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已是月上西头,刘欣洛吃下平日里医生配的药物后便倒头沉沉睡下了。
这一觉,刘欣洛便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大中午。
城市天气正好,太阳悬在空中向陆地上的每一隅散发着自己所有的光热,似要驱散掉一切阴暗。
居民楼里小小的百叶窗根本挡不住这如此明媚的阳光,一个昏暗的卧房就这样被一束光照亮,暖光如羽毛一般静静地落在女孩略显苍白的脸上。
在阳光的刺激下,刘欣洛的睫毛动了动,惺忪的双眼逐渐睁开。
她无力地伸出右手,向眼前的阳光抓去。
触到阳光的那一刻,她的手在空中久久地停滞着,那渐渐温热的手掌让她情不自禁闭上眼,细细感受着这黑暗中难得的温暖。
好暖啊!
看着暖和的手掌,刘欣洛便想将在空调房里吹得冰凉的身体都暖上一暖。
刘欣洛痴痴看着阳光,从床上挣扎起身,她光着小脚,步步蹒跚地走进了卧房的一角阳光里。
昨日的发病似乎让刘欣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她缓缓拉过椅子,在阳光中坐下。
刘欣洛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她大脑里那断片般的记忆似乎一直在提醒着她昨日发病的事。
刘欣洛的头很沉,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昨天发生了什么?刘欣洛紧蹙眉头,闭上双眼仔细回想睡前的事,碎片的记忆在脑中如残影般掠过,费了好大劲儿,刘欣洛才忆起昨天发病的细节。
涕泪横流,大喊大叫,目无尊长……
呃,我的形象算是毁了!我该怎么面对店里的同事?尤其是文凯。
刘欣洛在心中暗恼。
算了,先给文凯回个电话,看时间,这会儿恰好是午休。
加油,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心理建设后,刘欣洛掏出手机,拨打了文凯的电话。
“喂。”
寂静的卧房响起了文凯的声音。
刘欣洛给一惊,她提了提颧肌,努力咧开干裂的嘴唇结巴地说道,“呃,哥,哥哥。”
文凯带笑意的声音从手机传出,“怎么了?”
刘欣洛:“我昨天,回来吃药睡觉,然后刚才醒了,状态可能还要缓一缓,和你请示一下,我能今天休一天,明早上班吗?”
文凯:“可以,我已经给你批休假了。”
刘欣洛:“好,谢谢!”
电话双方片刻静默,也许是都没有话要说了吧,但俩人却都默契的没有挂断电话。
最后还是刘欣洛打破了沉默。
刘欣洛:“昨天……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文凯:“没事的,不用道歉。在家好好休息,我等你回来。”
刘欣洛:“嗯,明天再见。”
文凯:“再见。”
……
刘欣洛穿上拖鞋来到卫生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片刻的愣神。
她眼窝深陷,眼神无神,脸颊苍白且遍布着道道泪痕,唇瓣还没有一丝血色。
她颤抖着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颊,不敢相信自己竟变得如此萎靡。
刘欣洛对着镜子,拿起梳子将头发梳顺,然后扎起。
“哗哗——”刘欣洛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把水将脸洗净。
此时的她有些害怕见到母亲,她昨日对刘母“出言不逊”,她明明,明明答应过刘母,俩人不再过问从前,就此和解的,可她昨天……
犹豫片刻后,刘欣洛还是推开门,来到了餐厅。
刘母:“醒了?饭菜正好好了,过来吃饭吧。”
“嗯,好的,妈妈。”刘欣洛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
就这样,刘欣洛与刘母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昨天的事。
第二天上班中午休息时,刘欣洛碰巧听到了谢芬(裱花的区域组长,而文凯只是门店组长)和文凯的谈话。
谢芬:“文凯,我想招点新人,挑一个给你当徒弟要不要?”
文凯:“不要,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带徒弟,太麻烦。”
“……”
原来在说徒弟的事……
刘欣洛看得出来,谢芬特想给文凯塞徒弟,一个原因可能是想给公司培养人才,还有一点可能是想给文凯这个大龄剩男找对象。
可不管来的是俊男还是靓女,文凯都一律推脱拒绝。
每次谢芬与文凯谈论这话题时,刘欣洛都会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说实话,她真的,很害怕文凯收徒弟(尤其是女徒弟),刘欣洛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私心,她只想文凯教导她一人,甚至不愿有别的女孩出现在文凯的视野。
刘欣洛不知道为什么平常以沉稳自居的自己竟会有那么任性的想法。
但后来刘欣洛发现自己真的是多虑了,她发现文凯是真不喜欢收徒弟。
想起自己的拜师之路,刘欣洛有些许庆幸文凯会收自己为徒,还教导得仔细用心。而继刘欣洛之后来的学徒,大多都是男孩子。
文凯也是省事,除了几天一次的裱花技术指导,其他时候则是大手一挥,把人直接交给刘欣洛,让她带新来的学徒学习店内规矩以及其他基础技能(比如装饰蛋糕、开单)。
突然自己有了徒弟或者也能说是手下,刘欣洛还真有点不适应。
走路身后经常跟着个尾巴,而那尾巴还是个1米85大高个。
“人……我来带?”刘欣洛看了看那东张西望的傻大个儿,又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有点不可思议。
“是啊,交给你。正好锻炼锻炼自己,你也差不多是要当师傅的人了。”文凯对刘欣洛肯定地点了点头。
刘欣洛扯了扯嘴角,缓缓转过身,抬头看向那大高个儿,看到他的工牌——林立烁。
“你,就跟我来吧!正好有蛋糕要装饰,我先教你……切水果!”
“哦。”林立烁有些不高兴地应道。
他对眼前这个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明显是有些不服气的,他看刘欣洛看起来也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又会些什么,估计也只是个新来的小学徒,说刘欣洛是师傅,林立烁是不相信的。
刘欣洛来到自己的工位,麻利抄起锯刀,花样翻飞,切起水果来,“我一样样教你,看过来……”
林立烁看着刘欣洛,眼睛慢慢睁大,有点意外她的表现。
“呐,你自己切一遍给我看看。”刘欣洛重新递给林立烁一个菜板和一把锯刀。
“你这……它不是这么切,你仔细看我切……”刘欣洛看到林立烁的一刀刀猛切,实在是有些同情这水果,开始慢速示范。
……
“呃,你这……差不多也算可以了吧,不过你还要多加练习!现在不熟练正常现象,后面的日子摆的蛋糕多了自然就会熟练了。”
刘欣洛的教导还是以鼓励为主,虽然林立烁这个憨憨水果切得不大好,但她还是鼓励安慰,不希望他就此丧失信心。
刘欣洛:“这个蛋糕装饰较简单,你来摆这水果,按墙上的提示图纸摆,我先给你摆一点,要搭着花嘴摆,真正达到装饰的效果。”
“哦。”林立烁含糊应着。
见林立烁应下后,刘欣洛放心地转头装饰其他蛋糕去了。
等刘欣洛忙完手头的几个蛋糕后,才想起这个林立烁。她转头,便见林立烁一手奶油地对她说,“这蛋糕我看图片,应该是这么装饰吧?”
他手上的奶油是哪儿来的?刘欣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仔细看向蛋糕,发现蛋糕花嘴上的奶油都被蹭花了。
人赃俱获!
虽然极其愤怒,但刘欣洛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地对林立烁说道,“这花嘴,你怎么给它蹭成这样了?”
刘欣洛本想等来林立烁的道歉,不想他竟满不在意地说,“这蹭一点,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这花嘴刮花了,蛋糕就不符合摆柜规格,文师父看到会怪罪的。”
刘欣洛不满林立烁的态度,搬出了文凯。
林立烁:“切,他看到就看到呗,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你……”刘欣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就差按人中了。
她知道林立烁不服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连自己最敬爱的师父都不服。
可以不敬自己,但绝对不能不敬重自己的文大哥!
文凯,她的师父,她的哥哥,不允许被任何人的亵渎!
刘欣洛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这徒弟简直没法儿教了!
她看了看那被蹭花的蛋糕,叹了口气,用签子将蛋糕上的水果剔除,又转身从工具墙上取下一把抹刀,开始简单形式的抹面、挤花嘴。
林立烁有些惊诧地看着刘欣洛熟练地将蛋糕置于转盘正中,对蛋糕拍下一小块奶油,先是划拉,然后一手转转盘,一手持抹刀将蛋糕面抹平,最后快速挤花嘴,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蛋糕恢复如新。刘欣洛这回可是不敢再让林立烁动手了,自己直接摆起了水果,空闲之余,她也不忘提醒林立烁仔细学习。
经此一事林立烁对刘欣洛稍稍有了些改观,他开始每日上班都紧跟在刘欣洛身后,就像个大尾巴。
这尾巴跟着也就跟着,偏偏还总是闯祸,还认错态度不好,最后都得刘欣洛替他处理。
终于几日后的一个午后,刘欣洛向文凯抱怨道,“师父,我快受不了这学徒了,他太难带了,你懂得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还要面带微笑的感受吗?”
文凯:“理解。”
刘欣洛:“呜呜……我也终于理解你为什么不想带学徒了。”
“怎么样?当惯了徒弟,突然当师傅的感觉是不是很不错?”见刘欣洛像个焉了的茄子似的,文凯抑制不住笑意地说。
“师傅哪里好?带徒弟,好,累,的。收烂摊子还好,主要是有时我和学徒还沟通不了,我想倾囊相授,可他有时并不会仔细听我说的每一句话……啊!我真的是难担大任!”
刘欣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她现在只要一想起那学徒,脑壳就疼得厉害。
“学徒他怎么样你不用管他,重要的是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文凯顿了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最近这几天,那个学徒要转去去石幽店了。”
“真的?太好了。”刘欣洛小小地拍了拍手,“你放心,我是一定会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的,还望师父您,多多指导。”
文凯:“只要我在这儿,你就跟着我学,不懈怠。”
“嗯!”刘欣洛看着文凯的双眸,坚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文凯的带领下,刘欣洛开始了魔鬼训练。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着,直到有一天,不知是谁说起,泗阳(一个小县城)裱花间有个年轻的小妹要来我们这儿学习一段时间。
“又要来一个妹子!阿章,你不是和那妹子是老乡吗?"邵嘉晖欠揍地笑着,“要不要争取一下,凭你的颜值,女朋友一会儿就到手了。"
也不是邵嘉晖瞎说,说真的,老章可是文凯都承认过的裱花间门面担当,老帅了。可惜的是29的他至今却仍是单身,也难怪邵嘉晖这么操心他了。
第二天,泗阳过来实习的裱花师抵达门店。她向大家介绍,她的名字叫郑米桦。
她来时恰逢城市餐营业做核酸,门店距检测点较远,她没骑车,不方便过去。
于是早班中午下班后,大家便在一起商量怎么组织做核酸,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车。
商量结果是刘欣洛坐陈霖的车前往,王鹏辉载着邵嘉晖,而文凯则带着郑米烨。
知道文凯要载着郑米烨时,刘欣洛的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他俩,好像生怕他们间有什么稍微亲密的举动。刘欣洛甚至不想让米烨触碰到文凯丝毫。
哼!载一个妹子,他主动请缨,是不是还挺高兴。
回到店里,刘欣洛又听到了邵嘉晖他们的闲聊。
“嘿,王哥,我还从来没见过凯哥有主动载过妹子,他不会是看上这妹子了吧?”邵嘉晖瞎猜道。
王鹏辉:“不知道。如果是这样,那阿章就又没机会了。”
“哈哈哈!”他们俩又逗起了一旁沉默寡言的阿章。
听着他们的话语,刘欣洛的心有些混乱,她焦急等待着文凯和郑米烨回来,这每一分每一秒她煎熬的同时,脑子里还不禁胡思乱想:郑米烨长得也不错,文凯会不会真的喜欢这个郑米烨?以后他不会每天都和米烨一起去做核酸吧?
刘欣洛的危机感愈发严重,她开始把郑米烨当作自己工作和学习中的竞争对手,处处都要力争压郑米烨一头。
有一点刘欣洛也不得不承认,她自己的好胜心实在很重,但竞争归竞争,生活中刘欣洛还是把郑米烨当朋友的,当然这是在她和文凯只是普通同事关系的前提下。
后来的事实渐渐证明刘欣洛多想了,做核酸文凯只送了郑米烨这一次,而且日常除去工作,他和郑米烨就基本没有别的接触了。
郑米烨来裱花间的那天下午,文凯就简单考察了她的裱花技术,好奇的刘欣洛也在一旁暗暗地观察着。
文凯是很看重裱花师实力的,看着郑米烨的实操,他的眉头渐渐蹙紧,一旁的刘欣洛也看出了,郑米烨的实操显然有些杂而不精,相比刘欣洛她懂很多花样蛋糕的制作过程,但她基础功并不扎实,这是典型的职业硬伤。
文凯一直都在强练刘欣洛的基础,看着郑米烨,刘欣洛总算是明白了文凯一直以来的良苦用心。
文凯常把刘欣洛和郑米烨一起划组工作。刘欣洛有疑惑过,文凯则说,"把你和她放在一块,也是方便你们能互相学习,达到提升的目的。”
文凯每次给郑米烨讲解时,都会喊刘欣洛过去一同听讲,对此刘欣洛当然是十分乐意的。
听讲时相比较于郑米烨,刘欣洛常常会主动向文凯提出疑问,而文凯则是不厌其烦,认真传授技艺和经验。
当刘欣洛蛋糕制作完成得好,文凯会在郑米烨面前,丝毫不吝啬地对刘欣洛出声赞扬,那一刻可以说是刘欣洛生活中最快乐的时候,而心气极高的郑米烨就会气鼓鼓地走到一边练花嘴。
“欣洛,你,现在是什么级别?”一日刘欣洛在抹裸胚,郑米烨在一旁问道。
“我啊,初一级。”就在几天前,刘欣洛的工资涨到了初一级别的标准工资。
“你呢?”刘欣洛抬头,笑脸盈盈。
“我……我还没过初一级,要准备补考。”郑米烨本想在刘欣洛这儿找回点面子,不料这个很多蛋糕款式都不大会做的女孩竟然已经过了初一级考核。
“哦,那要加油哦!”刘欣洛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有些高兴,她没想到自己竟比比自己大一岁的郑米烨等级要高。
后来慢慢的接触中,刘欣洛知道了郑米烨的师父是泗阳一间裱花间的组长,她对她的组长很是推崇,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她对于文凯不同的装饰方法、抹胚方法以及教导方式并不是完全的认同。
“我在泗阳蛋糕这样做都没问题啊,怎么到了你们这儿就不行了?”
郑米烨不明白为什么文凯总要揪着抹胚这块儿使劲练习,还有自己做的蛋糕为什么老是过不了文凯这关,总要返工重做。
渐渐地,她的心中对文凯的不满愈加多了起来,平时对文凯的指导也开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刘欣洛看得出来,郑米烨很不喜欢这动不动就板脸的文凯,相反,她渐渐和性情耿直的邵嘉晖打成一片。
而文凯对于郑米烨也细心指导,毕竟郑米烨是谢芬带来的人,至于听不听教导,文凯则是随郑米烨去。
其实刘欣洛明白文凯只是注重基础,对每一个作品精益求精。毕竟只有坚实的地基,才能盖出牢固的房子,要做好一个蛋糕,首先就要憨实自己的基础。
“米烨,一路平安!”
“再见!”
“再见!”
郑米烨的实习很快结束了,离开那天,大家给她送别,最舍不得的当属邵嘉晖了,他们二人在裱花间门外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