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

    两日后,正是开仓放粮之日,衙役将粮仓内粮搬出几袋,冀州城三十万人,这一万担粮食根本吃不了多久。

    虞枝意站在廊下,望去,排队的百姓黑压压地来回排满了府署门口,一眼望不到头。

    百姓个个身形消瘦,两颊已饿的凹了进去,衣物倒还算妥帖,只是漫天大雪纷飞,只怕最多衣物也冻人,虞枝意抬头,阴惨惨的天似乎毫不同情冀州这苦寒之地,不为所动地开着大雪,丝毫没有收住的意思。

    虞枝意叹了口气,哈出的白气凝固在空中,这般恶劣的天气放粮,排队的百姓恐怕会冻僵。

    忽地,人群中一个身影晃了晃眼见他硬生生地倒了下来,虞枝意惊呼一声,匆匆跑去,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瘦弱不堪,虞枝意将他扶起,喊道,“来人!”

    几个衙役匆匆而来,正欲将他抬起,一个衙役却熟练地探了探他的鼻息,他脸色未变,平静道,“已经死了。”

    虞枝意的手还搭在老人的背上,她愣了愣,不知为何此事从衙役口中说出竟如此稀松平常,衙役低下头,福了福身,似在解释道,“每次放粮都会有些突然倒下的百姓——”

    虞枝意呆在原地,片刻后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送他回家吧,有人可知他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排在前面的女子张口道,“他是李家的,就在我家隔壁,家中还有一个怀孕的儿媳和儿子。”

    虞枝意客气道,“那麻烦这位婶子给我们带带路。”

    这婶子突地红了脸,“公主客气了,叫我陆婶就行,我应该的。”

    待陆婶领了米粮上了马车,她瞧着虞枝意,怎么看怎么欢喜,“呦,真是个水灵的人儿,不愧是宫里养出来的金枝玉叶。”

    虞枝意看着她,听着她这番话竟觉得她在讽刺自己吗,心中顿时生出一丝羞愧之感。

    说着陆婶又皱起了眉头,“只是,冀州这般地方,今又是雪灾,圣上真是糊涂怎么派你一个小姑娘来?”

    虞枝意哑然,第一次有人敢在公主面前这般说陛下的坏话,一时之间她皱了皱眉,不知这位陆婶是什么意思。

    随同衙役拧了拧眉,对她呵斥道,“不得对公主无礼。”

    陆婶似乎有些不解,她握住虞枝意的手,“我不过是看这小姑娘怪让人亲近的,怎么就无礼了?公主都没说什么,你们这些衙役惯会仗势欺人。”

    又摸着虞枝意的手笑道,“我看公主一点架子也没有,看着倒像我家的侄女,只是我家的侄女没有公主这般好看。”

    虞枝意突然想起了前世与贺荀一起生活的日子,想起了春婶她们,她回握住陆婶的手,“无妨,来冀州是我自己要来的,家国大事,我虽是女子,但也是南瑄的公主,理应尽力。”

    陆婶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捏了捏她的手,只叹息一声,“女儿家终不该来倘这样的浑水。”说罢,她抬手指着前面的老屋道,“李家就是那。”

    虞枝意松开手,朝着她点点头,“多谢。”

    女子站在雪中,看着离去的几人,她回过头朝着身后的身影开口,“并不是虞知凌,不如收手吧。”

    男子咬牙切齿道,“虞知凌与狗官勾结受贿,罔顾人命,他们天潢贵胄怎么会可怜冀州的百姓,他没来叫他逃过一劫,只能算他妹妹倒霉!”

    陆婶着急地拉住他,“且不说虞知凌之事尚未有定论,公主何其无辜,她不过是个宫中娇养长大的公主,想来来冀州说不定还是被人当枪使了,你又何必非要去做,何况刺杀皇子公主是大罪。”

    “哼,大罪,即便是诛九族又如何,如今陆家不过只剩我了而已,你别忘你姐是怎么死的,我誓要为阿颜报仇。”

    “有人吗?”衙役拍了拍漏风的门板。

    “来,来了。”传来一声艰难的女声。

    她挺着肚子身子摇摆着晃到门边,冻僵的手微颤颤地开了门,“是谁?”

    两个衙役利索地将老人抬进了屋里,放在地上,屋内传来沙哑的声音,“云花,是谁来了?”

    叫云花的女子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躺着地上的老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慢吞吞地开口,“家公怎么了?”

    “他已经去了。”衙役冷冰冰道。

    女子突然晃了晃,虞枝意连忙扶她,她喃喃地喊着,“福清——福清——”

    从房内走出一名男子,约莫三十岁岁,男子身形与老人一般瘦弱,脚却瘸了一只,他撑着拐杖艰难地走出来,粗糙的脸部涨红通红,似乎还不太习惯撑着这根拐杖,恐怕腿上的伤并不久,“官差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又瞥见地上的老人,“我,我爹怎么了?”几乎是同时,他看着几人的神色便明白了,他咽了咽口水,眼眶瞬间红了,“怎么,怎么会,我爹他,他只是去府署领个米粮,怎么,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云花更是推开虞枝意的手,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虞枝意将身上的披风披在女子身上,宽慰道,“起来吧。”又示意衙役。

    衙役才想起一般,将手中的粮袋放到女子身旁,“这些是今日的粮,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份量,里面还是放了李老爷子的粮,还有一些炭火和一些肉,这些是公主体恤你们给的。”

    这点东西远远无法解救他们与水火之中,只能此时看见便多顾上一些,每日府内的吃食也并不好,只是比这些百姓稍稍多些肉和饼子,能分一些便多分一些吧,只是不多,也无法顾到所有人。

    她想起前世虞知凌从冀州回来后总是消瘦许多,她那时并不清楚、也没那么关心冀州具体是怎样的情况,现在她也明白了。

    她走出屋里,轻声道,“帮他们把人葬了吧,另外以后放粮亲自派个人送来,那女子有孕,还是按这个份量。”

    “是。”

    屋外还是飘着大雪,虞枝意一步步踩在积雪上,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心中凄然,人确实脆弱又微不足道,这样的雪灾便足以毁掉太多人了。

    “那男子,之前被派去在官道上铲雪,后来从山上摔了下去。”一个衙役跟着她身后默默道。

    虞枝意回身,“为何要告诉我?”

    “公主心善,是真心为冀州百姓,属下,愿追随公主。”他眼中十分坚毅,抬手作揖便垂下眸,似乎在表忠心,又似乎在等待虞枝意的审判。

    虞枝意轻笑,“你的意思是要背叛周刑吗?你就不怕我不接受,向周刑告密?”

    “公主不会。”他语气温和又坚定。

    虞枝意收住了笑意,望了一眼身侧的另一个,“那他呢?你不怕他告密吗?”

    他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如果公主需要——”

    那人退了一步,眸中有几分恐慌,“属,属下也愿追随公主。”

    虞枝意忍不住笑了起来,娇美的面庞像绽开的桃花,叫人目眩,“你叫什么?”

    “属下程风。”

    “你呢?”

    “属,属下林啸。”

    虞枝意打量着他,少年恐怕不过二十岁,面色冻的发白,一双眼睛却黑亮的,她缓缓开口,“你就这么怕他吗?”

    林啸望了一眼程风,“我,打不过他。”

    又道,“而且,他于我有恩,我的命是他救的。”

    虞枝意点点头,“我知道了。”

    “公主,现在该如何?”

    虞枝意看向天边,眼中闪着光亮,“回府署,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做。”

    回来时,粮还在发放,虞枝意匆匆进门,“准备纸墨。”

    周刑正喝着茶,“不知公主要做什么?”

    “现下粮仓内粮食不够,我们自然要做些什么,首先便是贴下告示,召集所有青壮年男子,若有力气大的女子也可。”

    “如今第一要紧事便是借粮,既无赈灾款,只能去邻州借,派人本宫会挑选合适之人去,而冀州目前最重要的是每日安排人员铲雪扫雪,以避免积雪过多,另外需修建水槽通道、水利,整治堵塞河道,以便大雪融化后流出。”

    虞枝意笑吟吟地看向周刑,“此事,还需钱款,那就要麻烦周大人了,麻烦大人前去游说冀州官绅地主,还请他们出钱救急,此事周大人在冀州数十年,想来应该不难,非必要时可提谈条件,至于条件,就看周大人如何把握了。”

    “另外,还需男子去开垦田地,种耐寒之物,虽解不了燃眉之急,之后几月,免几月后天气回暖再生饥荒之难。”

    “公主虽说的有理,只是天寒,作物恐怕活不下去。”

    “不必担心,本宫已从都城带来了耐寒作物的种子。”虞枝意快速写完了,将纸拿起吹了几下,便道,“程风,贴出去,并告诉他们,自愿的每日可多得米粮。”

    “是!”

    程风拿着布告匆匆出去了。

    周刑默默地看着虞枝意,笑了笑,“不愧是公主,难怪陛下会派您来,真不愧有宋大将军之风,筹钱款之事,臣会尽量办妥。”

    “有劳了周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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