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桂琴面无表情的与儿子以及小一相安无事共处了两日,直到周六这天。
郑仲淮到了申城有自己的事情做,他约了老战友聚会喝茶,郑琮元理所当然的要开车去送。
临出门,他悄悄拉了小一进卧室,柔声安慰,“你在家,该怎样就怎样,不用让自己委屈,更不用讨好,我很快回来,你有事了也及时跟我联系。”
小一抬着一张水汪汪的大眼睛仰脸看他,轻轻点头,被他一把拥进怀里,紧紧抱了几秒后,两人松开,他这才忐忑不安的出了门。
房中留下的两个女子,并未平静相处太久,丁桂琴就率先找了过去。
在来回调换了几遍电视台后,丁桂琴朝着沙发另一边的小一开了口,“好奇我什么时候见过你嘛?”
小一愣神几秒后,飞快点头。
丁桂琴开始讲起了她撞见儿子和小一在一起的过往旧事。
还是两人高考后的那个暑假,丁桂琴几乎在家里看不到儿子的身影,郑琮元每日都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两三天不回家,提前打招呼都是说要和朋友出去旅游。
当时,她是很放心的,毕竟儿子一向沉稳,做事向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也未出过茬子。再说,儿子也大了,即将外地上大学,趁假期出去跑跑,提前适应也好。所以,她不干涉,也不多问,随儿子去。
只是,那时的她怎么都没想过,儿子每日的忙碌竟是去陪女友,那个两年来儿子偶尔提起的“小一”。
不过,也并未持续多久,她就知晓了此事。
那日,她去商场为儿子购置大学生活的一些必备品。走了一圈,刚在三楼落座歇歇脚,就看到外面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背着身子后退着走,嘴里还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更令她注意惊讶的,是那个女孩子兴奋交谈的对象,竟是自己的儿子。
他一双眼睛牢牢的黏在小姑娘身上,还向前倾着身子将右手虚探在女孩身后,似乎担心她不小心摔倒,全神贯注到根本没注意旁边休息椅上的母亲。
丁桂琴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儿子何时竟已跟在一个女孩子屁股后面跑了,他才刚准备上大学呀!以后外面天地广阔,怎就现在局限到了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还没等她从震惊中缓过来,一同来的朋友在旁边捣捣她的胳膊,低声道,“是你家琮元诶,啥时候谈了女朋友啊,之前上班也没听你提起过。”
丁桂琴阴沉着脸没吭声,眼神倒一直跟在那边走过去的两人身上。
郑琮元和那小姑娘谈笑间进了一家饮品店,点单落座,女孩扬着嫩生生的脸儿和儿子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时不时的,郑琮元还自然的抬手去揉女孩儿头发,而那女孩儿则娇羞的看过去,却不躲开揉着她头的那只手。
这样的亲密与自然,任谁也没办法否定了两人的情侣关系,违心为他们打上普通同学关系的标签。
“腾”地一下,丁桂琴忽地站了起来,有一刻的冲动想奔过去问清楚,却在抬脚间被好友一把拽住,好言相劝,让她给小年轻们留点隐私和空间,毕竟孩子大了,都是要上大学的成年人了。
其实,当时的丁桂琴并没想着要去质问阻止儿子交女朋友,她只是好奇,想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女孩子是不是就是儿子口中曾提起过的“小一”。
当然,她更想要做的,是尽快了解到女孩儿的性格脾性。她对儿子就算再放心,可感情上的事情,有时候有了挫折,没几人能逃过折磨。所以,她想上前亲自了解一番。
不过,同行的好友把她劝了下来,“这商场人来人往的,小姑娘一羞涩,啥你也了解不了,不如回去先问问琮元,然后有时间了把小姑娘叫家去一起吃个饭多好。”
略一沉吟,丁桂琴点了点头。
那日晚上,郑琮元倒也老实,一问就承认了小一的存在,只是对于让她上门吃饭的事情,他当即就给了反对意见。
“妈,我和小一才刚开始,这就上门会吓到她,等以后,以后我一定带她上门。”
儿子态度坚决,又一副胸有成竹、开心惬意的样子,丁桂琴当下便不好驳了他,此事也就暂时作了罢。
很快,儿子去到申城上了大学,丁桂琴知晓两人远隔千里,想着异地恋必不长久,也就没再多过问。
谁料,这样的日子刚持续半年,儿子竟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突然回了家。那天的场景,她至今仍历历在目,现在每每想起心头仍会隐隐作痛。
儿子脸色苍白如纸,双眼湿红,黑洞洞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嘴里喃喃着“我要在江城”、“我也不想异地”……
形似枯槁,失魂落魄。
这一幕,可把他们夫妻俩吓坏了,刚扶儿子在沙发上坐稳,他便两眼一闭软倒了下去,摸摸儿子额头和手,寒冰一块,没有几分温度。
夫妻俩忙拖了儿子去医院,医生一通检查,结果还好,就是长时间吹冷风导致的风寒感冒,输液几天吃药休息就好了。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儿子就这么死气沉沉、失魂落魄的在病床上休息,每日一副意志消沉的模样。至于他们夫妻俩追问为何今日这幅模样,儿子是咬紧嘴唇一个字都不肯说。
夫妻俩彼此相对唉声叹气、愁肠百结几日后,丁桂琴终于想到了办法。
趁儿子睡熟,她第一次也唯一一次偷偷翻看了儿子的手机,终于在置顶的聊天人那里找到了答案,也证实了夫妻俩多日的揣测和猜想。
那个小一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因为一个异地恋就轻易和儿子闹分手。偏偏,儿子又是个执着认死理的人儿,两下闹僵,便成了今天这幅局面。
整件事情,全都怪这个小一!稚嫩、不成熟、不靠谱、只会拖累儿子,她决不允许这个小一以后再靠近儿子一步!
所以,后来她时不时的提醒儿子,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申城不错,人多,优秀的就多,好好在申城找个不错的人成家立业吧,丝毫不用再惦记槿阳这个小城的一草一木。
那成想,几年后,这两人竟千里之外的申城又黏在了一起!而且,已经到了真正亲密无间的地步!她觉得,自己若再不出手,只怕难舍难分的两人更不容易拆散。
所以,她打定了注意,常住申城,拆散两人!不达目的,绝不回去!
丁桂琴没做丝毫隐瞒,把这中间的点点滴滴一一说给了小一听,就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决心。
“所以,你别怪阿姨这两天冷着你,做妈的没办法看着儿子继续走老路。”
丁桂琴看看对面那个深深垂着头,局促不安扣手指的小姑娘,语气阴冷的狠心说道,“不管你俩现在到什么地步,我摆个态度在这儿,一辈子都不会同意你俩在一起的。你啊,只会给我家琮元带来麻烦和伤害!”
小一抬起苍白的脸,惊愕的看向对面脸色铁青冷峻的阿姨,心中乱作一团,一时柔软一时酸痛,中间又糅杂着满满的愧疚,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从未想过,原来郑琮元当年在两人分手后竟也大病了一场,原来他在六年前就对自己用情至深到那般地步,而她却不管不顾尽做伤害他的事情。
此刻,她急于想要辩驳,解释自己一定不会再像当年那样钻牛角尖了,已非常坚定确信和郑琮元长久走下去。
可话在嘴边几番张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嗫喏许久,她才挤出几个字,“之前确实是我的错,阿姨。我已经在努力弥补,我想,我想和他好好在一起,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其实,春节假期时,她已从大喜口中知晓了两人分手后,郑琮元曾回来找过自己,可自她住院后再往后的事情,便没人知晓了。
她真的不知道他竟如此痛苦,竟产生过退学回江城的念头。此刻,她都想拿刀狠捅自己两下用来泄愤。
所以,她要弥补。
弥补最好的方式,就是争取,争取再不质疑他的心意,争取长长久久陪在郑琮元身边,同时现在也要争取双方父母的认可和同意!
不过,回应她的,是丁桂琴断然的拒绝。
“没可能,我绝不同意!”
丁桂琴语气激愤,“你不是付嘉,如果是她,我此刻拍双手赞成!”
那日,她踏进儿子家门,曾一度以为儿子的女朋友会是付嘉。毕竟,她知晓儿子曾去过滨海,且见过付嘉父母。而且,过年期间,儿子几次接通电话,她都听到叫的是付嘉的名字。
如果是那个温柔如水又善解人意的姑娘,该多好!眼前这个女孩儿,不够稳重,不够成熟,终会耽误儿子奔前程!
两人终是谁也没说服谁,寥寥对话,各自坚持着自己的坚持,直到郑琮元回来!
他甫一进门,便看到沙发上两人脸色均不好看,不由胸口一滞,顾不得换鞋,借口要去超市买菜做午饭,把小一带了出来。
刚到楼下,还没等他开口,小一就一头扎进他怀里,眼泪不由的往下掉。
郑琮元心中猛地一抽,心疼坏了,赶紧捧了她脸追问,小一用力眨眨眼睛忍住泪水,“你妈不喜欢我,喜欢付嘉。”
不想告状的她还是心酸带着委屈说出了口。
“和你在一起的是我,又不是她。不用在意,我喜欢你就好。”
郑琮元哑然失笑,用力揉揉她的头发接着道,“你以后是和我过日子,不用顾虑其他人感受。”
“可她是你妈妈!她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
烦闷之下,她不由的抬手在他胸口轻轻来上一拳,接着迅速后悔,垂了手低了头不敢再看他,嘴里喃喃着,“其实,阿姨不喜欢我是对的,确实是我错,确实是我该!”
说完,她转身大步往外走,脱离了那个宽阔安心的胸膛。
郑琮元心被狠狠抽起,一把上前紧紧握住她纤细的肩膀,重新将人捞进怀里,“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些什么东西,又打算要跑?”
小一抬头,看着他说的很坚定,“没,我不跑!我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的!只是,有点难过。”
两人无处可去,只能来到车里,小一老老实实的把丁桂琴说的事情和郑琮元说了,之后是玩伴懊恼和后悔。
“我不知道你那时候想过退学回江城,我不知道你生了病,我……我真的……”
不由得,她的声音里已满是哭腔,哽咽着再说不下去。
郑琮元心疼的把人抱进怀里,不住的柔声安慰,心底已紧锣密鼓的开始盘算起该如何尽快结束眼前的紧张局面。
沉思一番后,他终于有了完全的应对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