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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混沌十八

    年后头一个纯粹的大晴天,夜晚却唯有明月暗星,再无其他声响。这道突兀的男声把心中有点小鬼儿的谢邈吓得一僵,冷汗差点浸透后背。

    动作极为缓慢地转过身,看到一团蹲在扶沙馆门前石狮子旁边的黑影。

    这是……况渲?

    谢邈长松一口气,看王府那边肃王爷似乎还在和梁封城说着话,于是脚步挪到扶沙馆门口,“况渲公子,你在和我说话?”

    况渲双手撑着脑袋,上下打量着谢邈这一身官服,隐约还看到几处重新缝过的口子,心中不禁嗤笑,这南元的官怎么这么憋屈?

    “你是朝廷的人?为什么还给梁封城赶车?”

    况渲拍拍台阶,示意她可以在这儿坐着说话。

    “……”谢邈选择蹲在对面,与况渲视线平行,“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呢?”

    况渲冷哼一声,“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谢邈挑了挑眉。

    “他是一品王府里的大公子,你这是在巴结他。”况渲凉凉道,“不过看你是个新来的,我好心提醒你,可别在他身上抱太多希望。”

    谢邈觉得这小孩儿说话颇为老成,不免觉得有趣,于是问:“为什么?”

    “别看他名头响,这满邢都谁不知道那是个虚张声势的王公子呀!他到现在连梁家族谱都没进,你不知道吗?”

    谢邈:“哎呀,我还真不知道。”

    况渲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再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怜悯。

    “他连族谱都没进,以后肃王府的爵位跟他没关系!你以为鞍前马后地伺候他,以后就有好前程了?你还真当那梁大公子心善?他那是笼络人心!”

    “啊?是吗!”谢邈佯作大惊。

    “哼,莫说你是个正经的官,他连那城口守门的、衙门口赶车的……但凡是个能用得到的人,他连丰须来的我的护卫都不放过!他帮你几个小忙你就感恩戴德?”

    况渲一副深受其害的语气,“对于他梁大公子来说,不过是一件放都不放在心上的小事。他不图功利,图的是人心!图的是日后他遇到什么难处、随手便能招来曾经受过他恩惠的蠢蛋帮他挡灾!”

    情绪之激动,很难看不出这孩子是被梁封城坑怕了。

    这回眼神充满怜爱的一方变成了谢邈。

    已到三月,但春风仍不够和煦,夜间凉意继续侵袭着相对蹲坐的两个人。谢邈看着衣衫不比她厚多少的况小王子,低声说:“小王子,青州惨役那年…你才刚出生吧?”

    况渲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但却没回答她。

    “即使后来到邢都那年,你也不过两岁。”谢邈说,“还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娃娃呢。”

    “你的父辈是那场惨役的始作俑者,而南元几代百姓都是受害者。你生在邢都长在邢都,记事起从未见过丰须王室的人,你说着南元话,还会写几个南元文字……你对南元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况渲被这几句问得愣住,看着她说完这些胡话后竟就要起身离开,连忙站起来喊道:“荒谬!胡说八道!”

    谢邈脚步一顿。

    “从何而来?从你们而来!我是丰须王子,我身上有神鹰血脉!如今却如阶下囚一般被困在这四方院子里,难道我不该恨你们吗?”

    这动静实在有些大了,谢邈注意到肃王府方向正有脚步靠近,大约是鱼线勾住了大鱼。

    不过她现在还不能过去,在此之前,她要先纠正这位况小王子的一个错误。

    “你误会了。”她转身对况渲说。

    “的确也听说过,丰须,亍离,或是再远些的挈国…你们有些传统,或是战败后送王室子为质,或是战起时送王室女和亲,——狂妄,野蛮,毫无道理。”

    月光下,扶沙馆的影子把门前一片空地分割为二,谢邈对着况渲说话,却又不像梁封城那般盛气凌人的姿态,反倒真是充满悲悯,想把况渲从错位的仇怨中唤醒。

    “南元从来不需要这毫无根基的保障,我们不攻,只是因为不想攻,而非顾忌手里攥一攥拳头就能捏碎的敌国质子。你来南元为质,是因青州惨役后丰须元气大伤,丰须王畏惧南元反击,故而遣你来以表谋和。”

    况渲梗着脖子瘪着嘴,明明都快哭了,却还要挺直腰背不服输地看着她。

    谢邈继续说,“换句话说吧,不是我们要你来的。是你那当大王的爹,胆小如鼠外强中干,闯下天大的祸事又担心遭反噬,这才把你推到南元来,让你一个娃娃代替他来承受南元百姓泼天怨气。小王子若是恨,也该找对了人去恨,免得恨错地方,徒劳半生。”

    梁封城躲在一旁院墙的阴影处静静听完,直到谢邈终于走了过来。

    “来了。”谢邈在他面前站下。

    梁封城抱臂向后倚在墙上,“你跟况渲那傻小子废什么话,什么事?”

    “幸好是王公子先看到我,若出来的是肃王爷,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谢邈没回答他的问题,方才的对话也实在没有多说的必要。

    梁封城不再刨根问底地追究谢邈方才言论的初衷,只是轻笑,“这世上还有小谢大人不知道如何收场的事?”

    况渲方才已经回了扶沙馆,王府四周的护卫也没有关注这一处隐蔽的墙角。

    “第三封卷库一事,是我做的。”

    既然故意引梁封城至此,谢邈早已想清楚利弊得失,但真到了必须说出口的时候还是有些忐忑。

    梁封城则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二十七那一日与我同在第三封卷库的顾秋云因故外出,我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行动。梯子,匠具,这都是当时各个封卷库里现成的东西,我只需要在顾秋云返回前在屋角下点隐蔽的功夫。”谢邈说。

    夜风渐起,梁封城没有披风,只好把衣袖拢紧了些。

    他对于谢邈的话仿佛并不感到惊讶,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好奇谢邈此时和盘托出的目的。

    “你还没有说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奉堂起火与我无关。”谢邈立刻回答,“我原本的计划,把与外城局制相似的炮仗纸筒堆在封卷库梁下,三十那晚肃王府的烟火开始之后,趁乱于清水巷近皇城处扔几堆炮仗过去,没有人会知道。待初一我以紧急公务为由入无因阁,再把第三封卷库的房□□出点毛病。”

    “每年因燃放烟花炮竹导致房屋起火的事数不胜数,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那晚烟火导致的事故,而我就是最早发现意外的功臣。”

    本是既紧张又危险的计划,谁知谢邈这一通说完,梁封城直接扶着肚子笑出了声。

    “哈哈哈……”他实在忍不住地笑了几声,说,“不是嘲讽,绝对不是嘲讽。”他说,“不过你也想的太简单了。”

    谢邈任他笑完,坦然说道:“富贵险中求,若是有更好的法子我也不会这么冒险。”

    梁封城注意到王府门前有护卫换班,人一多就难免会注意到这边,于是把谢邈往暗处带了带,从王府与扶沙馆中间的小巷走了出去。

    “这不是险不险的问题,”两人一边往外走着,梁封城一边说,“这么说吧,若非三十那晚外城的炮仗起了火,你这计划根本行不通。”

    “整个皇城的侍卫都官属守卫司,而守卫司的侍卫大致分为三种。第一,二等侍卫,负责各王公府邸、外皇城官衙和各皇家建筑;第二,一等黑甲侍卫,前述所有分布二等侍卫的地方,都会有一队一等侍卫加强防卫,另外还有内外皇城之间的肃清门、内城宫廷等等;第三,最厉害的是守卫司的大统领和三名副统领,他们几个都是皇帝陛下御前护卫,轮班制。”

    梁封城开始分析谢邈计划的漏洞:“如果三十那晚上外城的炮仗没有炸飞,正常在岗的二等侍卫会以皇城门为中心、向城墙角楼分布,五步一岗,你根本不可能从墙外往无因阁扔东西。再者,你以紧急公务为由入无因阁,什么紧急公务?为什么偏是你去的封卷库出了事?守卫司和外城局不是傻子,这种前无古人、漏成筛子的案子,查办都用不了半柱香的时间。”

    两人出了巷口,外面挨着的便是计划中的清水巷,从此处一路向北便可直达皇城外墙。

    “好吧,我承认……”谢邈耸耸肩,“计划草率,行事危险,漏洞百出。”

    梁封城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也许是上天都在帮你,正好赶上奉堂起火,否则我现在就要去天牢找你说话了。”

    “也许不是天在帮我。”谢邈说。

    梁封城横眉一挑,“什么意思?”

    谢邈把那天在学正殿听见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问过几位主官,哪怕是往前数十年,奉堂金钥也只在那日起火时被别人拿到过。”她说,“如果将来真出了事,也许还有迹可循呢。”

    梁封城:“照那主官的说法,当时是为了救火才把金钥交给了守卫司侍卫。奉堂能出什么事?你说的这些只是猜测,更可能是巧合。”

    谢邈又说:“奉堂金钥不单单能开一扇门。无因阁、学正殿……外皇城东最重要的三扇门可都锁在这一把钥匙上,今年这三处地方将有什么大事,王公子比我清楚。”

    “这可有点悬,毕竟——”

    一个毕竟没说完,忽有箭矢破空之声,紧接着一支箭从两人背后而来,擦着梁封城的发冠射进他面前茶摊的旗柱上。

    若说梁封城作为习武之人反应迅速,谢邈一个小文官竟比他还要快,只瞳孔猛缩一瞬后便立刻把比她还高一个头的梁大公子推到巷子里。霎时,应出自同一弓的三支箭直直射来,最近的一支划破了谢邈的披风。

    又来!谢邈发现自己中箭后想,这一身官服又要多几个补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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