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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家贫就是凤凰男、陈世美么

    许令宛自然不知道褚嬷嬷说的“照二爷往常的规矩,这小蹄子今晚就要让人牙子卖到军营里去的”这话。毕竟,她想过如何惩罚下人,想过使一些手段让他们循规蹈矩,但从没想过要威胁到他们性命上去,从没想过去糟践他们。

    而沈丛则不一样,他是一个封建主义下长大的世家子弟、当世能臣,在时代的框架下面,为了当下的这个身份,他做不到一些人情上的共情。

    之前许令宛才穿过来时,就听俞妈妈和自己偷偷咬耳朵,说“老奴听沈府下人们说,二爷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那时她还觉得很诧异,沈二爷看着冷然生畏,实则对她也从来没不好性过。

    这大半年的柔情相处,估计许令宛自己也忘了,她的夫君是沈丛,朝廷二品史部尚书兼少子少师。他若没些强硬手段,在风云诡谲虎狼环伺的朝堂上如何能占据一席之地?

    “母亲。”进了燕僖居正屋,沈棠首先反应过来,福身行礼。刚才那番雷霆手段着实震惊了这个十四岁的女孩。前头嫡母王氏,治家也严,却喜欢春风化雨敲打收服,端的是此消彼长相互制衡的内宅之术;而同为高门大族出身的许令宛,却没那么多讲究,下手治家快准狠,做派像极了断案多年的老辣狠吏,连惩治人时走的都是不服就滚的粗暴路数。

    沈棠随父亲站在廊下目睹了全过程,越看越心惊。虽令宛只比她大了两岁,可这雷厉风行的手段和祖父与她讲过的名堂断案如出一辙。她甚至扪心自问,若她也是这般年纪,若自己遇到同样的处境,面对后宅如此棘手之事,只怕无从下手。即使理出些头绪来,大约也是瞻前顾后衡量多方因素,无法如此当机立断,杀伐果决。

    一时间,对这个看似娇艳的继母,尊敬之中又不免多了几分畏惧。

    许令宛淡淡瞧他们一眼,今天她的燕僖居可真热闹。

    是了,秋姨娘在,沈丛沈棠都来了。如今这人齐了,戏台子都搭好了,这主角是该上场了。

    于是,示意红月将沈丛和棠姐儿带到秋姨娘跪着的西次间。

    西次间中,秋氏还跪着。此时见沈丛和沈棠一并走来,本以止泪的双眼又开始秋水泛滥,拿着帕子低低抽泣起来。那姿态,我见犹怜。

    沈棠见生母跪在地上,当即也跪下,却是不吭声,只死死咬住嘴唇。

    “二爷,秋娘求您,莫要让棠姐儿嫁给那幽州举子。幽州山高路远,日后只怕是想回来见一面都难。”秋氏磕头啜泣道。

    沈丛恍若未闻,只淡淡瞧她一眼,并不说话。却是看着沈棠跪下,眉头禁不住皱了几分,看向沈棠:“棠姐儿,这也是你的意思?”

    沈棠闻言,看了看她素来敬仰的父亲,再看了看俯身在地的生母秋氏,几番嗫嚅后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低头不言语。

    陈圆圆瞧着,看她这老子这般模样,想必是是千千万的父亲一样,对于花骨朵一样娇弱的女孩儿,不知如何与女儿相处。

    看沈棠这副模样,便知秋姨娘所求约莫并非她所求,之前她见过狄远致,若真无意也不会担心自己配不上他。来这燕僖居,估计是听秋姨娘院子的人说了姨娘为着她的亲事特地求了主母,惹了主母发怒罚跪,因而忙赶了过来。

    这世间,大多父母爱子女远过子女爱父母的。沈棠便是那极少数的一拨,不管秋氏曾如何对她,在她心里,始终是她的生身母亲。

    陈圆圆想起了陈爸陈妈,不知道另外一个时空里,他们还好吗?

    一时间,心里泛酸,面容也不复刚才的冰冷。再看沈棠,模样虽随了秋氏六七分,独一双眼睛生得极亮,像极了她老子。此时虽跪着,却跪得笔直。若清雪下的几竿修竹,皎皎间自有端雅风姿。

    陈圆圆心下终是不忍,暗叹了一口气。这个愚蠢至极的妇人,她不知道她这样做会害死自己的女儿么。

    令宛想到长嫂卢氏和她说的关于棠姐儿的隐秘,心里对这孩子更是怜惜了几分。便淡淡开口:“秋姨娘,你且回答我一个问题。”

    “且不论亲事还未定,若如你意,棠姐儿之后嫁的不是幽州狄氏,她该如何自处?”

    秋姨娘不明白这个貌美的年轻夫人在说什么,不嫁给那贫寒举子,不正正好么?但若正正好,为何又要单独问她呢?她有些惶惶然,拿不定主母的想法,抬眼却瞥见,棠姐儿的嘴唇咬得更白了几分。

    是个聪明的孩子。令宛此时已懒得看秋氏,即使说得这样直白了,她还是不懂,相当于对牛弹琴。

    便微微侧过身,看着棠姐儿,柔柔问:“棠姐儿,若你父兄都觉得这个狄举子极好,你可愿意嫁?”

    棠姐儿闻言,身子一震。看了看面沉如水的父亲,再看了看神态不似刚才冷淡的继母,想了想,随即哑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不敢妄自尊大。”

    很好。却又不好。沈棠虽给出了令宛满意的答案,但她此时也说不清自己该是喜是悲。从她自己的角度来,作为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纳税人,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封建毒瘤,幸福掌握在自己手中,有爱大胆追。可当她处在这个时代,深知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人言、名节的可贵,那是几乎等同于生命的重量。

    刚才她暗自小小期待过,若棠姐儿说出想追求自己幸福的这种话,她定用全力,护她一世周全。

    只不过,这样的平等自由意识,棠姐儿又怎么会有呢?

    心里复杂情绪交织。许令宛示意绿云端来圆兀,让红月扶起她坐下。接着双手交叠于腿间,郑重看她。看她慢慢止住哭泣,才道:“棠姐儿,你在家学里都学一些什么?”

    沈棠不明白这位年轻的继母为何问起这个,却还是依言答:“闺训,女则,六艺……”见令宛目光越发温和,像受到鼓励般继续说:“以及一些经子史集。夫子说,身为女子,不必科举,但多读着诗文经史,明心见义是大有益处的。”

    令宛听罢点点头。自古大家族培养女儿从来都是相对严格,至于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想法那是宋后程朱理学教化出来的结果。在宋以前,作为一名高门大族的女儿,读书,管家,女红,女眷间的迎来送往皆是必修;而有些家族内重点培养的女子,还皆如男孩一般教养。

    “那我再问你,你出身沈氏,自然知道沈氏已累世为官,底蕴深厚,凭着这份家世,为何你的父亲叔伯,要让你的堂兄哥哥们在外苦学呢?”

    沈棠讶然,不知令宛为何这样问,却也沉吟一会,开口道:“为了家族的荣耀。”

    沈氏作为当今四大世族之一,这个姓氏,带给了她太多荣耀光环。因她姓沈,即使作为庶出的女儿,在普通人眼中也是不容逼视的高门贵女;因她姓沈,她才有机会随姐妹们一起在多少寒门学子梦寐以求的沈氏、卢氏家学里念书学艺;因她姓沈,她才无需忧于生计忧于银钱,在家族的庇佑下,衣食无忧。

    这一切,都是她的祖辈、父亲、叔伯们在外搏来的。

    “是。沈氏百年来便以诗书传家,士林之中颇受尊崇。这些都是需要家中男子一代一代经营起来的,是以家族中对男儿的教养甚为严格。每一任家族的掌舵者都深知,若下一代、下下一代不济,那便譬如谢氏卫氏一般,百年传承倾颓只在一夕间。”令宛淡淡道。

    再看了看沈丛鬓间早生的华发,继而又问:“你方才说,读书是为了家族的荣耀,然也,却非全部。你的父兄叔伯们学成之后皆入仕,我且问你,为何要入仕?”

    “是为了这满府的荣华吗?士林之中,崔氏之名与沈氏亦不相伯仲,可见家族的荣耀也并非出仕才能延匀。既如此,沈氏为何不同崔氏一般隐于江湖,做一富贵闲散家族?”

    “朝野之上,伴君如伴虎,多少阴谋诡谲在等着,稍有不慎便是灭族之祸。那为何,沈氏一族却甘冒风险,世代出入庙堂?”

    句句诘问,步步紧逼,问到最后,棠姐儿眼中的惊诧与不解越来越浓烈。沈棠看向她,只觉得自己被这一番逼问问得哑口无言,呐呐无声,胸中只觉一股豪迈之气澎拜,却不知这股荡然之气为何而来。

    “我来告诉你。” 令宛站起来,目光悠远,傲然道,“为何读书?为何入仕?那是因为,读书入仕,才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所以,你的祖辈、你的父兄、你的叔伯们才前仆后继不畏生死!”

    “秋姨娘嫌弃那狄氏子弟家贫,怕这门亲事成了你受累。做母亲的自然多为自己儿女打算,乃人之常情。”令宛瞥了在地上跪着的秋氏,转而却厉声道,“可是棠姐儿,不论你嫁与谁,若单以黄白之重家世厚薄去评取一读书人的好坏,那也过于无知和浅薄了!”

    “昔管仲生于微末,范蠡起于商户,但哪一位不是后世称赞的智士能臣?哪一位生来便是高官厚禄富贵荣华了?便是你父亲,也是从九品校书郎做起,一步一步才到今日位置!”令宛有些气不平,即使到了古代,就像在现代无法接受“凤凰男”这个说法一样,她没有办法认同嫁人必须择重家世和金钱。

    嫁人嫁人,嫁的难道不是他这个人么?人品首先为第一紧要。那凤凰男,明明是人品不好,为何在贴标签时候将它与读书扯上关系,定义为通过读书娶得白富美而后始乱终弃的陈世美呢。

    读书、学问,这本来就是两个极其庄严神圣的词汇。不应该被其他不相干的劣迹斑斑污了它的纯白。

    细数世界文化历史,四大文明古国中,古埃及、古希腊、古巴比伦皆有文化断层,独独中华民族文化渊源流长,薪火相传,生生不息。这得益于千千万万的世子大儒,不畏生死,立心慎独,才让后世得以窥见历史长河里那惊鸿一瞥的吉光片羽。

    谁说宁做百夫长,不做一书生了?

    文臣之笔,亦有千钧。

    不该如此被轻视。

    此番话引得沈丛连连侧目,连棠姐儿亦是惊骇异常,双眼含着泪水,怔怔看她。

    “今日之言,你且回去想想。”令宛掏出丝帕,替她擦了擦脸上泪水,“若觉着我说得不对,那便权当个笑言听了;若觉着这话还有几分道理,便切记多思多虑,你的亲事,自有你父亲帮你把关着呢。”

    说完,便让红月和绿云将她们母女请了出去。自己也懒得理沈丛,只吩咐青雀和朱螭去准备热水,准备沐浴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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