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龙骨浪如雪
自从得知了阿白的真实身份之后，小夭索性把剩下的余款都交给她，让她跟着隗辛一块掌事。
隗辛不知就里，觉得小夭用人不疑，不但没有轻贱阿白的妖族身份，反而信任有加，不禁大为感激，做事更是用心卖力。
船很快就顺利完工了，各种采买的物资也都搬上了船。原定要五天才能办完的事，四天便已料理妥当。
小夭把陵山岛的位置告诉隗辛，让他一路开船过来会合，又私下把一盒子各式毒药和满满几页用法交给了阿白，让她转交给鬼方音。
论毒药的使用，如何毒人于无形，这世间比她更有心得经验的人应该不多。
倘若真有人本领通天穿过了鬼方氏的重重布控，她自信这些毒药也能让入侵者倒在洞口之前。
除非那个人长了九颗脑袋。
“璟，我忽然想起还要采买一批药材和做药用的器皿，你呆会帮我买了送上船吧！然后你跟隗辛一起回来，我约了阿念明天见面，今晚就得动身离开，等不及弄完这些了。”
小夭递给涂山璟一张药材清单：“我的钱放在阿白那里，让她一块去结账就行。”
涂山璟接过单子：“我找天马车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阿獙已经找好了坐骑。坐骑飞得快一点。”
只是也会坐得辛苦些，随时要防着掉下去。
涂山璟眉毛微微一蹙，随即又松开：“好，那你自己小心点！”
小夭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对他笑道：“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涂山璟轻叹一声，贴近去抱住她的腰身：“我倒是求之不得被你麻烦，盼着你能多依赖我点儿，只是你现在都不要我帮你罢了。”
“小夭，等去完汤谷，我们就在陵山岛上隐居，再也不出来了好不好？”
“到时候我们就在家里，白天晒太阳，晚上数星星……“”
“你若闲了，就做点药打发时间，闷了，我给你画画、弹琴…”
小夭一开始还笑着，听到后面，身体变得有点僵。
她要怎么跟璟说，从汤谷回来之后，她还要接着去忙其他的，没办法安心跟他一起隐居？
说好一起隐居，涂山璟为了她这个愿望，甚至辞去了涂山氏族长一位，一心一意跟她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现在又是她先变卦……
小夭心中的愧疚排山倒海而来，她反身抱住涂山璟：“对不起！璟……”
涂山璟抱着她，轻抚小夭后背。
“这次回去看见瑱儿，他又长高了……”涂山璟贴在她身边耳语道。“小夭，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小夭像被火烧到一样，一下子从涂山璟怀里挣脱出来，满脸通红：“谁要跟你生孩子…”
涂山璟看见她满脸羞红的模样，又温柔地笑了起来。
他们婚后一直同床共寝，若要说他一点都不想，那是假的。
他若真的想要，小夭自然也不会抗拒他，但涂山璟也有着属于涂山璟的骄傲。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小夭的□□，更是小夭一整颗心，完全属于他的心。
等到小夭不再满心都想着那个人，梦里不再喊那个人名字，眼里只看得见他的时候，他才会真正跟小夭成为夫妻。
涂山璟耐心极好，他并不着急，也不惧怕那人的影子长存在小夭的记忆里。
活人固然很难跟死去的人竞争，但说到底小夭最需要的，还是活人的陪伴。
这世间所有的伤痛和记忆，最后都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消散。
过去上百年的风雨患难，几度离合，他都走过来了，毫无疑问，他也将是小夭日后在这世间唯一的长相依。
跟那道虚无缥缈的影子相比起来，他现在更忧虑另外一件事。
小夭跟阿獙坐的是阿獙找来的玄鸟坐骑，虽然也不慢，但从轵邑城飞到五神山还是花了大半宿。
抵达五神山的时候，太阳已经从东边的海面上升起来了。
小夭远远便看见了龙骨狱那边站着一道娇俏的身影。
阿念竟然一大早就在这边等着了。
“阿念！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小夭跳下坐骑，朝着阿念奔过去。
“你说你要来找我，我自然等着你。”阿念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夭。“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比结婚的时候黑瘦了些？是不是涂山璟对你不好？”
小夭哈哈笑了起来：“他敢吗？他敢对我不好，我回头就让父王灭了他！”
“不用父王，我一个人就帮你灭了他！”
高辛已经灭国了，高辛王现在其实已经不再是王，但她们依然习惯性地称“父王”。
无论何时，他依然是姐妹俩心中那个顶天立地名震大荒、百姓称颂爱戴的好君王。
“我怕五神山的守卫阻拦你，特地把他们提前调走了，我还以为你会跟涂山璟一块过来，他怎么没来？”
阿念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旁边的阿獙，长了一双桃花眼的狐狸脸，一看就是魅惑人心的妖孽。当日她曾在小夭婚礼上见过阿獙一面，但并未细看，也无交集。
“这是阿獙，我娘生前养的灵狐，修成人形了。我临走前想起一些东西没买，就交代涂山璟帮我办，我跟阿獙先来这边见你了。”
阿獙含笑点头：“阿獙见过殿下！你们姐妹许久不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我先去附近转一圈吧！过一会再回来。”
说完他便跃上玄鸟坐骑，飘然而去。
阿獙走后，姐妹俩便坐在龙骨狱旁的岩石上，叽叽喳喳地说起私己话来。
这五神山上的主人如今只有阿念一个，高辛王常居西炎城，玱玹在轵邑城，一年才过来小住一个月。
因此阿念这日子实在是寂寞得紧，收到小夭的书信之后，便喜滋滋的一大早过来候着。
说了半天话之后，阿念问道：“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小夭从怀里掏出鬼方音送的那个小钟，无声无息地在周围布下禁制。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小夭把收集妖兽相关记载典籍的事说了，阿念爽快答应下来。
“这个简单，我让他们把书库里面的典籍都翻一遍，把上面有记载的书都给你收集起来，到时候你来拿还是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我自己来拿就行了，我最近要出一趟远门，半年后才回来，这段时间刚好足够你收集的。”小夭道。“只是这事需得保密，不能让人知道是我在找。”
“那还不容易？我就说我闲着无聊，想找些珍禽异兽来玩就是。天下人都知道，二王姬高辛念最是任性刁蛮，为所欲为。玱玹陛下也管不了我。”
小夭笑了起来，阿念实在是个聪慧透顶的人。
“对了，我上次在海上弄了不少大海贝，叫人做成了贝舟，给你一个！”
小夭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贝舟：“我给你挑了个珊瑚红的，特别好看！你看喜不喜欢？”
“我听玱玹说，当初我快死的时候，是你拿了一枚海贝救了我，可惜我没见着，不知道跟这贝舟像不像。”
阿念看着贝舟，有些愣神。
“怎么了？在想什么？”小夭拿着贝舟在她眼前晃了晃。
阿念瞬间回过神来：“啊，没什么，这个好看，我喜欢这个！”说着便接过贝舟，满脸笑容。
“我跟你说，这个打开之后就像小船一样，躺在里面睡觉都没问题！……什么人？滚出来！”
小夭突然发出一声怒喝，长身而起，面对龙骨狱方向，神色冷然。
阿念一怔，忙也站起：“怎么了姐姐？”
“有人在偷听我们说话！——再不出来，休怪我不客气了！”小夭手腕一翻，毒药已然在手。
阿念脸色也变了：“谁这么大胆！”
龙骨狱后面一道青色人影慢慢显现出来。
“涂山璟？！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小夭难以置信。
涂山璟被抓了个现行，脸色有些尴尬，欲言又止。
阿念也傻了眼：“涂山璟？姐姐——”
她目光在小夭跟涂山璟之间来回打转，一脸疑问。
小夭仰头深吸了口气，转头对阿念道：“阿念，今天就这样，你先回去吧！下次我再来看你！”
阿念有些不安：“你们两个没事吧？”
小夭此刻的脸色实在是过于难看，以至于连一贯不善察言观色的阿念都看出来了。
“好阿念，我们不会有事的……乖~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跟涂山璟说。”
阿念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阿念一走，小夭的脸就冷了下来。
“你在跟踪我？”
她花了极大力气，才克制住内心的愤怒，但声音仍然不免带了几分冷硬。
“不是跟踪，我是保护你！”涂山璟急急地解释道。“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我听，你给我一个解释！”小夭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解释！”涂山璟拉了她一下。
小夭不动，涂山璟又拉了几下，她才终于坐下来。
“前日你带给我看的那对夫妻，我后来找人查了一下他们的底细。”
小夭面朝大海看着远处，默不作声。
“那个男的没什么问题，但是那个妖族女子，以前是做杀手的，我查到她有好几次的刺杀行动，背后都跟鬼方氏有些牵连。因此，我怀疑她是鬼方氏的人。”
“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天底下谁还没有点过去？我只是雇佣她跑一趟汤谷罢了，她背后是鬼方氏还是赤水氏、西陵氏、涂山氏，又碍着我什么事？”
“前阵子我回青丘，迟迟不归，就是因为鬼方氏。族老说这两年鬼方氏的人跟他们抢生意抢得很厉害，涂山氏因此吃了不少亏。而且对方好像非常了解涂山氏情况，处处抢占先机，我们怀疑他们在涂山家有内应。”
“涂山家出了内奸，所以你跑来跟踪我？”小夭怒极反笑。
“当然不是怀疑你！”涂山璟脸一下涨红了。“为了查清真相，我们先后派了几批探子和暗卫去查鬼方氏的据点……”
“结果呢？”
“……全被杀了。最近的一次，对方还把尸体一字排开放在涂山氏店铺的大门口，向我们示威。”涂山璟有些讷讷道。“我怕他们会对你下手，就暗中跟着保护你。”
小夭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悲是喜，五感杂陈，但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他们若是知道你是涂山璟，那就应当也知道，我是西陵玖瑶，西陵氏跟轩辕族的王姬。鬼方氏或许敢对你下手，可他们绝不敢对我下手。”小夭淡淡道。
“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就够了，无需为我操心。”
小夭站起身来，遥望大海。
一道道雪白的浪花从天际前赴后继而来，在悬崖岩壁上撞成无数碎雪。
“我无意掺和你们的商战，阿白是我的人，她一天没有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我就没理由不用她。还有，这样的事我不希望还有第二次，你想跟着，就大大方方来对我说。”
她拿出一枚特制骨哨，用力一吹，尖利悠长的哨声远远传了出去。
一个黑点自远而近，阿獙骑着玄鸟飞回来了。
“我跟阿獙先回去了，我在陵山岛等你。”
涂山璟一把拉住她：“对不起！——”
小夭淡淡一笑，抽回自己的手。
玄鸟落下来，小夭伸长手臂，阿獙一把把她拉上鸟背，玄鸟振翼而起，往东而去。
玄鸟越飞越远，海面上很快就只剩一个小黑点，渐渐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