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祂见到那庚帖，就知道要去哪儿了。看到鱼青萍时，就感觉她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息，但是时间太久了，祂接触的东西又颇为庞杂，许多事都需要在记忆里翻翻才能想起来。

    也不知道它的主人……嗯??!

    祂眨了眨眼，顾湘君站在左上方，哦，它的主人。

    “引”是进入“须弥”的“门”，进入“门”后，它会以信物来辨别是否为主人邀请的人，比如那张邀请函。但“引”并不是唯一能够进入“须弥”的“门”，主人，也不是彻底地拥有它，而是管理。就如同一个国家，需要推举一个最高领导人一样，不同的是，主人是“须弥”自己选择的管理者。既然都是最高领导人了，肯定有一些特权，“引”便是其中之一。是权力，也是诱惑，打白工，谁干啊？

    主人，是人类的说法，就像话本里写的龙傲天在偶然间获得一枚玉佩，滴血认主后，得到传承，并在白胡子老头的指导下，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一样。但“须弥”里，既没有传承，也没有白胡子老头，更不需要滴血认主。它可不承认它有主人，说白了，它就是懒得管，想找一个打工的。

    但，走上人生巅峰还是可以的。一个“引”，就可以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里面，是众生百相。

    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拍卖阁，由第一任主人建立，已有三千年之久。第一任主人结束了“须弥”里的混乱，并在“须弥”的示意下，制定规则，约束了众人。至今，“须弥”里仍保持初建时的模样。

    祂跟着众人踏上阶梯，来到了天一顶层。拍卖阁共四栋楼，分为天一、地二、玄三、黄四，作环合状，楼与楼之间浮桥连接，最高四层，拍卖台位于中央。

    拥有天一第四层的使用权，也是作为主人的福利之一。

    房里已经有人了。无外乎是面容姣好，各有千秋。祂还看见一个相貌与鱼青萍三四分相似的女人。瓜果齐上，酒类繁杂。

    隔着一幅山水屏风，临窗一角，铺设地毯。上约两米长的木质案几，笔墨纸砚，成套茶具，一个侧躺、用左手撑头、笑容憨态可掬的弥勒佛。祂觑了顾湘君一眼。古色古香的房里，还有一些现代造物。比如博古架旁，已经凹陷出人类形状的沙发，一看就知道很软。

    祂不知道这些人姜照是否都认识，不过，不妨事。

    他们的眼神有些奇怪。难以置信的，嫌恶的，探究的，疑惑的，还有漠不关己的。啧，人类真复杂，祂将人类列为祂见过所有生物里最难懂的榜首。

    陷进去的沙发里爬出一个男人，看着年纪不大，像个未成年，有些幼态的脸上，睡眼惺忪。

    而祂看着回弹的沙发，时间有些久了。

    那男孩逐渐清醒，注意到祂的视线，以为是在看他，顿时手足无措，满脸羞涩。羞涩？嗯？？？这次祂真的在看他了。

    拍卖台上传来三通鼓，拍卖会开始了。

    他们没有想要的东西时，便聚在一起闲聊着。当然，不包括祂。

    祂从前虽然来过，但当祂听到一株草被叫到天价时，还是完全不能理解，不就是亮一点儿吗？

    今晚的压轴，让祂再次体会到了那种让人无法忘怀的气息。人类叫它心莲，倒也是贴切。犹如天山雪莲般圣洁，通体雪白，有花无叶，滢滢光华流转。

    祂只觉妖艳至极，令人作呕，如果这具躯体可以的话，祂恐怕胃都要吐出来。剖开的胸膛，跳动的心脏，鲜活的肉身，尸山血海，糜烂腐败的画面，祂好像知道人类窒息的感觉了。简直，简直了！

    和这具躯体有联系，祂皱眉，血亲的气息。

    所以，这就是她的所求。

    它在人类的心脏生长，引诱着人类为它疯狂。它让人类丑态尽现，不择手段。它把人类当作养料，人类却臣服地将灵魂都献上，卑躬屈膝，奴颜婢骨。

    天一第三层的一个男人得到它了。表面风波结束。

    参与的唉声叹气，看热闹的认为此生之幸。

    那男人红光满面，却是诚惶诚恐，似乎在懊恼临行之前，未曾沐浴焚香、斋戒几日，如今唐突了佳人。

    祂看完这场荒诞的戏，平静地说：“谁带来的。”

    房间顿时安静，众人看向祂。这是祂进入房内第一句话，没头没尾，不像是在问，就像早上醒来时，听到外面淅沥沥的雨声，说了句：“哦，下雨了，” 然后扯着被子盖住头顶继续睡。

    祂望着顾湘君。这间房内的人都没有竞价，仿佛心莲没有蛊惑他们。他们知道它，防备它。他正端着一杯茶，确定祂是在询问他，才徐缓地放下。

    “什么？”他装傻充愣，以往闻弦音而知雅意，现在一脸无辜，满眼疑惑。

    “你们可以停止拍卖，甚至是不让它出现在拍卖台上，”祂知道顾湘君并不会告诉祂答案，祂突然说了句：“鱼大吗？”

    众人不明所以，只有顾湘君抬手遮眼，头低垂着，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片刻后，笑声从他口里溢出，愈来愈大，状若癫狂。

    “大。”

    “饵呢？”

    “够了。嗯，鱼钩也很结实，还撒了网。”

    “镜”<姜照>  十六

    姜照行尸走肉般活着，娱乐圈里的一年，获得了“花瓶美人”的称号， “交际花”的名声也不遑多让。不过，她想，资本，权利，真是个好东西。

    抹粉施脂，描眉画鬓，出席各种各样的活动，参加数不尽的晚宴，游走于人群，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她利用一切东西，以至于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终于，她在一次交谈中，得到了有关于那朵花的线索。那朵长于母亲心脏，陪葬了洛水村一百五十七人的花。

    她想要接触更多，了解更多。她想要把洛水村的人带回家。进入娱乐圈，是让她得到消息的最快的方法，她想不到还能做什么了，她除了这张脸，没有什么了。

    但她对他们描述的那个世界，一无所知。

    “须弥”里的拍卖会每三年举办一次，每次举办前，都会将要拍卖的物品信息广而告之，接下来就是各凭本事了。

    她时间不多了，姜照想。

    偶然间，她知道了进入“须弥”的“门”。

    一次晚宴后，她疲惫地避开了众人，来到了一处海滩。她太累了。

    一个女人，披发红裙，赤足走向海里。她的长发被海风吹得凌乱，裙摆被海水冲散开来。玉轮高悬，星罗棋布。

    姜照没来由的心慌，洛水村罹难的人仿佛又一个个出现在眼前。她冲向她，那个红裙女子。在海水淹到红裙女子的腰部时，姜照拉住了她的手。

    她们并坐在沙滩上。

    她说，她只是听到海里有东西在唤她的名字，回过神来，就看到姜照拉着她的手站在海里。

    她说，谢谢，她名，鱼青萍。

    她还说，她认识她。

    姜照自嘲地想，如今“姜羲和”的脸也算是“声名远扬”，谁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