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谋

    “周大人。”

    周刑放下茶杯,觑着俯身行礼的来人,叶白川微微勾唇,身着素色锦袍,玉簪束发,食指上戴着一枚玉扳指,棱角分明,贵气十足,加上薄唇和那微微上扬的眼尾带有几分精明,笑得却让人有些生寒,周刑打量了他一番,才客套的笑了笑,“坐吧,你是叶侍郎之子?”

    叶白川微微颔首,在一旁坐下,“在下叶白川。”

    周刑若有所思,方道,“上茶,本官与叶侍郎并无交情,不知道叶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叶白川作揖,样子十分游刃有余,“在下自然是来帮周大人解燃眉之急的。”

    “嗯?”周刑挑了挑眉,“你可知本官燃眉之急是何?”

    叶白川淡定地抿了一口茶,他抬眸,“大人的燃眉之急既不是冀州粮食短缺,也不是筹集钱款,”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慢慢在他手中冷却的茶杯,“而是,七公主。”

    周刑眸光一闪,“叶公子什么意思?”说着他眼神示意身旁的衙役,那衙役立刻上前正欲抽出刀来,“这话——可不能乱说。”

    叶白川笑意更深了些,“大人之事我都知道,我就不必拐弯抹角了吧,你我都是爽快人。”

    “哦?那我不知道叶公子如何知道本官的事,知道了多少?”

    “不多,也就知道七公主所要查的贪污之人是大人,也知道大人——”

    周刑目露凶光,霎时间没了平日旁人眼中的那般老态、力不从心忠心为民的模样,衙役会意地拔出刀抵在叶白川脖子上。

    “你有何目的,若是想威胁本官——哼,”他嗤笑一声,“年轻人就是这般冲动,即便你是叶侍郎之子,但现在在冀州,是本官的地盘,冀州雪灾,什么意外都有可能,你以为你能平安离开吗?”

    叶白川眼中毫无惧色,他微微抬起头,锋利的刀片微微划过他的雪白的脖颈,擦出一道轻微的血痕,“知府大人不会的,因为我是来帮你的。”

    他敛了敛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在下知道大人头疼公主在此,还下令搞了一出又一出令人心烦的举措,”他顿了顿,“只是大人应该听说过七公主娇纵任性,从不问朝中之事,虽是宋大将军的外孙女,可她常在宫中,偶尔也不过逢年过节才去宋府一趟,她这种出了名的草包怎么有这样的智谋?”

    周刑示意衙役将刀拿开,他略思索了一番,“你的意思是——是贺荀?是他怂恿七公主来冀州?也是他出谋划策?”

    叶白川拿起茶杯,微微抿下一口茶,茶是好茶,茶香四溢,入口微涩却会回甘,周刑果然会享受,他勾了勾唇角,不管是不是贺荀,为防万一,他都是要除掉他的,他不好动手,正好借周刑的手。

    他放下茶杯,又道,“若没有了贺荀,七公主方寸大乱,自然没有办法了,到时就是被大人牵着鼻子走,若是出了什么错处,那也不是大人的错,是七公主之错,陛下便会遣公主回宫,公主无知不好罚,只怕会治宋大将军的罪。”

    周刑听完这一席话,似乎茅塞顿开,他笑着举起茶杯,“哈哈哈哈,叶公子真是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能,前途不可限量啊。”

    叶白川起身躬身作揖,“大人抬举了,”又道,“还有一事,万望大人不要伤了公主。”

    周刑点点头,“那是自然,公主千金之躯,本官不敢也不能啊。”说罢,他满是皱纹的脸上还带着笑意,眼中却是警惕和试探,“不知叶公子为何要帮本官?”

    叶白川颔首,“千金易得,但求美人芳心。”说罢,便转身而去。

    一出府署,长焕便迎了上来,“公子没事?”又瞧见他脖子上的血痕,立马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上,他本想与叶白川同进府署,只是叶白川让他在外面等候,他却急坏了,公子行险招,若周刑不吃这套,杀了他可怎么好?

    叶白川接过帕子擦了擦脖颈渗出的血丝,眼中却有几分厌恶,他摆摆手,“走吧。”

    ——

    贺荀出发几日后的清晨,虞枝意起床事,雪已经停了,外面雾蒙蒙的,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挂满了冰琉璃,亮晶晶的,偶尔被北风一吹,便丁零当啷地掉落在化了一部分的湿答答的雪地上。

    璇月早上为她梳洗时说,今日起雾,明日必会大晴。

    用过早饭,她便起身去府署,璇月将她送到门口,“公主,奴婢也一起去吧?”

    虞枝意握了握她的手,“不必,你留在这里。”说罢便上了马车,“走吧。”

    一到府署,周刑便迎了上来,“公主,几日前公主发的布告已有不少壮年男子来问,说愿意做事,任凭差遣。”

    “有多少人?”

    “也有,三万余人。”

    “周大人钱款筹备的如何了?”

    “公主吩咐臣自然不会忘,只是还要等两日才可筹集起来。”

    虞枝意点点头,又吩咐道,“将这些人召集起来,都分出来,年轻壮实些的分一拨,剩余的分一拨。”

    “这些人召集了起来,就在府署。”周刑连忙道,又喊道,“你们快按公主所言去做。”

    耗费了大半日才将这人给分出来,虞枝意望着将暗的天色昏昏欲睡,直到衙役来通知她,她才如梦初醒一般,喊道,“叫他们明日再来,按今日分好的分开。”

    虞枝意回到院中时,璇月看着她疲惫的模样,担忧道,“今日忙了些什么?”心中又急又不知该如何,她家公主何时掺和过朝事,现在勉强顶上一定很辛苦,驸马又不在,她更是不知所措。

    虞枝意躺上床,半眯着眼笑了笑,恐怕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璇月也不信她会有如此改变吧,也与那些人一样以为这些都是贺荀出的主意,她拉住璇月,轻声道,“璇月,留下陪我说说话吧。”

    璇月愣了愣,方才还一脸疲惫喊着要睡觉的人,怎么这会又要说话?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靠在床边坐下,“公主要说什么?”

    虞枝意躺在床上,望着屋内顶上,一双杏眼在夜晚的烛光下亮晶晶的,她似是自言自语,“你还记得阑梦出嫁前我跟你说的话吗?”

    璇月点点头。

    “我曾做梦梦到有一日虞知凌登上皇位,柔嫔收买了阑梦欲将你我烧死在西菀殿内,是春朝救了我,后来我逃出了宫落水,遇到了贺荀,他救了我,可是柔嫔虞知凌还是不肯放过我,他派人杀了贺荀。”

    璇月听完后心一惊,她似不敢相信,半晌也没有说话。

    虞枝意又道,“这些不是梦,是真的,我死了却又重回了宫中,回到了虞知凌登上皇位之前。”

    璇月沉默了片刻,似乎不敢相信,她咽了咽口水,“所以公主不信柔嫔,也不信阑梦了?还有来冀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她似乎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了。

    “嗯,重来后,我原想报复虞知凌和柔嫔,才将阑梦给虞知凌做妾,因为我知道她没有家世,虞知凌也不会喜欢她,我怪她如此背叛我,我恨她,也恨柔嫔,我不去帮她,还让外翁去参虞知凌,让柔嫔难受,被淑贵妃羞辱,让虞知凌当不成太子,”

    “来冀州本只是我的计谋,可来了我才发现天下原来如此宽广,我不恨他们了,也不关心他们如何了,原来男子的世界如此广阔,宫中他们可以在疆场驰骋,也可在朝堂上一展抱负,而我从前在宫中,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宫中拜高踩低,后宫妃嫔争宠吃醋,还有讨好父皇和枝兰他们。”

    “那时因为他们不喜欢自己,还要难过上几日,后又一心想着虞知凌和柔嫔对自己好便很满足,自己什么都可以不要,掏心一般地付出所有,”

    “直到来了冀州,我才知道这世间如此之大,又有如此多的变数,有不幸、苦难,也有幸事,还有天下间种种悲欢离合。”

    “也才知道真正的朝堂是何模样,往日我只是听虞知凌说,心中并无概念,也并不关心,因为我自己有外翁和虞知凌在外处理这些,我突然觉得,女子也不该只是在深闺中绣花,弹琴画画,学做一个好妻子,也该见见这般天下。”更何况,朝堂上还有这样像周刑这样的官,也该换一换了。

    沉默中,璇月柔柔的声音传来,“公主变了呢。”

    虞枝意点点头翻身看向她,“你信吗?我说的这些?”

    璇月认真的看着她,摇曳的烛火下,她的脸被映的发红,眼神却未动摇,“我信,公主说的奴婢都信,难怪公主非要贺驸马不可。”

    虞枝意却噗嗤一声笑了,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知道打趣我,好了快去睡吧。”

    璇月摇摇头,“奴婢在这里给公主守夜。”

    “不用,快去睡吧。”

    ——

    “璇月!”阑梦从梦中惊醒,她摸了摸床边,五殿下已经走了,她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黑暗中,她望向门口,却不敢再闭上眼,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并没有血,只是梦比较逼真而已,没错,再怎么样她都不可能会杀璇月的。

    一夜无梦。

    次日果然如璇月所言,放晴了,虞枝意早早去了府署,望着分出来的“青壮男丁”,心情有些复杂,说是青壮人,实则不过是比骨瘦如柴的老弱妇孺好些而已。

    而另一边,多是瘦弱不堪之人,甚至还有不少女子和老翁。

    但又想到,若不是家中已无人,或是太过艰难了,也不会愿意来,越是穷困之人越需要这样的机会,也自然越是弱者。

    安排好壮年男子去挖渠,准备修水利之事,偏瘦弱之人则跟她一同去开田垦荒,种下粮食。

    虞枝意带着锄头,与他们一同前去,默默跟在身后的百姓似乎都有些不解,小声道,“公主也去垦荒?能行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做做样子,肯定不会真干的。”

    “说的也是呢,公主怎么会下地。”

    知道看着虞枝意一把将肩上的锄头锄下,他们愣了愣,公主,真下地啊?传闻不是说七公主刁蛮任性,嚣张跋扈吗?果然,传闻不可信啊。

    前世和贺荀生活的那段时日也学过一些,虽不算,但胜在有心,会锄地已是令他们刮目相看了。

    见虞枝意都亲自下地了,顿时本没有什么干劲,觉得虞枝意在做样子,乱出主意的百姓似也被鼓舞了,也都纷纷多了许多干劲,期待着玉瑶公主能够救冀州的百姓。

    这般干了三日,百姓生了干劲,开出来的地不少,只差种下根了。

    “不好了!公主!”一个衙役匆匆跑来,他喘了几口气,“公主,驸马,驸马回来的路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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