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赵月芽出生后,她知道自己是个婴孩,躺在襁褓之中,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周围。

    脑海中并无旁的记忆,只是隐隐约约觉着不应该是这样。其他的小孩儿在婴儿时期会哭闹,她却经常安安静静地,躺在摇床里,百无聊赖地玩手,或者抓上头挂着的小玩意儿,小铃铛,拨浪鼓,连成串的贝壳,只有饿了的时候才会嚎一嗓子,大部分时间在睡觉。

    圣上心胸开阔,对于护国将军赵其柏没有猜忌之心,更主要的是圣上登基之前与赵其柏就是交好的朋友。赵其柏得以一直在家中照顾妻女,直到赵月芽三岁左右,因边关战事,这才离去。

    齐国尚武崇文,文官武将地位相当。

    所以齐国人人都习武也读书,就算是清苦人家出生,也会有官家扶持的学府供其学习。只不过无论时学武还是做学问,都需要天赋,所以有的人武功盖世,有的人只有三脚猫功夫;有的人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甚至三岁时就能吟诗作赋,有的人学了十几二十年,做出的诗歌只能勉强压个韵和平仄。

    齐国在教育方面做得极好,所以哪家儿郎天资过人,从小就会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刚好,护国将军府的对面林府就有一个神童林寒舟,过目不忘,出口成章。

    华颐长公主知道他,她和林寒舟的母亲宋怡然还是好友。

    她们相聚倒是频繁,华颐长公主会把赵月芽带上。赵月芽第一次见到林寒舟,就是她躺在摇床上,正无聊地用手抓拨浪鼓,侍女引着她玩闹,看似是大人在哄小孩,实际上是赵月芽在逗弄大人,反正她就是这般想的。

    “母亲。”

    林寒舟穿着书院的统一服饰,刚刚放学回家。小少年长得精致,气质温润,小小年纪就一身书卷气。路过摇床朝里面扫了一眼,同稚童对视,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咯咯咯地冲他笑了笑。

    他微微一愣,浅浅地笑了笑。

    走到母亲和华颐长公主的面前,他对长公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放学了?功课应当不多吧?来,坐在这。”宋怡然直接拍着身旁的凳子让他坐下,而后托着桌面上的果盘让林寒舟吃。

    华颐长公主单手撑脸,将礼仪放在一旁,她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林寒舟的身上,视线在他的眼睛上稍作停顿,然后说道:“怡然,你这孩子教得好。”

    宋怡然闻言,轻笑:“我要是说没怎么教他,你信不信?”

    华颐长公主:“唔,自然而然地就长成这般模样……那我要经常带月芽过来拜访你了,让她多多感受一下这养出神童的环境,说不定能够沾染一点灵气。”

    “哈哈哈,我自然欢迎你的到来,月芽瞧着就挺机灵聪敏,”宋怡然偏头朝摇床中看了一眼,正正好与赵月芽对视,她会心一笑,“你就放心好了了,等月芽到了开始念书的年纪,寒舟还能当她一对一的夫子呢。”

    华颐长公主:“那正好,要是月芽性子像他爹一样成了皮猴子,刚好有个人能够管住她。”

    林寒舟感受到落在身上的两道目光,他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

    话音一落,华颐长公主和宋怡然都笑了起来。

    林寒舟吃了一个核桃后就没吃了,有侍女端来净手的水盘子,他洗了手又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手。

    “我想看看妹妹。”

    他仰起头对身边的母亲说道,得到应允后,就走到摇床旁边,好奇地往里面看。

    逗弄小孩的侍女这时将拨浪鼓塞到林寒舟的手里,笑着道:“郡主喜欢这个,你一摇,她就会冲你笑。”

    林寒舟小心翼翼地轻轻摇了摇拨浪鼓,赵月芽十分配合地笑,小孩子的快乐就是很简单。

    只是赵月芽想要看清林寒舟的脸,拨浪鼓一整个横跨在她仅有的视线里,十分碍事。她伸手在半空挥动几下,抓住了林寒舟的手,然后用力地挪开。

    林寒舟只觉得手被一团软软的云贴住,而后顺着对方轻微的力道将拨浪鼓移开了。

    他觉着有趣,下意识地问道:“不喜欢拨浪鼓吗?”

    可现在的赵月芽还没满周岁,哪里说得出来话?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后,林寒舟自己都觉得好笑,不过仍旧将眼下的小娃娃当做能够交流的对象。

    赵月芽这时看清了林寒舟的脸,刚刚惊鸿一瞥不是错觉。

    小少年的一只眼睛被白色的纱布蒙起来了,露出的那只眼睛乌黑明亮,温润如水。

    她觉着奇怪,可说不了话,只咿咿呀呀地喊了几声,牙齿都只长了几颗小小的乳牙,白得晃眼。

    林寒舟忍不住笑,犹如清风拂过,他放下拨浪鼓,趴在摇床旁边,朝着稚童伸出食指拨弄她攥起的小拳头,赵月芽反手就把他的手指包在手心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对于他被蒙住的眼睛,有许多的困惑。

    林寒舟陪她玩了一会儿,就很自律地离开,要去写今日的功课了。

    赵月芽躺在摇床上闭上眼睛,今日清醒的时间太久了,她经常睡觉,一天几乎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觉,主要是她做不了什么,只能睡觉。

    待林寒舟离开,华颐长公主和宋怡然的谈话声却是飘进了耳朵。

    “他的眼睛能够治好吗?”

    “慢慢调理会好的……就是每日都要针灸喝药,每次看他难受,我这个做娘的心里也难受。”

    林寒舟生来半盲,他的左眼近乎失明,右眼是正常的。一开始他们并未察觉这件事,直到林寒舟亲口告知,宋怡然才知道自己儿子左眼什么都看不清,很多时候,左眼就像是死物,安安静静地待在眼眶,只是装饰品。

    那天很平静。

    林寒舟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他当时说:“母亲,我好像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捂住左眼,只用右眼:“我这样可以看到您。”

    说完,改为捂住右眼,只用左眼:“我……看不见您了,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宋怡然顿时骇然,她双手颤抖地握住林寒舟的肩膀,颤声问他:“你,你怎么今日才告诉娘?”

    林寒舟有点被吓到,然后低声解释道:“我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今日才知道原来我是不正常的。”

    今日上了一堂射箭课,第一次上。

    夫子很有想法,要求射箭时,每个人用眼罩蒙住一只眼睛,至于蒙住哪一只,抽纸条决定。

    他还觉着这不是不公平吗?蒙住左眼和蒙住右眼的难度完全不一样。

    然后林寒舟抽中了蒙住右眼,他直接看不见了,他的视线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走路都走得很犹豫,摸到弓箭全凭直觉对准靶子,最后的成绩最差。

    这是他第一次倒数。

    林寒舟虽说性格不争不抢,温和如水,可面对糟糕的成绩是他无法忍受的,但是也有蒙住右眼的同窗,他却能表现得很出色。

    同窗是刑部尚书的儿子唐慈轩,和他关系尚可,林寒舟抱着讨教的心态去询问他,如何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射中靶心。

    当时唐慈轩就很困惑,反问他看不到怎么可能射中?

    林寒舟这才意识到不对,他轻轻眨了眨眼,没有继续问了,浅浅笑了一下:“没事,我开个玩笑。”

    回家的路上,林寒舟又默默地测试了一下身边的书生,侍卫,侍女……

    他才知道,只有他不正常。

    宋怡然听完他的话,直接哭了出来。

    林寒舟不知所措,笨拙地安慰母亲:“只是一只眼睛看不清,我还有一只呢,下次……下次我同夫子说蒙住左眼,这样就不会拿倒数第一了,母亲不要难过了。”

    广寻医师,皆是束手无策。幸好有名神医喜欢周游诸国,专治疑难杂症,听说了林家小儿的病症,主动登门拜访,简直是活神仙。林寒舟的眼睛这才有复明的机会。

    ———

    赵月芽准备充分,试卷做得行云流水,考试不许提前交卷,所以做完后,只能坐在原位发呆。

    她又看向端坐着的林寒舟,他今年二十二岁,容貌俊美,芝兰玉树。头上并未戴发冠,而是灰蓝色的发带,衬得青丝如墨。单边的眼镜链条垂在胸襟前,衣裳穿的是私服,是鸽灰色圆领窄袖竹纹锦袍。

    今日是休沐,但是林寒舟敬业,额外抽时间来监考他们。桌案上摆着棋盘,此时的他正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字,自己同自己博弈。

    赵月芽撑着下巴瞧他,这么多年,林寒舟的左眼恢复了八成,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神医是真神医,只是这般天生盲眼,很难完全治愈,需要借助外物矫正视力,也就是眼镜。

    林寒舟脸上的那副眼镜是她自己做的,要知道……她穿进的是游戏嘛,然后玩家会有奇遇,奇遇会得到秘籍,一本秘籍就是一门技术。

    在游戏里,秘籍只是点一下等进度条满了就算学会了。穿进游戏世界,作为一名存在的人物,她就需要一点又一点地学习,正好她有时间又无聊,跟着指示在京城的一个小巷中找到了一家琉璃工艺店,花了大概一年的时间,总算是做出一副符合林寒舟眼睛的眼镜。

    有段时间没去见老师傅了。

    端午节提着礼盒去拜访拜访。

    赵月芽收回了目光,重新放在桌上的试卷上,拿起炭笔在手上转了个圈,然后扯着旁边的草稿纸画画。不知道画什么,就是一通乱画。

    等一片微暗的影子投在试卷上,赵月芽猛然抬手盖住乱七八糟的画,愣了愣,又很快地盖住试卷,阻止旁人看试卷。

    她完完全全是下意识地反应,如果收上去被夫子看,她完全没有意见,但是考试期间被查看,她就觉得好羞耻好难受,但是每一位夫子都是这样。林寒舟好的不学,一些不好的习惯都学了去,如果一直是刚教书的模样该有多好?

    想远了。

    回拉。

    林寒舟只是想看一下学生的做题进度而已,刚刚在后面就已经看到赵月芽在涂涂画画,只是路过,就把赵月芽吓得不轻,当然,赵月芽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令他不禁失笑。

    林寒舟转了一圈,发现都做得差不多了,答得大差不差。他这次测验的范围并不超纲,只要上课好好学,其实都能考好,及格是很容易的事情。

    两年没教书,重新拾起旧业,林寒舟考试也是为了尽快了解学生的学习情况。

    收卷。

    出门。

    赵月芽和李嫣徐莹三人都是一副松快模样,总算是可以安安心心地过节了。

    “他们应该都在外面等我们。”

    “如果他们三不在外面,那我们就直接去香满楼。”

    “月芽你怎么不说话?”

    “啊?”

    赵月芽正把刚才瞎乱画的草稿纸揉成团,揣进袖口。她画了个林寒舟做鬼脸,不好乱扔,刚刚考试真的有把她吓到。

    “嗯?你们刚刚说什么,我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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