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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崖谷

    “圣祖,翙宁宫不可拆。”少年倔强,挺直了脊背要与魔祖硬刚到底。

    “无主之地,有何拆不得?”

    “翙宁宫新建不过三月,如此兴师动众,魔界本便财政不足,这般行径如何使得?”

    “哼,荒唐之言。魔族一体,魔界无财,鬼界自当拨冗相助。”

    瑶台之上,王奕清与金岚晨互视一眼,自知如今冥帝荒霍无度,只是……

    “圣祖,翙宁宫连带噬骨林,开宫本意便是借小妹仙气以震慑,若是拆解,便再无人可行压制,届时若噬骨林暴动,怨魂作乱,怕是为时已晚。”

    他伸臂,手肘碰到身边人。

    “是啊圣祖,若是怨魂出了沉龙关往人族而去,白骨露野之乱,怕是得重演。”

    鬼界,绝崖谷。

    佩华独坐月下,挑弄灯芯。面前乘着一品晶珠,待到金岚晨最后一字落下,远古画面便不复存在。

    她垂眸,抽手出来,提笔。

    月光敞亮,行路人脚步舒缓,她身后使女提了一盏玉兔花灯。

    腐败残叶落了一地,便更显得院中孤寂。

    来人轻提衣摆,纱裙如星河般落入俗地。又见了她的身影,不由得生出了笑意。

    佩华早便察觉这道不算安分的视线。

    只是方才收起的信笺,转身便被那人夺了去。

    “六殿这是在外头养了什么人,本正宫可得好好瞧瞧。”

    她扶额,软下音调:“好姐姐,您可别折腾我了。”

    “六殿此言差矣。”女子于她周身转了两圈才肯与她对坐,“本谷主也是个姑娘,为心上人难免吃味,怎的,六殿这是心虚了?”

    她晃了晃手中物件,像是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只是见佩华脸色未变,又觉无趣,干脆甩回她手中。

    “无趣无趣,还以为是你写给星……”忽的意识到什么,她止住话头,见对面神色如常才敢继续下去,“金冥帝的情书呢。”

    只见对座之人轻笑一声:“难为你如此深思熟虑地找了位不相干的人。”

    “所以,你们是真的断了?”女子好奇道,“六殿你可不像忘恩负义之人呐。”

    佩华扫过晶珠,又道:“恩义于我二人,算不得什么,百年来的恩恩怨怨,多得算不清了。至多,算我负了他真心罢。”

    “又或许,这真心本便是错。”

    “虞谷主怎的也伤春悲秋了起来。”她的目光落入那深邃的夜幕之中。

    虞沫浅,绝崖谷谷主。

    绝崖谷,鬼界圣地,因其立于千仞断崖之上而得其名。

    “因为,六殿之喜怒,亦我之喜怒。”她以手背撑首,眼尾棕红,衬得她美艳无常又精于算计。

    可如此善于心计之人,竟舍得对她付出真心。

    她错开目光,又欲提勺摆弄火光。

    只是那一刻的灼热属实是刺入了她的指尖。

    虞沫浅蹙眉,取过她泛红的素手,隔了一层帕子将冰晶附上。

    “说你什么好,失了魂的小姑娘。”她嗔道,“虽说你不好女色,也不必如此避讳我吧。”

    “非是避讳,我那是怕二哥提刀来跟我讨要说法。”佩华扫过她怔愣片刻的神色,又将注意集中至痛处。

    冰晶寒凉,除却没有冷热知觉的虞沫浅,几乎无人能够手持此物。

    只多停留了几分,她便觉得刺骨起来,挣扎着要脱开,这才将虞沫浅的神思唤回。

    见她抱歉地撤下冰晶,佩华不过莞尔。她主动攀上对座的手。

    凉的如同心池底下那座禁地的中心湖。

    是了,这俩同出一脉冰川。

    “十年了也不见好。”

    虞沫浅心募地一颤,她欲出言,启齿不知论何文。

    她抽回手,全然将此事丢到九霄云外,换上方才的神情,又道:“这次又打算住多久?”

    佩华敛眸,一为好友之悲恸,二为己身。

    “情字太过深重,不知何日可参透,或许明日我便出关了呢?”

    “你可吹吧,每次来最少也得期年,今次怕是要翻上三倍才肯罢休呢。”

    “怎的,虞谷主意欲反悔?”

    “自然不曾。”她倒不害臊,主动伸出手势示意,“只是这衣食住行……”

    “老样子。”

    “好嘞。”于是虞沫浅招呼着使女置了灯便往金岚晨头上记了一笔。

    她心满意足地离去了,顺带替她关了门。

    佩华虽心中抱歉,但回头想想,总归这本也是他亏欠的自己。

    墨怜瓷这才从正房中退出,四下望了望,才轻手轻脚地靠近她。

    “师父,这虞谷主看着大方,我却参不透她眼底的情绪,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搁得远,参不透正常。”她品了品徒弟孝敬的茶水,“事实上,我也参不透。”

    墨怜瓷似乎十分疑惑:“世上竟有师父参不透的人?”

    “余非其腹虫。”她置杯,“她惯会演戏,一句也信不得真。”

    “可她好似,心悦二殿?”

    她赞许,道:“算是两情相悦。”

    “如此,又是横遭变故?”墨怜瓷沉思,“也未听得二殿有何婚约啊?”

    “两情相悦已是难事,更遑论珠联璧合。其中阻碍重重,非他二人可破。”

    “又,是魔祖吗?”

    她沏茶的手一滞,望向他。

    少年眸中乘了满目星河,他的喜怒哀乐不过目睫之论,到底是浅显了些。

    “不必在意这许多,他人之事。”她心虚地回避,又道,“我于此处许是得困上几年,你带着密信出去。”

    “回宫吗?”

    她摇首,道:“非也,去人界望春楼寻卿华歌,将密信交予她。”

    墨怜瓷懵懂地接过,郑重其事地颔首。

    目送少年离去,佩华起身望月。

    银白余晖使得整座小院亮堂不少,她忽生寒意,可她的寒症已被根除。

    莫非,是方才那冰晶留下的?

    她不得而知,只是月下身影交织,来人辨不清神色,她也不愿追究。

    只是长袍加身,见那繁杂的针织样式与错综复杂的纹路,心中依旧不免得泛起一阵酸涩。

    “怕冷,便多穿些。”

    他的声音再不如春风和煦,她阖眼,不置一词。

    楚北冥终是启齿,又闭唇。

    没有缘由的见面,佩华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但她说不出口那句谴责甚至于无情的话语。

    她始终参不透天道,始终割舍不下众方真情。

    她试图圈禁自己,却依旧愿意踏出逾越的鸿沟。

    楚北冥还是走了。

    忙里偷闲的几刻钟,怕是找遍翙宁宫便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

    她轻叹,取下衣袍,收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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