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蔚清从混沌的梦中醒来。

    天色还早,喧嚣未起,偶尔有一两辆车从街头驶过,夹杂一半声汽笛。

    整个城市还沉浸在半明半暗的朦胧中,没睡醒的样子。

    许蔚清拥着被子坐起来,脑袋依然涨涨的,。

    一股疲倦从身体深处涌向四肢百骸,撑着身子发了好久的呆,才渐渐转醒过来。

    自己一个人,在一间装潢华丽的房间的里,冷清的陌生感包裹了她。

    昨夜发生了什么?

    许蔚清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仔细思索,努力从记忆里攫取关于昨晚的一两个片段──大脑中竟然一片空白。

    依稀记得是喝了酒的,喝的不多,三两杯加了冰的鸡尾酒,不至于不省人事。

    再瞧瞧这房间里的装潢,费钱、冷清、没有烟火气,典型的星级酒店标配。再加上满地狼藉的衣物......许蔚清掀开被子看看,光溜溜洁白的身体,挣扎、撕扯的痕迹暧昧不清,一塌糊涂。

    身体疲惫,有一种麻木干感,并不感觉到痛。

    联想到某些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许蔚清有些懂了。

    一夜情。

    或者,更准确些,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这里,发生的一段未经本人同意、违背本人意志的亲密关系。

    “跟谁?”她竟然毫无记忆。

    许蔚清赤着脚,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巡视着整个房间,试图从中寻出蛛丝马迹。

    地上杂乱的放着破碎的衣物,瘫软的铺陈着,像敌后战场上破碎的旗帜,失去了斗志。

    推开浴室门,干净舒适的浴盆里已经放好了热水,水汽弥漫,又聚集成团,宛若仙境。

    水里放了散发花香的浴盐,把水染成海蓝色,仿佛在邀请她下水。

    许蔚清试了下水温,恰到好处的温度。

    这算什么?

    要她自己跳进水里,洗去一身污秽,洗掉昨夜的证据?

    许蔚清收回手,手指尖轻轻甩去水珠,摇了摇头。

    微烫湿润的水蒸气拢聚起,把白皙的肌肤熨出粉红,在腾腾上升的白色热气里,沾上欲遮欲掩的美感。

    许蔚清走到镜子前,驻足,对着涂了水雾的镜子,静默了一会儿。

    抬手擦去水雾,镜子里的人影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窈窕身段,雪肤乌发。

    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眼尾微勾,眼皮上压出浅浅的褶。

    瞳仁是很端正的杏仁棕,眸子过了秋水一样,清清凉凉,透着对世界疏离与冷漠。

    许蔚清通过镜子跟自己对视。

    “笃笃”有人敲了两下门。

    许蔚清没了欣赏自己肉/体的兴致,随手抄了一件睡衣裹上。

    门外站了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相貌周正英俊,戴着金丝眼镜,见到许蔚清,恭敬的一低头,“许小姐,你好。”

    许蔚清手搭在门框上,微微偏头,眯着眼睛打量来人:“您是——?”

    西装男敛着眉眼,扯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回答:“我是程先生的助理,我姓杜,杜明。”

    “哦。”

    许蔚清侧身靠在门框上,在记忆中隐约抓住一个名字,“程先生又是哪位?”

    杜明笑了笑,没有回答许蔚清的问题,显然觉得她在开玩笑,“程先生让我给您带了早点和换洗衣服。”

    许蔚清才注意到他手里是拿着东西的,一只手是打包好的早点,另一只手里是两三套成套的衣服。

    她回头朝房间里看了眼,鹅毛地毯上摊着英勇就义的衣服,裂痕从领口一路到裙角,说是一地狼藉也不为过。

    料想,昨夜战况惨烈。

    “谢谢。”许蔚清伸手接过衣服和早餐。

    杜明抬手扶了扶眼镜框,“程先生说,这房间您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退房的话也会有人为您安排。”

    还挺周到的。

    许蔚清勾起唇角,“杜先生,你能等我会儿吗?”

    杜明:“当然。”

    许蔚清走回到床头,抄起床头的钱包,里面现金现金不多,一共有六张粉的。

    许蔚清都抽出来,想了想又放回去一张,她把五张票子展成扇形,递给杜明:“帮我转告你老板,他技术不错,我非常满意。”

    杜明:“......”

    杜先生觉得许蔚清是在开玩笑,并没有伸手接钱。

    许蔚清伸出去的钱停在半空中,有些尴尬。

    “不收吗?”

    许蔚清眼眸微敛,棕色眼眸看着杜明,“昨晚发生的事,并不是我情他愿的关系,并未经过我的同意。我的身体反应告诉我,我被下/药了。”

    杜助理得体地替老板回答:“程先生不会做这种事。”

    许蔚清点点头,但并非认同:“除却受国家限制的非靶向激素和致幻剂,这一类药品管控极严,在市场也不会流通。而一般迷药,并不能催生女性性/欲。最多,会致人昏睡,没有意识......所以,昨晚,我没有意识,绝不会像狗血小说里写的一样,欲/求不满,缠着你老板......即使下/药这种事不是你们老板做的,但后来的事,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后面的话,许蔚清没说出口,转换了话头:“所以,你是替你们老板收了这酬金,还是等着替你老板收传单?”

    ......

    末了,杜明还是一言难尽的收了钱走的。

    杜明走后,房间里又陷入冷清清的沉寂。

    一身疲倦,光线并不充足,许蔚清撑着身子靠坐在床头,伸手摸到床头柜上放的打火机和烟。

    她没有抽烟的习惯,这烟也不是她的,但此时此刻,她迫切需要抓着什么纾解。

    “呲”——

    火苗舔上细细的烟卷,一点猩红在暗淡的光线里亮起来,烟雾弥散间,许蔚清被重重呛了一口烟,辛辣刺痛了喉咙,泪水漫上眼睛。

    昏暗的光线里,一点忽明忽灭的猩红,忽而一声似叹息似自嘲的笑,轻的像羽毛。

    ***

    两个月之前,许蔚清还是晟荣集团的大小姐,在英留学的剑桥高材生,父母捧在心尖的小公主,哥哥宠着长大的娇妹,家庭幸福,爱情美满,无忧无虑,不食人间烟火。

    不到两个月,许蔚清就一无所有了。

    在伦敦的时候,她从别人口中获知父母公司出事的消息,然后,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联系不上父母了。

    紧接着,收到电话。

    是律师让她回国参与遗产继承事宜,许蔚清听到“遗产”两个字,觉得陌生又恐怖,不真实。

    当许蔚清匆匆从伦敦赶回来,没来得及见父母最后一面,就被告知,家族信托基金被冻结,晟荣股份已经被她亲哥卖了。

    晟荣算是个不小的产业,父母手中有百分之三十多的股份,能吃的下这么大股份,许蔚清着实有些吃惊。

    在父母的葬礼上,许蔚清见到令她吃惊的人。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许蔚清认得他们,他们正是从小看着许蔚清长大的叔叔伯伯们。

    没有血缘关系,但都是父母的朋友,以前见到许蔚清,都笑眯眯的,亲昵的叫她清清。

    葬礼上,下着小雨,许蔚清静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他们都穿着黑衣,胸前别着白花,脸上是哀悼缅怀的悲伤神色。

    他们在哭,在悼念。

    许蔚清却从那刺耳的哭嚎里听出了笑声。

    ***

    一阵突兀的铃音打断了许蔚清的思绪,铃声刺耳又急促,赶着要催命似的。

    许蔚清起身,赤着脚在卧室里逡巡了一圈,在旧衣服堆里翻找出来自己的手机,接通之后,那边传过来杀猪式的嚎叫:“清清,救命,救命啊,清清!”

    许蔚清蹙了蹙眉,从人畜不分的嚎叫中辨认出一丝熟悉:“......哥?”

    电话那边,传来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喂!许蔚清,你还想你哥活着的话,今晚带着钱到盛水大桥来!我们等你到十一点。”

    许蔚清思索了一下,问:“我哥,出什么事了吗?”

    那边回答:“你哥赌/博,欠我们钱了!”

    许蔚清按下录音键,“喂?能说清楚一点吗——”

    电话被掐断,传来传来机械的“嘟嘟”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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