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定盟

    四角天空,纯洁的仿佛未经人事的少女。

    雪白的云端之下,却埋葬着无数宫廷女子的累累白骨。

    天骤地冷了,从北刮入的寒风直驱而上,大内的红砖碧瓦平添一层晶莹,除了墙根下头的一排松树依旧葱茏外,其余的绿意皆化为黯淡的荒芜。

    皇后披着柔软的貂裘,面前的炉火跳腾着金星,噼里啪啦的。她半靠在贵妃榻上,双手揉着额头两侧,双眸微合。

    东方南城说话算数,那日过后,再无大臣敢明目张胆的寻衅滋事。江山易主有时不过瞬息,只是她没想到轩辕竟会如此短命,果然,偷来的河山终会奉还么?

    当年轩辕篡位时,她还是个不问世事的小姑娘,那日的刀光剑影至今萦绕在心底,久久盘旋不去。

    门“吱呀”一声,开出一条狭窄的缝。

    那缝不断扩大、扩大,直至洞开。

    看着来人,皇后倏然间有些迷惘。

    小小的人儿,穿着碧绿色的绸缎,额顶嵌着一颗颗璀璨的宝石,桃色的水润面上,擦着一层香粉,走路似是带着风,柔柔的风——选秀大典新晋的妃,南翠。

    呵,不过是东方家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用来掩人耳目罢了。

    至于这个像花一样的女孩子,也只能渐渐枯萎,变成权力漩涡下的牺牲品。

    南翠不知皇后心中所想,她旁若无人般,信步走到榻边,蹲下身子拾起铁钳,如往日在清潭殿中一样,翻拨着火炉中的烧碳。

    这几个月来,她经历了太多太多,露翠的尸体已经作为春芽沉入水底,而死里逃生的春芽,也以另外一种身份活在了人世上。凭借那个人的手段,可想而知,认识她的人,恐怕都已经不在了。

    怪就怪,她看了不该看的。

    南翠的手微微一颤,火星溅在了她的手背上,铁钳咣当一声,脱手而落。

    她蹙了蹙,唇边勾起一抹笑容,淡然起身,摆了个行礼的空架势:“皇后娘娘,臣妾来给您问安了。”

    乐正清竹冷淡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东方南城送来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早料到他不放心她,势必会派一个人来盯住她,这位名叫南翠的妃子没有什么显赫的身家,甚至只是清潭殿一个小小的扫地宫女,如果背后没有东方南城的撑腰,又哪里来的底气敢同皇后叫嚣。

    南翠猜出了她的心思,了然,微微笑道:“娘娘,其实我来,只是为了提醒您一句,东方氏族的眼线遍布皇宫内外,单凭您一人想要扭转乾坤,恕臣妾直言,无异于以卵击石。”

    “你……什么意思?”

    “娘娘莫急,此番我是背着东方南城来的,太极宫的所有侍婢也都不在。”南翠压低了声音,“我们都是铁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可那也有咸鱼翻身的一天。我知道,我来的唐突,但你只能选择信任我,因为我是这深宫中唯一一个可以与你并肩作战的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说这些话时,南翠格外地激动。

    她再也忍耐不了了,一路的挣扎,都是为了此刻。

    乐正清竹骇然不解:“可……可你不是东方南城的人么?”

    “娘娘,容臣妾给您讲个故事吧。”

    清潭殿的无意撞见,牵扯出了那段前缘。

    那年家乡饥荒,春芽随着哥哥逃到京里,哥哥把全部的干粮都留给 她,而自己却在一天清晨饿死街头。等春芽赶过去时,已经变成一副冰冷的尸体。

    然后,她便遇见了东方南城,这个在她一生中扭转两次命运的男子。

    丰神俊朗,意气风发。

    没有女孩不爱这样的男人。

    更何况,他还给你珍馐佳肴,绫罗绸缎。

    没有女孩会拒绝和这样的男人谈情说爱。

    穷人家的姑娘,爱上了,就是一辈子痴心相付。

    可春芽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枕边人,是浪子。

    凭她的手段,如何能留的住呢?

    女人就像衣服一样,穿旧了穿破了就会更换,没过多久,东方南城就另有新欢,好像是青楼的头牌,又好像是沿河的歌姬。

    她就这么被抛弃了,像一件不再值钱的衣服一样,被丢在大街上。

    好在,他肯施舍她,托人安排她进了宫。

    命运很公平,冥冥中,为每一个人都铺好了道路。有的人脚底踩着金砖,有的人却满脚泥泞,可那又怎么样,还不都是从生到死,一切回归原点。

    “我看见了,我什么都看见了,在小树林子你,你和他婉转缠绵。”南翠哑着嗓道,“在宫里,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是活不成的。如果我活,别人就得死,是我我对不住他们。东方南城自是认出了我,他将我的朋友露翠调换了身份,然后就……然后就……”

    她别过脸,竟微微哭泣起来。

    露翠的死,让她真正沉入无尽地狱里。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你呢 ?”乐正清竹不禁柔软下来,安慰着。

    “我是罪人,东方南城——更是罪人!他糟蹋我,利用我,让我生不如死,今生今世,若不能将他手刃,誓不为人!”

    南翠咬牙,字字泣血。

    她不知道现在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活在世界上,她处在一个灰色的地带,神鬼难救。

    东方南城救走她后,转手便将她送给了手下,甚至就连烧火做饭的,都能上她的床。当她的尊严破碎之后,他又将她送入训练场,日复一日,她彻底麻木了,除了满腔的恨以外,什么都没能拥有。

    在恨的浇灌下。

    一朵恶之花盛开了。

    如果再不离开,她会枯萎,然后死在这里的。

    “我们,该怎么做?”

    南翠的眼里噙着泪,她坚定道:“你我联手,杀了他。”

    宫门外,雨水滴答。

    万里之遥的北境,三人闭着眼,深深陷入梦境。

    那位终日幽居在雪山顶的神秘神明,亲下雪山,参加鲲的婚宴。

    纳里香感受到鹿上女孩冷冽之气,不由得拉住丈夫的衣袖:“你们认识吗?”

    神性孤傲,对对这位生死人肉白骨的灵犀宫主,鲲只是略有耳闻。

    来者是客。

    艾娅俨然是个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她冷眼瞧着村中的热闹,目光寸寸不离鲲。村民们将她从雪山上带来的奇珍异宝一箱箱地往后院搬运,寒冷的冬天,热汗淋漓,鲲时不时搭把手,与村民们相谈甚欢。

    艾娅不屑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解。

    村民们也在用余光偷偷看她,他们中间,有不少的人受过灵犀宫的恩惠,他们感激,却不敢靠近少女。而鲲的新婚妻子纳里香也在看她。

    纳里香隐隐觉得不对,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鲲的朋友,她应该好好招待才是,虽然这位朋友有些古怪,既不说喜庆的话,也不和大家一起吃饭,就孤零零地坐在一处干净的地方,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的鲲。

    如不是个不足岁小女孩,她真要怀疑,鲲和艾娅之间有什么。

    “你果然来了!”

    男子匆匆从雪山上徒步赶下,比艾娅一行人要迟三四个时辰。他锦袍的边角沾满了白纷纷的雪,英俊的面庞白里透红,睫毛星子似的忽闪着,一进门,便吸引了村民们的目光。

    村民忙跪倒参拜:“王子殿下!”

    唯有鲲,和艾娅没有跪。

    纳里香怕得罪了王子,一把将鲲拽倒,鲲老老实实地跪下了。

    看到这一幕,艾娅唇色发白,沉沉地闭上眼睛。

    雾无双:“不必多礼!”

    他拉过来一条凳子,坐在艾娅的身边。

    艾娅道:“你又来干什么?”

    “我知道为什么鲲要和渔女成亲了,你想不想知道?”

    艾娅睁开了眸子,静静听着。

    “纳里香在随父亲捕鱼时,捞起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纳里香便将他带回家中,悉心照料。接下来的故事,想必你能够猜得到,这名受伤的男人就是鲲,他们相爱了。”

    艾娅不动声色,可雾无双看得到,她的眸子里在落雪。

    雾无双不忍道:“我知道,我凡人之躯配不上你,可鲲又有什么好?”

    艾娅一语不发,如隔岸观火般,望着人间烟火。

    雾无双低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谁都没有发现,纳里香不见了踪影。

    她是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出去的,那个声音仿佛寄居在她的脑海,一声声的,炸裂般刺得她头晕目眩:“纳里香,你看到了吗?嘻嘻嘻,你才刚刚得到的如意郎君,就要被另一个女子抢走了!你甘心吗?”

    纳里香耐不住痛苦,只得答他:“你是什么人,在胡说些什么?”

    “可怜的姑娘,我是在帮你呀。来,你看看这些是什么。”

    “这是……”

    女孩趴在窗前吟唱,歌声飘向了远方。

    鲲在沙滩上随着歌声欢快地打滚,有时会跟着唱,有时只是静静地听。

    镜头拉近了,纳里香看到了女孩的脸,她猛地一颤。

    “为什么给我看这些,我救了鲲的命,他答应娶我的,他马上就要娶我了!”

    “姑娘,你在说什么傻话。”那个声音叹息道,“身为海底之神的鲲,怎么会承你一个小小渔女的恩。他现在不清楚是谁在唱歌,一旦他知道了,你觉得他还会娶你么?”

    “不,她还是个小姑娘。”纳里香摇头,可语气已有迟疑。

    “她真的是个小姑娘么?”那声音笑道,“她可是神,万寿无疆永生不灭,说到这儿,谁和鲲更为相配,你心中还没有答案吗?”

    大家都到屋里喝酒吃肉,院落空荡荡的,纳里香像是在自言自语。

    倘若一开始便没有相遇,她还能沉下心,去嫁给村子里普通的男人。可鲲待她很好,又得父亲的喜欢,就连从不光顾的王子殿下,都会因为她的丈夫是神,来亲自登门送礼。

    纳里香瘫在地上,泣声道:“怎么办……我不能失去鲲。”

    那个声音柔软了下来,不再那么刺耳,鼓励她说:“好姑娘,振作起来,我有办法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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