有接茬。
东方明霞咳嗽两声。
东方明霞又用力咳嗽两声。
“呸，还真是块木头！”
像花玥那么有心计的女人，怎么会看上一块木头，看来他的一腔痴情，只能付之东流咯。她就不一样了，她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女侠，夜非一定会爱上她的！
就在东方明霞胡思乱想的时候，琴枫阴森森地开了口。
“还要往北走么？”
“啊，走啊，我不是说过了吗，他们去了北海。”
“找不到，我就杀了你。”
东方明霞鼓着腮帮子，不敢说话了。
走到天黑，吹过来的风泛着柔和的湿意，琴枫仿佛看到了希望，加紧步伐往前赶去。
东方明霞走得饥肠辘辘，哪里还迈得开步子。
“我受不了啦！”少女跪坐在地，大哭，“我哥哥都没这么对过我，我真的走不动了，好几天都没有吃到杏仁酥了，我太辛苦了啊！”
她这一套，对谁都管用。
便是花玥在眼前，哪怕觉得她烦呢，都会让她一让。
琴枫是一枚软硬不吃的钉子，他视东方明霞的哭闹于无物，辨别着风向，向北继续走去。
东方明霞偷偷睁开一条眼缝儿，见他真的走了，心里一阵痛骂，又不得不擦掉眼泪默默跟上。
“大木头，我腿疼。”
“大木头，我脚掌疼。”
“我膝盖疼，胳膊疼，头疼，牙疼——啊你干嘛！”
东方明霞忽地腾空，她再一次近距离地看到琴枫的脸，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唇如刀刻，鼻如斧凿，五官挺拔，唯有一对眼睛深深冷冷，望不进去。
东方明霞觉得脸颊有点热。
琴枫看了过来，吐出字冰冷无情：“安分点。”
这一次不是扛，而是抱。
他怀抱着少女，脚步踏实有力。
东方明霞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她像小鸡似的，缩在琴枫的怀抱里，一呼吸，便嗅到那独属于他的味道。她甚至忘记了挣扎，乖顺地如同她最瞧不起的娇滴滴的小女人。
大木头，也挺帅的嘛。
琴枫不知道东方明霞心里串成场的内心戏，他抱着她，只是觉得还没有到甩掉她的时候。他有的是力气，抱东方明霞，抱一棵大树，还是抱十斤大米，于他而言没有分别。
“大木头，你有没有听到海浪的声音？”东方明霞警觉地竖起小耳朵，“好像离我们很近。”
“听到了。”
不仅听到了，琴枫也看到了。
拨开层层森绿色的遮蔽，眼前的景象可谓波澜壮阔，粉色的海域在蔚蓝天幕下翻涌，浪潮拍打在沿岸的巨石上，鞭笞出一道道苔痕。
“你会不会游泳？”
“会……”会字只吐出半个，东方明霞看了看深不可测的大海，又看着琴枫，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不不不我不会，我一点都不会！”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琴枫握着她的手，猛地扎入海中。
东方明霞求生地冒出个头尖，刚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被拽了进去：“救命——唔救命！”
忽地，柔软的东西试探地碰上了她的唇。
东方明霞只当是救命稻草，那也真的是她的救命稻草。琴枫单手扣住她的脑袋，专心致志地给她渡气。东方明霞渐渐恢复意识，她睁开眼，隔着透明的海水，看到琴枫黑如铁锈的眼睛。
他的唇很柔软。
游到岸边，东方明霞伏在沙滩上，半晌才缓过气来。舌尖抵在上牙膛，好像还有他的味道。她迷蒙着双眼，向琴枫望了过去。
琴枫浑身是水，问她：“好些了吗？”
这似乎是一路走来，唯一的一句关心。
“好些了，就起来，带路。”
“……”东方明霞摸了摸嘴唇，咬牙切齿，“大木头，没想到你还是个大淫/棍，居然趁人之危占本小姐的便宜，看我哥哥来了，不把你锯成木屑扬着玩儿！你个混蛋！”
混蛋忽地转身，威胁道：“再多舌，我就再亲你一次。”
东方明霞一愣，恶狠狠说：“亲啊，谁怕谁啊!”
于是垫高脚，搂着他的脖子，重重咬了上去。
琴枫的心骤停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