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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由我十

    邢都城郊,灵山,怀吾寺。

    邢都的雨季伴着惊雷,百姓即便是蓑衣斗笠出门也难避免全身湿透、脚边尽是污泥的困扰。寻常雨天,饶是玄枫大街也行人寥寥,可今日的怀吾寺却是门庭若市——从不对百姓开放供奉的皇家寺庙,今日由大长公主请来了得道高僧,为信众宣讲经文。

    消息早早就传到了整个邢都乃至周边府县,五月二十这一日尚是凌晨时便有信众来到灵山山顶等候,不到两个时辰,鸡鸣日晓,排队的信众便从寺门挤到了山脚。

    人头攒动,斗笠遮面,这样拥挤的时候总是被窃贼扒手之徒惦记着。

    因大长公主并不亲临,故今日灵山守卫之职并未落在皇城守卫司头上,只由最邻近的正清县衙门派出捕快负责灵山治安。县衙捕快俸钱微薄,平日只巡街查夜,拎着弯刀四处游走,像今日这样的大活,恐怕十年也遇不到一次。

    怀吾寺正门。

    一年岁尚小的和尚自偏殿跑来,撑着对大雨起不到什么作用的油伞,在门口四名捕快前停下脚步。

    “张捕快,雨势渐大,师父请四位暂至偏殿避避雨。”

    这一班捕快的领头姓张,是个又高又壮的,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摆手道:“淋些雨罢了,不碍事。今日前来听经之人众多,若不在此守着恐生乱子。”他看了看自寺门排到山脚的人山人海,自己的兄弟正沿途巡视把守,对小和尚说:“小师父也不必辛苦去叫他们,没有县衙的命令,我们是不能肆意走动的。”

    小和尚犹豫片刻,对张捕头做了一礼,才顶着大雨回去偏殿。

    “头儿,这高僧什么来头,这许多人都是来看他的?”旁边一个瘦捕快看着这满山路的人,感觉自己头都大了。

    张捕头道:“你也放尊敬些,这叫听经,什么看不看的。”

    另两个捕快对瘦捕快笑说:“就是,你当人家是街上卖艺的?”

    瘦捕快撇撇嘴,“我就是觉得没劲,咱们南元每家每户供的都是三公,如今竟要咱们兄弟淋着大雨来给他守门……过些日子就要头名游街了,那可是十二年未有之大场面!我可不想伤风感冒、头轻脚重地去看。”

    那两个被他说动,其中一个道:“说的也是。这文试头名嘛,放榜之日才能知道;可武试头名是初八那天考完就能知道的,是肃王府的大公子!哎你们说,人家又是王府公子,又是武试头名,那游街的场面得多大啊!”

    “我怎么听说,这肃王府的大公子名声不大好,”另一个压着声音说,“我有个表兄弟,曾在侍郎大人府中做过事,他说这些邢都的公子们,最看不上的就是肃王府的那个……说那人是肃王私出!”

    瘦捕快嫌弃地说:“真的假的?在高官宅院做事的那些,惯会听风就是雨。我看那梁公子既能得武试头名,必定是有本事的。初八那天肃王爷亲自到无因阁门口接人,若是私出上不得台面的儿子,肃王爷何必这样出来丢脸呢?”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啦……”

    “好了。”张捕头止住他们三个的闲聊,“王府的事,哪年轮得到咱们议论了?看着人越来越多,我总觉得发慌,都打起精神仔细盯着。”

    三名捕快忙称是。

    不一会儿,雨势渐小,能进去听经的信众都进了寺门,如今还留在山道上的大约是知道进不去,却也不愿就这样一无所获地返回。

    张捕头依旧挺着身板,毫不松懈地注意着来往之人。

    突然,下面山路传来人声喧闹,张捕头侧耳听着,似有十几人正快速上山,引得道中信众退至两侧。这十几人着甲衣,其中几个甚至以黑铁面具遮面,携兵器,训练有素,并非闲杂之众。

    正当他疑惑山道的弟兄怎么没反应的时候,便看见寺门前高高抬阶之下、一队黑甲重兵越过信众,直向寺门而来。领头的是位腰挎一长一短两把横刀的年轻男子,浓眉大眼,英气逼人,眨眼间行至张捕头四人面前,先拿出腰牌,正色道:“皇城守卫司办案,张捕头,我们需要您和几位弟兄的协助。”

    皇城守卫司,维护皇城安全的最高兵备部门,上至御前,下至皇城门,凡是皇城地界里发生的大小事宜,全在守卫司职权范围内。

    照理说,他们小小县衙捕快,哪里够格查看守卫司将军的腰牌,若是寻常人恐怕这就要两股战战一推再推。可张捕头是个正经的,他在正清县衙门任职小十年,经历深厚。如今这情形,正是因为怀吾寺今日守卫由他们负责,就算是高阶守卫前来办案,也应当先向正清县捕快表明身份。

    本是一句话吩咐下来的事,对方却说“协助”,还知道他的姓氏,受宠若惊之余,张捕头也意识到面前这年轻人是懂得按规程办事的。张捕头仔细查看腰牌之后,抱拳道:“正清县衙捕头,张仁。”

    “皇城守卫司一等侍卫统领,季濯。”那年轻将军先飞快回礼,接着就说:“事不宜迟。切记——一年轻女子,约十五六岁,身形纤瘦,携长剑,西沙原口音,行动敏捷;此人涉人命案,今日务必将其捉拿。请张捕头率弟兄们牢牢把守怀吾寺正殿、偏殿,我留十人协助把守正门,此刻起关闭寺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张仁一一应下,另三个捕快也知道这是有要差用得到他们,俱有些兴奋,当即各寻要处把守,山道上的捕快此时也跟着上来,由张仁分配位置。

    季濯留下十人,立时又率其余侍卫去了怀吾寺后院。

    怀吾寺本就是皇家寺庙,严禁寻常布衣上山供奉,寺中并无客斋,只有后院几间僧寮供寺中师父吃住。今日高僧讲经,寺中大小和尚都去了正殿,后院空寂无人,却是季濯一行人进去方显人气。

    身后一副将上前问:“大统领,怀吾寺今日百姓众多,只恐那薛师隐以百姓为人质,彼时该如何是好?”

    季濯锐利的目光一寸寸巡视着后院每一处角落,厉声吩咐道:

    “今日拿人,不伤百姓,不求活口。”

    “是!”

    ……

    寺院正门。

    张仁将方才季濯所提及的几处要地划出十岗,又把带来的二十名弟兄两两一组安排在一岗守卫,季濯留下的十名一等侍卫则重点把守寺门。

    重点强调过犯人特征后,张仁又嘱咐着:“既有守卫司来捉,此人恐怕很难对付。你们若是遇到,立时来报,万勿擅自行动!”

    “明白!”

    不多时,雨势又湍急起来,伴随着殿中传出隐隐诵经的声音,直扰得殿外众人耳痛。

    与此同时……

    自辰时开始的讲经已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正殿中有人听得聚精会神,是不是向那端坐的高僧问几个问题;亦有人只觉枯燥无味,似是学堂里的先生,总是催着人打瞌睡。

    “爹爹,咱们回家去罢……”一总角孩童缩在父母身后,扯着他们的衣袖祈道,“娘亲,回家罢……”

    见高僧正为一俗家弟子释意经文,小孩的父亲便偷偷转过身,压着声音哄道:“好了,好了。再一会儿就回去啊。”

    “爹爹……”

    “你最好带他回去。”

    一道几不可闻的女声伴随着小孩的声音响起,夫妇二人心生疑惑地侧头看去,却只见一道银光落在小儿脖颈处,匕首的主人碎发遮面,正牢牢挟持着他们的儿子。

    薛师隐在那妇人失声尖叫前先说道:“若出声,你儿子今日便在此超度。”

    ……

    张仁警惕地巡视怀吾寺正殿前,除了还想要进正殿听经的信众,便是四处巡逻的捕快和侍卫,这半晌下来,除却几个偷钱袋的扒手,一个可疑之人也没有抓到。

    “张头儿!”方才那瘦捕快在正殿门口挥着手,示意在寺门前的张仁过去。

    “小虎,什么事?”张仁向门口的侍卫示意后快步过去,才发现小虎旁边还跟着二老一少,那年轻女孩还抱着一快哭了的小孩子,“这是怎么了?”

    小虎面露难色,“说是孩子病了,要回家去。”

    张仁看着那夫妇俩,两人目光躲闪,那妇人双手还止不住地发抖,说是孩子病了,却丝毫不敢看他们的孩子。“孩子病了,怎让小姑娘抱着?”

    “这……这是我们大女儿,听经听得疲累,便让她抱着……”

    “兄嫂瞧着年岁不大,如何有这样大的女儿?”

    那夫妇低着头,支支吾吾许久不说话,忽地,小姑娘怀里的小孩不知怎么突然大哭起来。因为就在正殿门口,小儿哭声扰人,张仁只好先让小虎带四人往远处走了几步,可那几人仿佛领会错了意思,竟连打伞都顾不上地、直直向寺门跑去。

    小虎越发跟不上四人逐渐加快的脚步,只喊着:“停下!现下不能出寺门!”

    张仁很快召集临近的几名捕快一同上前,谁知四人只走到寺院围墙处便停下,那小姑娘将怀中孩儿丢给夫妇两个,随即翻身上墙,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

    张仁立时喊道:“贼人翻墙逃脱!”

    紧闭的寺门隔绝了外界声音,张仁率兄弟跑去时只听得外头隐约传来刀枪相击的动静,在他拉开大门的一瞬间,一道响箭破空而出,紧接着便看见那姑娘头戴麻布兜帽遮住大半面容,手持长剑以一敌众,已有大半守卫司侍卫倒在她剑下,此时只剩三名戴着黑铁面具的侍卫将她围住。

    薛师隐嘴角轻扬,仿佛对眼前这种阵势毫不在意,握剑的右手挽了个剑花放松一下,又开始对这几个一等侍卫发起进攻。

    “黑、黑面无常……”小虎哆哆嗦嗦地说,“这是守卫司的……”

    “守卫司一等黑甲侍卫,”张仁说,“凡一等侍卫,入守卫司当以黑铁覆面,不得外露样貌。”紧接着,拔出佩刀就要上前参加战斗。

    小虎忙拦住他,“头儿,头儿!连守卫司的侍卫们都不是她的对手,你冲上去不就是送命吗!传说一等侍卫如嗜血之魔,刀下从不留活口!这女子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让一等侍卫出——”

    话未说完,众人只听身后一阵衣袍翻动之声,下一瞬便是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飞身而来,一脚便将从无敌手的薛师隐踹倒在地!

    薛师隐尚未反应,便有一口鲜血吐出,卸了力躺在地上。

    季濯冷着面孔,左右两面黑甲侍卫利落地挥出长剑,左右交叉自薛师隐脖颈处刺入地面,让她再也无法动弹。

    紧接着,这位一等侍卫统领看向受伤倒地的那几个普通侍卫,面色略有不悦,“今日凡伤者,此次守卫司侍卫考核提前除名。”

    守卫司侍卫考核,二等侍卫晋升一等侍卫的唯一途径,一次除名,再等一年。

    现场瞬间传来一阵哀怨。

    季濯继续吩咐:“带走。”

    两个黑面侍卫十分利索地带走了薛师隐,季濯还不忘转头对张仁等人说:“此番办案,多谢正清县衙的弟兄们协助,结案之日必将论功行赏。”

    张仁还保持着方才准备向前冲的架势,恍然回神:“啊,季统领慢走。”

    待守卫司众人离去,正清县衙的几个小捕快才终于敢大声说话,离得最近的小六最是激动,“我的天,我的天啊!季统领、季统领……他太强了!”

    “是啊……”

    倒是张仁很快恢复镇定,有条不紊地重新布置怀吾寺周围的戒备。

    而率人离去的季濯,并没有直接下山,反而带着人绕去后山瀑布处,此地茂林环绕,唯有中间一处瀑布自陡崖而下,水声如鸣,像一处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守卫司侍卫跟在季濯身后,薛师隐则被五花大绑地摁在了一旁。

    季濯四处观察一番,对着地方十分满意。“今日第二项实练项目——处理尸体。”

    二等侍卫们静静听着统领说:“在守卫司当职,经手的犯人数不胜数,可也不是所有犯人都要带回九钉闸门审讯的。凡是守卫司接手的案子,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便是不求活口,若在外勤时将犯人灭口,则必要就地处理尸体,不能被周围百姓发现,不能引起恐慌。”

    “属下明白!”

    薛师隐同样等他说完,然后冷笑几声,讥讽道:“你主子还真是把守卫司训成了野狗窝……”

    可惜在场之人没有一个听她说话,仿佛这里再没有人一样。也许在以季濯为首的侍卫们心中,这个被捉拿的、功夫不错的女子,现下已与死尸无二了。

    季濯抬手示意,距他最近一位黑面侍卫随即走到薛师隐面前,手起刀落,喉间血涌。

    而当死亡真正来临时,薛师隐从未有情绪流动的双眼陡然睁大,终于毫不吝啬地显露出恐惧与不可置信。

    季濯依旧身姿挺拔,如松如柏,随手指了两个二等侍卫,“你们,来处理掉。”面容之镇定,仿佛只是让他们吃完饭去刷碗一样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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