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阵

    江负在房里呆坐,透过窗口看外面热闹无比的通州城街道,静静地等待。

    一丝灵感触动了她的神魂,她知道她确实来对地方了。

    江负推门而出,想了想,贴心地敲敲对面的房门,然后转身走了。

    此时的陈荆慈正与陈季闲聊,听到突兀想起的敲门声,想也不想便闪身出去,果然只能看到走廊里江负慢慢走远的背影。

    江负此人不羁随心,对大多事却有足够的宽松和耐心,客观上说是极好相处的。

    但陈荆慈仍不敢怠慢,只因为她是分神大能,是凌驾于此界大多数人的存在。

    其实单从年龄上看,陈荆慈与她只差不到两百岁,可当江负在陆中摆弄风云时,他还在在南泽看妖兽呲牙,错过了巴结这蒙尘明珠的最佳时期。

    但陈季他老人家倒是看得开,调侃着对他说:“早几百年有方无极严防死守,你想去贴江负还未必有机会呢,现在她一个丧偶新寡,正是你大显身手的好时候啊!”

    “您老人家高见,统共您也宝刀未老,不如您亲自来?”陈荆慈撇撇嘴道。

    他也没说错,修士驻颜方术大把,哪怕已到天人五衰也可以易容驻颜。而陈季是千岁分神,外貌也仍是年方三十的美男子模样。

    此信发去,陈季那边静如死水,再无回信。

    陈荆慈嗤一声,一撩衣袍,追着江负去了。

    江负走出几步,不出意外地看到陈荆慈跟了上来。元婴以上都有缩地而行的能力,但江负并不能确定灵感确切所指,所以她只用走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江负冷面无情大步在前,陈荆慈随和儒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这样一对美貌男女走在路上,引得不少路人侧目,落在陈荆慈身上的视线里更多带些同情。

    一开始陈荆慈还觉得无所谓,但被被看的时间长了,他便开始思考,自己要是现在易个容,是不是能少丢点脸。

    虽然知道这些同情来源,多是无聊路人的恶意脑补,但陈荆慈还是记起来陈季的那番“倒贴”言论,心里叹道:要是如今的江负真能贴的动,方无极还能折磨成那样?

    江负已经不声不息地行了三条街,眼神也从不在商铺和摊位上多停留,陈荆慈根本不知道江负想要做什么。

    此时天色已经近晚,江负却越行越偏僻。霞光将通州的一切都拉扯得晦明不定,风卷过暗巷,此处街上只有三两行人,零落几家店铺点起了灯,本是一片寻常的街景。

    走在前面的江负的步伐无端慢了下来。

    一丝不祥的预感却在此时触上了陈荆慈心头,陈荆慈不由皱了眉。

    修士灵感与天地相通,能让一个元婴修士心感不详,这意味着什么?

    此时陈荆慈已经变了心态,不再有跟江负闲逛的野趣。他大跨两步跟上江负,想问问她到底要去做什么,而也正是在这时,江负停了下来。

    她猛的侧头对向跟上来的陈荆慈。

    陈荆慈一惊:江负依旧是那幅冰冷无情的样子,但一滴晶莹的泪却从她的脸颊突兀地滑落。

    江负并非对自己的眼泪浑然不觉,但比眼泪更要紧的是,她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冲破她的身体涌出来,但她却无法捉摸到。

    她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一点也抓不到,谁叫她无情呢。

    她冷静而运起灵力去抢夺身体的控制权,无果,反而是体内的灵力变得狂暴而沸腾,像是沾染了什么毒素一样,整片灵海都被污染、颠覆。

    她再无力收住那些意欲倾泻而出的眼泪,它们像不属于她的东西,随着她心脏的每一次收缩,冲撞在眼眶上,让一切都决了堤。

    她没有任何情绪,但眼眶上传来的酸涩确是身体的感触,除了眼泪和心跳,还有逐渐发麻的手脚,她在经历一个悲伤几近溺水的人所经历的一切,但那不是她的东西。

    她尝试着去抗衡,却如一个被卷入洪水的凡人,抱着断木犹未溺死,却已无多余的力量去爬出湍急回转的漩涡。

    她不得已求救。

    “帮我。”江负的声音因为流泪变得嘶哑异常。

    陈荆慈还在状况外。他不知道江负为什么会突然流泪满面,也不明白江负的求救意味着什么。

    江负见他呆愣,没再开口,而是艰难地向陈荆慈伸出手。她已经花尽所有的力气去对抗失控的身体了。

    陈荆慈顿时回过味来,赶紧握住了江负伸来的手,指尖触碰间,便有排山倒海的灵压淹没了他,让他霎时间几乎无法呼吸。

    而在他的感知里,江负浑身的灵力都在翻滚,失控的灵力如海啸般在她体内一伏又一伏地向上冲起,又被江负拉扯压制,她那浩瀚的灵海随时都会冲破她的控制倾泻而出,席卷整个通州城。

    这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江负是分神!她是一念间就可以碾死许多人的分神大能!一旦她真的失控任那些灵力冲出,其威力足以让整个通州都受到影响。

    陈荆慈这才切实明白他那一丝预感是从哪来的,他完全没想到,表面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江负已经失控至此。

    更让他震惊的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江负竟然一点灵力外泄都没有,她自己无声地扛下了所有,甚至还能向他求助。

    几乎是瞬间,陈荆慈就作出了选择。他一把拉起江负,施展着缩地术直奔通州的中央内城而去——那里有通州护城大阵的阵眼,一边在识海里疯狂给陈季传着信大喊:“师尊你快来阵枢!他妈的江负要炸了!”

    陈荆慈狂奔在光影错换间,他头一次痛恨通州修得这么大,而自己在空间术法上的造诣又如此不堪。

    空间的波动穿过了半座通州城,引得不少修士注目,却不明发生了何事。

    陈荆慈跨入阵枢禁制时,陈季早就等在那里,见陈荆慈是横抱着江负冲进来的,而江负面无表情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虽然陈季已从陈荆慈狂奔时潦草描述中知道了事情的概况,但真见到江负如此,表情还是有些复杂。

    陈荆慈迅速把江负放下,郑重道:“前辈,这是通州的护城大阵,一会我会同师尊开阵,到时你将灵力尽数灌到调灵法器中……放心,我和师尊在此,不会让你被大阵抽干的。”

    从陈荆慈带着江负往陈家跑开始,她就已经猜测到陈荆慈的想法,事情紧急,她没有什么选择,要么她相信陈家,要么她炸成碎片带着整个通州一起灰飞烟灭。

    “好。”她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面对的不是什么生死,而只是答应了一顿晚饭。

    “那便开吧。”陈季也不多废话,领着陈荆慈起了阵。

    江负站在输灵渠边,将手放在了输灵渠尽头的调灵法器上,在体内被压制已久的灵力顺着经脉咆哮而出,磅礴躁动的灵海一时甚至更难压制,比方才还要猛烈地撞击着江负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若此时她控制不住,她还是会炸成一滩碎片,顺便连同陈季一起炸死——虽然同是分神,但这个距离的分神自爆陈季还真未必扛得住。

    陈季自然也察觉到了江负身上不稳定的波动,分出手替她护住了几个穴位,将灵潮死死堵在江负身体里,道:“江负你给我撑住!你生无可恋,但我还没活够呢!”

    江负有了陈季的加护自然是轻松多了,随着灵力的输出,她那颗砰砰跳动的心在慢慢平静,眼泪也终于止住了,整个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即便如此,灵力冲击带来的疼痛却一点也没少,反而因为不断的叠加变得更加剧烈难熬。她紧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忍着。

    通州上空,以陈家为中心,巨大的灵力屏障缓缓展开,许多人惊呼喟叹,而陈家的主事们个个都紧绷着脸什么都不肯透露。

    通州城上下不明所以,而城外的人见了都惊恐地往城里赶,生怕被困在城外。

    一层灵力屏障开完,第二层也缓缓打开,接着是三层……终于在第六层开到一半时停止了,城中有人听到一声碎裂的脆响,六层屏障迸裂成了满天的光点撒落全城。

    通州上下目瞪口呆。而通州街道上,三两稚童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欢喜地跑去接那些漂亮的、带着些暖意的光点。

    方知行站在廊下,看着点点灵光落下,几点灵光飘进他的身体,无端的,他感受到一种怀念,一种为如今的他所不耻的怀念,一种关于一个小院和一屋子人的怀念。

    通州护城大阵的阵枢里。

    在第六层屏障展开一半时,江负已经几近力竭。陈季早看好了时机,不轻不重地一掌将她推开。

    阵法的运转因失去灵力被生生打断——灵力屏障在无外力干扰下是可以被维持的,但通州的人口进出将会受到影响。

    所以陈季把护城大阵全数解开。

    就当是给通州论道会开幕放了一场烟花吧。他这样想。

    江负从地上缓缓爬起。她浑身都疼的厉害。

    “你可真能给我腾事啊江负,我就说你来通州没什么好事!”一切尘埃落定,陈季有些愤愤地对她说。

    江负抬眼,哪怕寿数过千,陈季脾气依旧不改当年,但她已经不一样了。

    她斟酌着,最后说出口的是:“你徒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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