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好了？”

    华颐长公主慢慢地品了一口茶，她掀起眼帘露出的眼睛与赵月芽如出一撇，问道；“哪家儿郎？”

    赵月芽没说话，她只是将画像递了过去，而后乖巧地询问：“母亲觉着如何？”

    华颐长公主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道：“你喜欢便好，我知道他是个好的。这孩子是不是在我府上住过一阵子，我有印象。”

    女人的手养尊处优，称得那盛茶的瓷器都显得不那么润泽。

    赵月芽垂眸，长长的睫毛像小蒲扇一般，她注视着画像上的少年，眼瞳中含着复杂情绪，不知道是不是，只能从喜欢她的人入手了。

    就在她盯着画像走神的时候，华颐长公主突然问道：“你是想嫁给他，还是让他入赘？”

    赵月芽愣住：“啊？”

    华颐长公主不紧不慢地重新问了一遍：“你是想嫁给他，还是让他入赘？”

    赵月芽：“……”

    她倒是没有想过，好像两者都可以接受。

    赵月芽选择了实话实说：“我不清楚，要不今天我把他约出来和他商量商量?”

    华颐长公主唇角勾起一抹很浅的笑：“你是真喜欢他？”

    赵月芽：“唔……算是挺喜欢的。”

    他待自己也好，喜欢得也很热烈。

    “商量好了便于我说结果，届时我好联系他家做好准备。”

    听到母亲没有半分阻碍，赵月芽对其并不意外，她在离开之前多问了一句：“母亲，不用写书信告知父亲吗？”

    “他？”华颐长公主蓦然笑了，“你还不知道你那个爹，他当然是不同意。”

    “不管是谁娶了他的宝贝女儿，他都不会愿意的。”

    赵月芽听完也笑了，她抿唇压了下去，而后开玩笑地问她母亲：“那母亲你就不会舍不得我吗？”

    华颐长公主轻飘飘给了她一个眼刀，说道：“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自然是舍不得。但是我自然尊重你的每一个选择，毕竟，我只是你的母亲而不是你，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华颐长公主将茶杯放下，轻笑道：“唔，你这样一说，不若让那江家儿郎入赘好了，你还能在家里住。就依我看啊，那江家的小孩对你的感情不一般，说不定你劝一劝他就入赘了。”

    “我只是提议，具体还是看你们俩的想法。”

    赵月芽唇瓣动了动，她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惊讶地说道：“母亲，你知道他……对我的……感情？”

    华颐长公主没好气道：“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也不知道赵月芽是何时开窍的，能够注意到身边人的情愫。

    她们母女俩人又聊了一会儿，正准备结束话题。

    “说起你父亲，前些日子他写了书信问你要不要去他那待一段时间，最近边关稳定，你要去的话，让陆照带着你。”华颐长公主对她身边的嬷嬷示意，很快张嬷嬷拿了一封书信过来，“你看看罢，你父亲怪想你的。”

    赵月芽一目十行地掠过父亲对她母亲的思念之情后，几乎三分之二的书信内容都结束了，这才来到她的部分。赵月芽本想细读，但是嗯……还是粗略地扫过。

    赵月芽将信塞了回去，然后又递给张嬷嬷，对华颐长公主说道：“去不了，陆照最近忙得我都见不着人影，还是等父亲过节的时候自己回来吧。”

    华颐长公主：“我也是这样回他的，你一个姑娘家虽然习了武，但到底还是姑娘家，那边的环境近些年虽有改善，但能比得上家里吗？之前你小的时候送去，回来的时候，哎哟，那晒得黑得像碳似的。”

    赵月芽：“哪有那么黑！”

    ———

    这大概是赵月芽及笄后的第五次出门，她真的闭门不出很久了，在家待着快要发霉。江逢奕很好见面，他本就隔几天就登门来看望她，因为她统一地拒绝见客，江逢奕每次都是“偶然路过”然后让守卫的转交一下礼物。

    有一说一。

    赵月芽是真的没见过比江逢奕对她还要热情的人。

    这次约见的地点不是上次的听曲的民间瓦肆，而是新开的一家古玩店。

    每次和江逢奕见面都能玩上不一样的东西，此次见面，江逢奕穿着一身华贵衣裳，眉间那颗朱砂痣红得令他的俊俏容颜增添一丝妖气，但是他一旦笑起来，这种气质顿时荡然无存了，弯起来的眉眼，热忱的模样，不管怎么瞧都是一副纯真良善的乐天派。

    “这些是最近从海外那些外商手头买下的，绝对是花了重金的真品！经过专业的鉴定，譬如这幅画就是前朝那位大名鼎鼎的王充之作，你瞧这处的山水，墨染走势，还有提的这首词，一股浩然之气扑面而来。江公子，您看看？”

    赵月芽站在江逢奕的身旁，听着这长着胡子的圆胖老头在那介绍，起了一丝丝的好奇心，但是瞥了一眼好奇心就不剩下多少了。她的鉴赏能力不太行，主要是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林寒舟倒是有教她一些鉴赏的技巧，但现在见多识广·家财万贯的江逢奕在这，她就不必班门弄斧了。

    在这古玩店转了几圈，她走到了赌石的场子，刚背着手看了一会儿，江逢奕就找了过来，唤她的名字：“月芽！”

    赵月芽：“你没买呀？”

    她注意到江逢奕两手空空的过来，于是又用视线将他全身打量了一遍，还用目光看了看紧跟着江逢奕过来的江家小厮，发现他也是两手空空，看来的确没有买。

    江逢奕偏头，少年声音清越，就算压低了凑在耳边也是悦耳的：“那幅画是假的。”

    赵月芽耳朵麻了一下，她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耳朵，热热的，不知道红了没有。

    她往回看了一眼，发现人群仍旧聚在那，揪住江逢奕的衣角：“那你怎么不拆穿他？那幅画一会儿就要拍卖了。”

    江逢奕轻笑，继续偏头凑在她耳边讲话：“他卖不出去的，放心。”

    他说得太过笃定，赵月芽瞬间抬头要看他，但是少年没注意，两人又挨得近，她这一抬头，直接撞到人的下巴，江逢奕疼得闷哼一声，相应的，赵月芽也被撞得不清，她泪花刷的一下就冒出来了：“痛痛痛！”

    江逢奕注意到她双手把额头捂着，表情痛苦。

    几乎是一边揉自己的下巴，一边想要帮赵月芽揉额头，担忧地问道：“你别捂着，我看看撞成什么样子了。”

    赵月芽缓过那阵疼才松的手，眼泪流的她的眼睛此时看上去泪汪汪的，长睫毛一眨就落了泪，再加上她的额头那红彤彤的，这下子把江逢奕给吓得够呛，“瞧上去是挺疼的，我们去看大夫吧？”

    赵月芽吸了吸鼻子，她拒绝道：“我哪有那么脆弱，只是刚刚撞到神经了。现在好多了，你难道不疼吗？”他的下巴也挺红的，要不是她突然抬头两人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江逢奕轻声回道：“还好，不是很疼。不过你想要安慰我的话，我还是很能够接受的。”

    赵月芽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和他讲出来和他见面不是玩，而是要说关于定亲的事情，一时之间卡了壳。

    赌石的这边生意惨淡，就立着他们两人，摊主见他们一直没有买，便出口道；“两位小友，不如买一块玉石玩一玩？”

    赵月芽突然被打断，她才猛然醒神，江逢奕刚刚的眼神令她有点想躲。

    于是为了逃避，转身对着摊主说：“随便来一块吧。”

    她指了一块偏圆一点的，然后付了银钱。

    在摊主转过身开石头的时候，她才小声地同江逢奕说话，只是说话的时候完全不看他。

    只盯着摊主的背影，她的声音没有这般轻过，说道：“你想要什么安慰？以身相许要不要？”

    这突然的一问直接把江逢奕给问迷糊了。

    少年俊俏的脸上神情变了又变，突然意识到什么，用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赵月芽继续盯着摊主的背影，目光甚至从他的背影移到了他手上的动作，不管看哪里就是不看江逢奕，她喉头一紧，自然是答道：“我还能是骗你的吗？”

    他们的谈话突然失了玩笑的意味，此时的赵月芽看不到江逢奕的表情，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脸上浮现的表情不是高兴，而是一种复杂的探究。江逢奕沉默片刻，他说道：“可是，你并不喜欢我不是吗？”

    赵月芽吃了一惊，她这才向后仰头看他，一贯笑得热情的江逢奕不笑了，他说：“婚姻之事，不应当两情相悦吗？”

    赵月芽：“……”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衣裙，而见她一直未说一句话，江逢奕的声音有点冷，好似此刻他的目光也冷了：“我不希望你将这种事当做儿戏，我是喜欢你不假，毕竟，我从未遮掩得很好。”

    赵月芽：“我没有将、婚姻当做儿戏，我是有认真考虑过的。”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呼吸紧了又紧，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那你喜欢我吗？”江逢奕问得直白，他甚至都没有表情，只是此时的没有表情，让此刻的他显得更加脆弱。

    赵月芽：“我、我……应当是喜欢的。”

    江逢奕挑眉：“喜欢什么？”

    赵月芽掐了把手心，她低头说道：“你。”

    江逢奕：“我是谁？”

    赵月芽：“江、江逢奕。”

    江逢奕垂眸，说道：“那你再完整的说一遍。”

    赵月芽咬牙，她低声道：“我喜欢江逢奕。”

    两人都是压低了声音说话的，又挨得近，此刻的宣告仿佛贴在耳边。

    江逢奕的心跳都加快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一把握住她的手抵在心口，垂眸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惹了我就别想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