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知己

    这小女孩一身翠绿衣裙,皮肤雪白,长的极是可爱。一双灵动的眼眸透出几分调皮,正直直看着他。

    见这小姑娘的装扮,顾沉晏暗猜乃是平王府的贵女。

    “喂鱼怎么了?”

    听了这话,小姑娘登时更不高兴了:“你可知这桂花糖糕里的桂花,是我带着珩哥哥亲手摘的,费了好几日的功夫,怎么你能这样喂鱼浪费!”

    居然没想到今日宴席上用的这些桂花,居然也是容珩采摘,这倒是有些预料不到。

    见他愣住,小女孩微微扬首,得意道:“如何,没想到这一层吧?”

    “确实。”

    顾沉晏含笑承认。

    桂香甜醉弥久,不想堂堂平王世子居然亲自摘花宴客,虽是风雅至极,却也是闲的发慌。

    家里这般多婢女,谁人采摘不都是一样……

    有这闲功夫,多读会书、练练字不是更好?

    所以人家是皇室血脉呢,天生富贵无极,才能有这等闲情。

    他心里如此想,面上确实不显,只含笑不语。

    “你刚才用这桂糕喂鱼,现在晓得了,可说如何办吧。”小女孩叉腰看着他,很是不好相与的样子。

    闻言,顾沉晏挑眉一乐。

    这似乎是要跟他算账?

    “既然浪费了姑娘的糕饼,在下自然当赔了才是。”顾沉晏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小女孩大喜,击掌笑道:“这桂花可不寻常,你得赔我五十两……啊不……赔我七十两银子!”

    这价钱到也还不算很离谱。

    顾沉晏来了兴致:“为何是七十两?”

    “听闻玉祥居的五香乳鸽七两一只,刚好可以买十只。”小姑娘脱口而出。

    听了这话,顾沉晏忍不住笑了,摇摇头:“我并没钱赔你。”

    小女孩上下打量她一番,眼中透着疑惑。

    很显然,并不是那么相信他的话。

    “小哥哥。”

    她歪着脑袋问道:“你长的这般漂亮,穿的又好看,看着挺有风度的啊。怎么可能没钱呢?”

    果然不愧是平王府的贵女。

    这般小就有如此眼光!

    顾沉晏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可爱,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笑容可掬地道:“你说的不错,原本我是有钱的,只是今天出门急,没带着,下次补给你可好?”

    “是么……”

    小女孩拖长了声音问了一句,面上更是怀疑了:“我看珩哥哥今天请来的客人里,就你长的最好看才跟你多说话,你不会哄骗我罢……”

    听闻此话,顾沉晏觉得有些愧疚了。

    他毕竟年长,不该浪费人家小姑娘摘的桂花,既然浪费了,好像也确实应该赔钱点……

    或者掏点钱算了?

    倒不是看她说话实诚,而是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眼光这般精准毒辣,还是不要哄骗了吧……

    “定然不会的!”

    顾沉晏诚恳地点点头,觉得这女孩实在可爱极了,便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玉祥居的乳鸽有什么好吃的,下次给你买了南街的桂花糖。”

    “桂花糖又不稀奇,我在家里也吃过啊。”小女孩说。

    “那可不一样,南街有一小铺,在做糖的时候加了椰奶,比寻常的桂花糖更加香甜味醇。”顾沉晏解释道。

    很明显,这小女孩很是爱吃。

    当下就来了兴致,双目亮闪闪地盯着他,说道:“家里不让我出门,小哥哥你可不要忘了,下次赔银子的时候,给我带一包桂花糖。”

    “这是自然。”顾沉晏点点头。

    “萱萱,不可胡闹。”

    随着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平王世子容珩走了过来:“今日家里宴客,你怎好乱跑失礼与人?快随婢女旁处顽去。”

    言罢,就有婢女上前,小女孩只得跟着往院子外面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提醒:“漂亮小哥哥,可别忘了方才说的事。”

    这里,容珩失语一笑,只得又对顾沉晏致歉道:“此乃我母亲娘家表妹,素日顽皮淘气惯了,沉晏勿怪。”

    原来是云家之女,难怪出现在平王府。

    平王妃娘家姓云,阖家皆在滇南任上,看来这小云萱是跟着平王入京的。

    “世子严重,云小姑娘率直可爱,天质纯朴,在下喜欢还来不及。”顾沉晏拱手说道。

    容珩笑着摇头:“你倒是第一个说她率直质朴的……”

    ……

    两人言语一阵,容珩亦是坐在了桂花树下。

    “怎地不去联诗?”目不转睛地看着溪中锦鲤,容珩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在下不通诗文,哪里好意思去献丑。”顾沉晏笑道。

    “沉晏自谦了。”

    容珩眸色微动,温和叹道:“若不是有非凡之才,又怎能拜入傅氏门下为徒。只怕是今日席上诗文,皆是流连光景、粉饰太平之作,沉晏看不上罢了。”

    他的话似有三分诚恳,又似带着探究。

    “世子严重了,在下万不敢当。”

    顾沉晏不敢大意,只含笑道:“自先帝到陛下,我庆国近六十年,民不知兵,本就是千载之太平治世,哪里又需得粉饰之辞。”

    “岁币买来的太平治世么……”容珩沉默了好一会,方才闷闷说了这么一句,听不出是喜是怒。

    顾沉晏心里一紧。

    他承认,这句话触及到了他思绪的深处。

    但却只得勉强敷衍道:“陛下乃宽仁之君,自登位以来,广纳忠言,慈民爱物,不事奢华,赐梁、魏两国以岁币,皆是为了施恩与天下。今我朝文压一世,才俊满朝,如此蓄义丰功,百姓更是争相称颂,如何不是治世?”

    庆国每年都要送钱给梁国和魏国,这是不少人都知道的事实。

    只是不论是朝廷,还是普通百姓,都习惯了平安不打仗的日子,一旦想着送些钱给北方两国,就可平安度日,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顾沉晏这番说辞,就是本朝读书人认同度最高的那一套言论。

    “陛下自然是圣明之君。”

    作为明化帝的亲孙子,容珩自然是不可能反驳祖父的功绩,遂道:“陛下一向克己复礼,豁达善纳,在位三十六年无一日缺朝,如此勤勉仁厚之君,便是往前再数三五百年,也是少见。”

    说到这里,却又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陛下虽有大德于天下,却抑有大弊政于朝。每岁币与梁、魏,而两国又用庆国之银养兵边陲,兵力每年累增,又借兵势反让我朝增币。只怕终有一日,即便举国之力,也难填两贼欲壑。”

    听到这话,顾沉晏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容珩居然会跟他说这么多,甚至话里话外,还直言了明化帝治国的弊政。

    要知道穿过来这般久,即便是祖父顾永杰,提到朝政之事,虽偶尔言语一句,也不过轻轻揭过,不愿深谈。

    第一次与他谈及朝局弊政的,却是明化帝的亲孙子——平王世子容珩。

    而且,还说的正是他心底所想。

    顾沉晏看向容珩,眼中的欣赏之意掩盖不住,嘴上却轻飘飘地说:“世子此言,倒是说重了罢……”

    “本以为今日宴席能多一知己,倒是我错看了。”

    容珩沉声一叹,声音悠远无奈:“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莫不是沉晏以为,眼下边疆不见刀兵,便可安枕度日?”

    话到此处,顾沉晏敛了敛神,说道:“凡治平之世,多不测之忧,想来便是如此了,世子所言亦是自有道理。”

    “好一个‘凡治平之世,多不测之忧’!我果然不曾看错,沉晏却乃可作知己之人。”

    容珩回味一阵,眼中惊喜之色溢了出来:“我寻常与父王言及,我庆国数十年不兴刀兵,自陛下起,满朝崇俭,却不曾富民,亦不曾富国。为何?国不减税,民不增收,如何富民?梁魏每岁增币,国库逐年少银,何谈富国?”

    “既不富民,又未强国,如何可称治平盛世?更兼梁魏皆有南下之意,凡岁币北送,必用之增兵,虽可暂买太平,却不过饮鸩止渴,如此又能再支撑几年?”

    这一番话说完,两人四目相望,皆沉默了。

    今日平王府桂花宴,宾客众多,更深的话,确实不好再往下说了。

    顾沉晏更是谨慎的很,并未细论容珩方才所言,只含蓄说道:“盗贼一年多如一年,一火强如一火[注],为避天下祸患,自然得想些法子。”

    容珩懂他的顾忌,亦是知他的心思,遂含笑问道:“沉晏以为,该如何避这盗贼之祸?”

    “自是以武击杀,将其打怕了,便不敢乱抢旁人东西。”顾沉晏温声说。

    “若是身体孱弱,无法取胜呢?”容珩问。

    “那便革以新貌,再强体魄,即便难上一些,也比坐以待毙,等着贼人来抢的好。”顾沉晏答。

    “沉晏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

    两人说完,互视一笑,心中皆叹。

    何其有幸,人生能遇一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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