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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由我四

    梁封城神色恍惚,待看清了眼前人神色才恍然记起,这位是谢邈的亲族兄。

    “不……不,不。”

    他突然感到一阵慌张和心虚,如果因为自己而让谢邈卷入生死纷争之中,那他当下该如何面对谢邈的族兄?

    虽然谢邈似乎并不愿意遇到这个族中兄长。

    虽然她说这位族兄与她的关系并不好……

    可谢遄到底与谢邈有亲连血缘,而他梁封城与谢邈又有什么关系?

    这副畏恐样子简直不能再直接地验证了谢遄的猜测,他完全不给梁封城逃避的机会,双目似箭如要盯穿他的内心,继续逼问:“你说的是谢邈。”

    “你认识谢邈?”

    “薛师隐要对谁动手,谢邈吗?”

    “说话!!”

    回应他的是梁封城僵硬的表情,而后者在跑来的王府随侍的帮助下挣脱开束缚,深深看他一眼,随即跳上了肃王府的马车。

    ……

    武试考场出了那么大动静,整个东皇城都知道了。

    谢邈从充满笔墨香气的新雨阁走出来,阅卷台厚重的大门一开,外头杂乱又疯狂的声音瞬间席卷而来。趁着没影响到尚在阅卷的老大人,谢邈十分识相地快步出去,身后的侍卫门再飞快地把大门关上。

    “多谢各位。”

    “来阅卷台送书文纸卷的是常事,大人不必客气。”大门临关闭前,里面的侍卫还想着再探头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关上了门,“今日倒是隐约听见过角鼓声,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武试那边竟乱成这样……”

    谢邈也跟着他短叹一声,随即拢着双袖,缓步朝学正殿而去。

    “小谢大人!”

    闻声回头,“洗霜侍卫?”

    王府腰牌到底有点作用。只有护卫王公子之职的洗霜拿着这块腰牌入皇城如入无人之地,先去了学正殿,听说谢邈出了外务,又再一个小文官的指点下来了新雨阁找人。

    洗霜跟在谢邈身后,大致说了不久前皇城门发生的事, “虽不知考院发生何事,可看情形当为紧急。无论如何,大人请先随我去见大公子吧。”

    谢邈倒是淡定,毫不作声,只继续向学正殿走着,路过了最后几个要出场休息的考生,最终走到了无因阁门前。

    她抬了抬手,示意洗霜抬头看。

    洗霜顺着她的动作看去,只见从来庄肃的无因阁大门,如今正挂着繁重的丧幡白绸,惨白的灯笼在门柱下飘来晃去,乍一看,竟像极了吊起的头颅。

    “这…… ”

    虽然今日也看过了出场考生的状态,一个个如面阎罗丢了魂一般;在皇城外等候大公子出场时也遇到快马出城传信的从官;甚至隐约听见了角鼓声……

    “考生命丧考场,”洗霜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有考生死了?”

    谢邈微微颔首,这满处白色如藏着冰棱的雪堆,刺的她眼睛疼。

    她又走了几步到再看不到人的地方,对洗霜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公子这样急要见我。可眼下情境,还请洗霜侍卫转达王公子,对手狠绝,请王公子专心于考场,养精蓄锐,万勿分神。”

    洗霜虽领大公子之命寻找谢邈,可如今得知考场之事,又想起先前所见大公子肩膀处的伤口,已是万分忧心。

    就要立刻回府,又担心留下小谢大人无法复命,正犹豫时,又听谢邈道:“我虽不会武功,但有自救之力。请王公子万万专于考场,万万保重。”

    虽然不知道梁封城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又为什么一定要让洗霜找到她。

    可在谢邈看来,她与肃王公子的交情,还远远没有到可以让对方在紧张的武试考场上都要分神去挂念自己的地步。

    她不接受莫名其妙、单方面的关照与保护,更不希望对方因为自己出什么不必要的意外。

    至少到目前为止,到她如今这般站在这处皇城的学正中道为止,不高不低的官职、不偏不正的位置、似真似假的人际关系……一切都是她自己要来的——

    若有什么后果,她也自己担着便是。

    “不行,不行。”思虑再三,洗霜还是选择继续自己的任务。“大公子命我来寻大人,必然有他的用意,无论如何我不能独自回府。”

    洗霜说:“大公子确实受了伤,可若我独自回去而不见大人,恐怕对大公子的伤势无益。只求大人让我跟随左右,也让大公子安心!”

    谢邈转头静静看着他,片刻,转身继续向学正殿走,无奈地说了一句:“随你吧。”

    ……

    梁封城收到洗霜的传信,先是因为谢邈尚且无恙而长松一口气,随即又因其拒绝见面的行径重新憋了一口气。

    “固执的小文官!嘶——”

    为王公子上药包扎的太医手上突然用力,把这位伤患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来,“恕微臣直言,王公子旧伤未愈又见新伤,还是静心休养为好,整日操心太多全然无益啊。”

    候在一旁的柳坪听了,直接上前拿走并收起了大公子手里的信笺。

    “……”

    柳坪无视大公子略带怨气的目光,板着脸说:“武斗台就是你死我活的地界。公子不愿伤人,便难免为人所伤。”

    梁封城心里担忧着谢邈,又被同样担忧着他的柳坪搞的哭笑不得,连忙说了句:“柳叔,我可不是打不还手的沙包,也伤了他们的。那重伤的考生们数不胜数,看着更吓人,我这还只是小伤而已……”

    “呸呸呸!”柳坪惊恐地打断大公子的话,“小伤就已是了不得了,若受了重伤,公子是要,是要……”

    眼瞧着柳叔快要气晕过去,梁封城连忙服了个软,乖乖认错:“柳叔莫急,我这不是没事吗?我功夫好,以后也不会有事的!”

    柳坪大幅喘气的胸腔渐渐平息下来。

    下一瞬,便听小霸王又说:“柳叔若真担心我,那就帮我个忙?”

    “……”

    ……

    六场抽签。

    余下的八人站在武斗台前等待抽签筒来到自己面前,多数人神色怏怏,全然没了武试刚开始的时候意气轩昂的样子。

    谢遄站在队伍的前面,他似乎忘记了当日与梁封城在皇城外的争执,今早见面也只是点头打了招呼,随即不愿多说似的,径直去了六场抽签的队伍。

    梁封城看着他的背影,自然又想到为他出头的卫方垣。

    说起来,也许很多人都不理解堂堂肃王公子为何会因卫方垣的死而发怒,就如陈竟省所说,来这地方的人没有不愿意拼死去争名次的,卫方垣算是死得其所。

    可梁封城到底不是一个正经的王公子。

    他身份尊贵,可也备受冷眼。

    他地位颇高,可也不被承认。

    他没有朋友,树敌颇多。

    他顶着一个王公子的空壳,内里只不过是个孤立无援、孑然一身的可怜少年。

    只有梁封城自己知道,当日卫方垣冲在前头、怒吼着要沈恕闭嘴的时候,那是“堂堂肃王公子”第二次感受到有人相助的暖意。

    就像久困深井中终于听到的呼喊,常年阴雨后迎来的炽热神光。

    第一次?

    其实第一次也并不久远,那是几个月前的冬天,在息羽山林路的一处茶摊上。

    “王公子恐怕又要失望了。”身侧突然传来薛师隐的声音,她展示着自己的号牌,上面写着西第二,“我同组的是罗文宇。看来我的性命注定不是王公子能取走的。”

    “是吗。”梁封城松了口气,幸好是罗文宇。“罗文宇祖籍邢都,家中两位叔叔,一个是御前禁卫军统领罗忠,一个是皇城守卫司一等侍卫统领罗奕。你若动他,即便能活着走出无因阁,也断不能站着出皇城。”

    谁知,薛师隐闻言竟十分无所谓地说:“我倒是无妨。”

    接着用关切的语气问梁封城:“这个罗文宇可曾随流言欺辱过梁公子?若是有,我便让他多受些罪。”

    梁封城懒得理她,既然东台那边四人已经到齐,这边薛师隐对战罗文宇,那与他同组的考生便肯定是那个刘获了。

    薛师隐随他看向不远处的刘获,“刘获是个绣花枕头,煦江府自褚氏一族迁至邢都,哪还有什么叫得出名的武学大家?瞧他昨日在膳厅的德行,就知道是个怕死的。王公子那把玄铁长剑在他跟前晃晃,这厮大约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了吧?”

    见梁封城不愿多说,只是闷头朝武斗台走,薛师隐突然用全场都能听到声音喊道:“肃王公子,我们不如玩个游戏呢?”

    梁封城停下脚步,众人都转头看向薛师隐,只听她道:

    “你若能杀了刘获,我便留罗文宇一条性命,如何?”

    东台那边的四名考生都向这边张望着,刘获吃惊地看向原本六场与他毫无瓜葛的薛师隐,恰逢从官的一声“一组入台”,让他浑身一颤,看见梁封城步履坚定地走上了武斗台。

    罗文宇是邢都罗家的小辈,梁封城是肃王府的公子,而自己只是个远在煦江、与王府朝廷八竿子打不着的小氏族的一支。

    论亲疏远近、论将来在朝廷的帮衬,对于梁封城来说,罗文宇的一个人情远比自己一条小命更有价值……

    “梁封城,”他怀着一丝期冀问一旁安放剑鞘的人,“比试而已,大不了我输给你……”

    “你昨日在膳厅为何要将薛师隐驱离考场?”

    “啊?”

    梁封城示意从官自己已经准备好,看着走来的刘获继续问:“你想把薛师隐驱离考场,是因为她杀人太多,还是怕今日轮到自己和她打?”

    这是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任是昨日打包立场的三位,还是在膳厅吵着要把薛师隐赶走的几个,谁都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惧怕已至什么地步。

    如果不是存在本人与薛师隐分到一组的可能,他们当然可以一直容忍这样一个将对手一一淘汰的杀客,保得自己平安无恙,直至终场。

    刘获感到一种被误会、被看低的屈辱,立刻说道:“我不怕死,但我不甘心就这样死!若说与敌军拼出性命去争胜负,在场之人没一个怕的。可既来到武试考院,哪一个不是想来日率军出征战死沙场?为何偏要在这自家地方丢了性命?梁封城,饶是你,若这场与薛师隐对战,死在她剑下,你甘心吗?”

    “技不如人,有何不甘?”

    刘获撇开眼,鄙夷道:“技不如人……我若死在在场任何一个想得头名的人手里,全然没什么不甘心的。可薛师隐不一样,她连连杀人,根本就没有要拿头名去领军的打算!我立志为国,她却无心从军、反倒将为国择才的无因阁搅得天翻地覆,我又为何要白白成了她恶名下的冤魂?”

    “便如眼下,若要平白死在你剑下,我宁可战死沙场,死前多带上几个外贼!”

    刘获看着这台上台下的人,端坐审判的从官,对同胞拔剑相向的少年,在规文的庇护下肆意妄为的屠夫……

    如今这考院上下,赤子之心竟寥寥无几,自己这十余年从未间断地练功习武,身上大小伤痕无数,自小汤药不断,竟就是为了这样一场闹剧么?

    这一通话讲完,他忽而自己想明白了。

    圣人之高于庙堂,视考生自相残杀如斗兽,这样的朝廷,论他谁去护,他才不愿为之白白牺牲。

    而刘获的这一番话,竟误打误撞地说到了梁封城心里。

    在经历赵叔韧对王沅手下留情、张舶帆对赵叔韧痛下杀手、与季寒商耗时良久的这三场比试之后,他心里对于无因阁武试的看法较先前为学子时已经发生变化。

    无因阁的武试流程,说是为了朝廷择将而不得不严格残忍,不过是在武试规文下肆意杀戮而不触刑律、军将命脉之间的自相残杀。

    若不来这里争那一个胜负,若各自报名从军,谁与谁之间还不是战场上过命的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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