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

    自从江负突然失控的事情发生之后,陈季怕她再出什么问题,顺势把她留在陈家住下。

    陈家后院就这样多住了一位分神,还是姓江的那位。遣过去的侍者被反复叮嘱不可乱看、乱听、乱说。

    那日大阵之事,陈家主事们嘴封得牢牢的,对外只说检修的阵师误启了大阵。

    江负这两天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好。陈季也不好马上逼她对这事说出个好歹来,便让陈荆慈给江负安排个休息的地方先供着。

    在陈家住了两日的江负整日除了疗伤就是无所事事,偶尔吃两口陈家送来的精美茶点。

    已经过了整整两日,陈季却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过,倒是常常打发陈荆慈来看她。

    江负明白,这是陈季不想见她。

    几百年过去,最看不得她入无情道的人不是方无极,而是她陈季,她曾经的师兄。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连陈荆慈也不知道。因为当年青峰散的太突然,那本是江负一人闯出来的祸,却让整个青峰都为她背了锅。

    陈季也因此背了仙盟的通缉令,虽然赏金不如江负那般天价,但终归是有罪之身。

    于是陈季一咬牙,逃去了南越百泽躲了一百年,陈荆慈也是他那时收的徒弟。

    第三天清晨,陈荆慈又来了。

    “陈季呢?”江负问。

    陈荆慈虽然不知内情,但也看得出来陈季在躲着江负。

    他苦笑道:“师尊最近偶有感悟,在闭关修炼,不便见您。”

    江负扫了陈荆慈一眼,陈荆慈对八卦的好奇都快写在脸上了。

    自从护城大阵的事情过去后,陈荆慈对江负的态度明显熟稔起来,不再是万事都恭敬小心的样子,大概这也有陈季的日日在他耳边叨叨八卦的功劳。

    “我想见他是有话要和他说。”江负没有满足他好奇心的兴致。

    “前辈稍等。”陈荆慈意作为难,他果断与陈季偷偷通起信。

    “师尊,江负说想见你。”

    “不见。”陈季马上就回复了。

    陈荆慈:“……”真是个矫情的老头。

    “前辈,师尊拒绝了,但没说不同你说话,所以您用此诀就可以联系上他。”说完,将他常用于和陈季联系的信诀传给了江负。

    不一会,陈季的带着咆哮意味的声音留在陈荆慈灵海上荡开:“你小子!”

    “这不是没让你们见到吗?”陈荆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徒弟是真挺不错的。”陈季正在想怎么骂这个孽徒时,江负清清冷冷的声音传进来。

    “我知道我徒弟好你不用跟我说两遍!”趁机回复。

    “我的意思是,不用太为难他,我要跟你说的事挺重要的。”

    “哼。”陈季缓了缓,说:“说吧,什么事?”

    “方焯的事。”

    “……你说这个我就要问你了,你个无情道搞什么守孝?”

    “很出奇吗?”

    “不出奇吗!”

    “这是我们以前的约定。”江负不疾不徐地回答。

    如果是寻常道侣,陈季可能还会觉得感动,但对江负,他只觉得荒唐。

    “两月前,方焯其实来找过我,他与我说想让我帮他斩三尸。”

    斩三尸,即破执,是将无形的心魔化为有形的三尸斩之,是旧古时期的一种外斩心魔的办法,而这种古老的道法如今已经失传了。

    所以方焯同江负说起时,江负也没有任何具体的认知。

    “方无极……”陈季有些震惊。“等等,他要斩三尸和半月前进虚空有关?”

    “我不知道,他没有和我说具体怎么做的,但是我相信他,也答应了他。我想说的是,我觉得他成功了。”

    “你的意思是,方无极把心魔放出来,自己死在虚空了?”陈季很快就明白江负想说什么。“你见到他的心魔了?”

    “没见过,但我能感觉到。三百年前,我们结过同心誓。”江负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能让陈季吓得从椅子上跌下去的话。

    “你……江无忧!你疯了?”陈季想不明白,曾经他也以为对江负了解得通透,但自从他从百泽回来,他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算算时间,三百年前正是她和方无极断了结缘誓的时候,怎么反而还结了同心誓!

    同心誓要么同生,要么同死,一但结下,不可斩断。但结同心誓的修士能共感大道机缘,一方修为有所感悟,另一方也能受益一二。

    这种誓不一定是道侣会结,同道知己也会结,但结的人极少。毕竟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他跳入虚空之后,我和他同心誓的共感断了。”同心誓还在,但此世法则却再也感知不到另一端的方焯,“后来的一天,我又有了共感,但楼里给出的消息却是,他死在了虚空。”

    “……三天前,你灵力失控,也是因为同心誓?你觉得和你共感的是方无极的心魔?”陈季算是想清楚了整件事。

    江负下山是因为感知到了方无极心魔出世,可心魔是修士执念所化,方无极堕入虚空脱离了此世规则,方无极的心魔却是方无极神魂的一部分,因此同心誓再次运作起来。

    同心誓虽不能让结誓的修士时时同心同念,可在一人情绪激烈时却能让另一人有所感知。

    那日江负突然灵力失控,便极其可能是和方无极的心魔共了情,但江负无情,同心誓传来的强烈的执念和江负的无情道相争,让她身体失控灵海失常。

    “所以,即使这样你也还是要帮他斩三尸?”陈季说的自然是斩三尸的事。

    江负答得干脆:“是。”

    陈季顿时怒了:“你到底明不明白,那是同心誓!方无极已经死了,斩了他的心魔,你也可能会死!你何必把自己也赔上?”

    “我有我的理由。”

    陈季声音微微颤抖:“那能比你的命还重要吗?”顿了顿又自嘲般说道:“呵,也对,无情无爱之后,还有什么能勒住你这种疯子?”

    “我很清醒,有同心誓在,心魔不斩,我很难飞升。”

    “即使那真的是心魔,它也不是完整的方无极,这次是你疏于设防,只要你不上赶着送上门,它对你的影响也是有限的——江负,你就是厌烦了罢了。”

    “……我没有。”

    陈季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事实上,我也只是来知会你一声——师兄,我斩心魔,动静只大不小,你的通州你自己护好了。或者,你不满意,来杀了我也可以。”话语落下,无甚波澜。

    江负把话说得很直白——不管陈季帮不帮她,她都要帮方无极斩心魔,那时且不说她会不会和上次一样灵力失控,单这一人一魔在通州闹出来的烂摊子就够陈季喝一壶。

    陈季有些无奈,她确实不再是自己记忆里那个偶尔会说俏皮话的小师妹了,她的心早就死了。

    “我知道了。”陈季道,“你要斩心魔斩三尸我都不管你,但是你在通州期间都要带着陈荆慈,一旦事情脱离控制——江无忧,我不一定会留你性命。”他声音冰冷地说。

    “这是自然。”江负目的达成,并未对昔日同门冷言相向有任何触动。

    陈荆慈能察觉到江负不加掩饰的灵力波动,知道她已经和陈季说上话了。

    他也不急,径自在桌边坐下,甚至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虽然江负从来没说什么,陈家却一点也不敢怠慢她,送来的都是上好的新茶,点心瓜果也是陈家每日最上乘的那一批。

    江负期间扫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就任由他吃喝。

    过了好一阵,灵力波动尽数消失。陈荆慈知道大抵是谈完了。

    江负且不说,陈荆慈发给陈季的信再无无半点回复。

    他知道自家师尊是个什么人。只怕这场谈话并不愉快。

    陈荆慈犹豫着,试探地对江负开口:“前辈,你和师尊……谈得怎么样了?”

    江负侧眼看他:“你师尊让你这几天都跟着我。”

    这是意料之中,毕竟要是前几天的事情再来一次,通州可吃不消。“好啊,都听前辈的。”陈荆慈笑眯眯答到。

    江负奇异地看了他一眼。鬼知道陈荆慈是怎么从江负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这么复杂的表情的。

    “其实按照辈分,你可以喊我师叔。或许这样听起来没那么生分?”

    噗——

    陈荆慈一口茶水呛在嗓子。

    “江,咳,江前辈,我师尊自幼流落在外,散修多年,元婴后才回到陈家,何时有过师承?”

    江负一对眼睛清冷透彻“他一点也没和你说过么?他与我同样师承百峰藏青峰的江灾尽,曾经是我青峰的大师兄江季。”

    话刚说完,江负强大的灵感便察觉到陈家西边的一座石塔有灵压波动了一下,那处是陈季平时清修的地方。

    显然,从刚才起,他就在关注这边,也默认了江负提陈年老事的行为。

    以分神大能的神识强度,覆盖一整个通州不成问题,加上陈家在通州布下了足够多的阵法,组成一张巨大的监察网,只要陈季愿意,轻松便可以调用这张大网细致观察通州的每一个角落。

    陈荆慈听说过青峰,听说过江灾尽,听说过江负,关于青峰的故事更是因为江负在全大陆家喻户晓。

    但他独独没想到,带着自己在百泽蹉跎百年的师尊陈季也和青峰有关系,而他也从来没对自己提起过。

    “前辈……”

    “喊师叔吧。”

    “不是,您就这么把师尊瞒了我五百年的事抖了出来,我怎么敢叫啊!”陈荆慈哀嚎。

    “他瞒你了吗?你问过他?”

    陈荆慈心里起伏不定地,狂戳那信诀:“师尊!我知道你在听,你再不吭声,我就当你同意我叫师叔了?”

    没有回应。

    三息之后的陈荆慈:“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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