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总今天不进公司了？”

    “问了沈总，说是要休一天假。“

    “指不定在哪个老总床上下不来呢。谢总的魅力还真是大，要不说是咱晴天的台柱子。”

    “是啊，她能谈下奇力的单子，还不是靠卖弄那点姿色。要不为啥她出马，奇力的张总就突然同意了，咱都装了一个月孙子了。”

    谢岑刚进公司放下包，端了杯子想接杯咖啡，就听到了如此精彩的言论。茶水间里的一男一女言语间还发出猥琐的调笑声。

    她也没出声，倚在茶水间的门框上，低垂着眼，摩挲着手中玻璃杯的浮雕花纹。

    “啪——”是杯子摔碎的声音。

    谢岑这才抬眼望去。

    哦，是那个说她卖弄姿色的。投资部上个月才招进来的助理，好像还没过试用期。

    “谢……谢总……”刘雨歌期期艾艾地开口。

    瞧那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她怎么了。

    谢岑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不过一秒，就清清淡淡地瞥向了另一旁的男人。

    她的老熟人了。投资部的孙志伟，一个没啥本事，还把她当了三年假想敌的老男人。

    谢岑在内心翻了个白眼，绕过一地的碎瓷，往咖啡机走去，仍是一句话未说。

    “谢总怎么来公司了？”孙志伟僵硬着面皮，开口问道。

    “我不能来？”

    一句话把孙志伟噎得面色发红，若是谢岑这时回头，便能看见他一脸猪肝色的滑稽样。

    但她没回头，只专注地盯着咖啡机的出液口。咖啡液呈柱形流水状，流速很快。

    今天的咖啡萃取过度了，她暗暗地想。

    直到接了大半杯，谢岑转过身时，孙志伟只留给了她一片衣角。

    瞥了眼低垂着头，微弓着腰的刘雨歌。

    “把地扫了。”

    听着谢岑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刘雨歌连忙应是。她摸不清谢岑有没有追究的心思，但料想进公司一个月来，都不曾见过谢岑发过火，也许谢总根本懒得跟她一个小员工计较。更或许，谢总压根没听到她跟孙志伟的对话。

    谢岑回到工位上，一口气灌下咖啡，又咽了颗止泻药。她对咖啡/因不耐受，非必要不碰。虽然工作这些年，这种非必要过于频繁了。

    舌根处的苦涩味久久没有散去，谢岑一边开了瓶矿泉水慢慢地喝，一边拿着手机打字，通知投资部的员工下午两点开会。

    等忙完这一切，她又拿起桌上的座机，切了人事部的内线。

    在接通前，又挂了，想了想决定亲自去趟人事部。

    刚和HR谈完出来，没想到便看见走廊尽头，刘雨歌站在茶水间门口，指着里面，对一旁的保洁阿姨说着什么。

    谢岑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于是沈臻宇从电梯出来时，就撞见了自己那仪态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谢副总翻白眼的样子。

    环顾了四周，又瞅了瞅她背后“人事部”的办公室牌子，纳罕地道：“怎么了这是？谁惹咱们谢总不高兴了？”

    还没等谢岑说什么，沈臻宇又指了指自己：“该不会是对我翻的白眼吧？我可是放了你一天假噢。倒是你，怎么又来公司了？”

    谢岑肃了肃容，避开沈臻宇前面的一连串问，只答道：“昨个儿只是签了协议，接下来还有交割事宜，我过来公司开个会，先敲一下后面的流程。”

    “你可真是个拼命三娘。”

    “没办法，天生劳碌命。”

    “搞得我像个剥削无度的资本家似的。”沈臻宇忍不住吐槽。

    谢岑闻言诧异地回望他，眼里写着明晃晃的三个字——“你不是？”

    想起昨晚谢岑帮自己挡酒的伟岸身姿，沈臻宇的声音弱了几分：“等这个项目告一段落，给你放个长假怎么样？”

    “好哇，谢主隆恩。”

    谢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当回事。老板这个饼，甚至不是用陈述句来画的。

    考虑到在别人办公室前聊天总归不像话，谢岑举步向前，朝着沈臻宇的办公室走去。

    沈臻宇挑了挑眉，跟了上去。

    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谢岑也没找位子坐，等沈臻宇关上了门，才开口道：“我开了一个员工，跟你报备一下。”

    沈臻宇这回是真的结结实实地惊住了。

    “你是公司副总，本来就有管理层以下的人事任免权。我倒是好奇，能让谢总开除的第一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知道谢岑为人，做不出越权的事情，倒也没对她直接开除员工的行为有什么不满。

    “是投资部新来的一个助理，还在试用期，开了也不用赔偿。”

    “谢总真是开源节流的一把好手。”沈臻宇被她的重点搞得有些无语。

    见谢岑没有要补充的意思，只好自己主动问道：“她怎么了？业务能力不行？”

    要知道，谢岑就任公司副总后，分管投资部。除了那批老人，后面进来的人哪个不是她亲自面的？可从未走过眼。这是翻车了？

    谢岑默了一瞬。她做不到把孙志伟和刘雨歌的话学给沈臻宇听。她想自己这辈子吃亏就吃亏在素质太高。

    “人品不行。”谢岑回了四个字，便不欲多言。

    想了想，又斟酌着开口道：“顺便提个人事任免建议。投资部的孙志伟能开就开了。他比我进公司还早，我不好越过你。”

    沈臻宇瞪大了眼，眉越挑越高，“怎么，你捉到他俩的奸了？”

    不怪他这么想，谢岑开了一个女员工，又想开了另一个男员工。开女员工的理由还是人品不行。这一前一后，无缝衔接的，八成那个男员工也是人品问题。

    而且他知道孙志伟和谢岑之间有些龃龉。准确来说是孙志伟一直不服气谢岑。奈何谢岑的工作能力是真的强，完全吊打孙志伟。时间一久，孙志伟也就哑火了，只偶尔逮着机会杠一下谢岑。

    他记得他曾问过谢岑，要不要将孙志伟调岗或是直接开了。那时谢岑刚升任投资总监，手下人心不齐怎么行？无论是看能力，还是看交情。他总要保谢岑的，可不能把自己哄来的大将气得撂挑子不干了。

    而谢岑当时是怎么回自己来着的？哦，说是自己并非公报私仇的人，孙志伟工作上虽没大贡献，倒也没有错处。只因自己与他有些意见相左，就把人开了，手下的人难免觉得她气量小，想把投资部搞成一言堂。若是因此让员工以后都不敢再提出自己的想法，反而得不偿失。嗯，最后还跟他表决心，一定让大家能真心实意地信服她，带领投资部多投好项目。

    谢岑没想到沈臻宇的思维这么跳脱发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联想到不正当男女关系的。

    只好解释：“他俩在背后传我的黄谣被我听到了。我觉得这不符合公司的企业文化，沈总觉得呢？当然，您认为我在以权谋私、公报私仇，也是可以的。确实也有点这个成分。”

    沈臻宇已经说不清今天被谢岑惊了几回了，他觉得自己活像个一惊一乍的仓鼠。但随即而来的是恼怒。

    “他们说你什么了？我的人也敢动？”沈臻宇咬牙切齿。

    谢岑撇撇嘴，不想展开这个话题。

    “黄谣嘛，左不过是那些下三滥的话。”说着，又睨了沈臻宇一眼，半带玩笑道，“我可不是沈总的人，充其量是您的工人。这话要是被人听到了，还不知道背后又要传我什么呢？”

    沈臻宇知道她看似在开玩笑，指不定心里多难受。网上都说颜值高的人吃了多少多少外貌红利，但他看着谢岑一路走来，再清楚不过她到底吃了多少苦了。

    女性职场环境本就比男人来得艰难，尤其还是个年轻的漂亮女性。出去谈业务，只是轻视还是好的，下流才让人难以忍受。有些人光是看到谢岑那张脸，便料定她是个花瓶。还有些龌龊的人总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觉得谢岑是攀附他得了个空头衔，还会当面调笑他艳福不浅；抑或觉得谢岑是他沈臻宇用来进行钱色交易的筹码。

    他听了那些话都为谢岑难受，可谢岑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只一次次付出比寻常人更多的努力，凭实力让那些嚼舌根的人闭嘴。于是，他觉得更难受了。

    他知道谢岑不需要自己几声无关痛痒的安慰，便揭开这个话题，也带了几分笑意道：“你忘了晴天已经被泰和收购了？我现在跟你一样，都是打工人咯。”

    谢岑没问沈臻宇为什么突然把公司卖了。晴天虽然是家小投资公司，甚至现在还没一个项目退出，仍靠着提取的管理费支撑，但在管的几个项目，标的公司都发展得不错，有一个去年年底刚成功上市，估值翻了几番。虽说资本市场瞬息万变，但不出意外，这个项目解禁时，晴天能赚到一笔相当可观的业绩报酬。

    不过这到底是沈臻宇的私事，自己半点儿股份没有，自然不好置喙老板的决定。边界感这玩意儿，她向来拿捏得很到位。

    ·

    下午开部门会议的时候，谢岑看了眼孙志伟的位置，人不在。

    坐在她下首的投资总监周云平注意到她的视线，立马说老孙被沈总叫走了。

    谢岑颔了颔首，她明白了沈臻宇的决定。当然，她开口提这个任免建议的时候，就有十足的把握沈臻宇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散会后，途径投资部的工作区，谢岑看到刘雨歌正在收拾东西。

    她没停下步子，侧首对右后方的周云平吩咐道：“做好交接。”

    径直走向办公室，谢岑一拉开门，就看见了立在自己桌子前的孙志伟。

    谢岑皱了皱眉，不悦地道：“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

    “谢总，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孙志伟的脸上有故作的悔恨，以及一丝未经遮掩的不甘和愤懑。

    谢岑抱臂冷眼瞅着他，不为所动，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大敞的门外是面面相觑的投资部众人，孙志伟与几个同事的视线相接，终是撑不住那张老脸，离开了。

    等办公室的门彻底合上，才有人小声地问刘雨歌怎么了。

    刘雨歌未语泪先流，“婷姐通知我没过试用期，可能是我不符合谢总的期待吧。”

    问话的姑娘转头求助地看向其他人，她一时之间痛恨自己嘴贱，这让她怎么回？

    还没等大家编出什么话来安慰刘雨歌，就见孙志伟回到工位上，也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众人脸上越发诧异，这回倒是没人出声询问了。

    周云平咳了声，让大家回去工作去，又跟刘雨歌和孙志伟交代了一下离职交接的事宜。等他回到工位，拿起手机，发现微信列表多了个群，正聊得热火朝天，话题的主人公便是那两位离职的。

    有人看见总监在刷手机，便艾特他，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内部消息。

    他刚回了个“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包后，又有人艾特他。

    “周总，咱们公司不会要裁员了吧？呜呜，怎么突然开了两个人，我好害怕。”

    “没有的事儿，别在那儿捕风捉影。”

    “那老板为什么突然卖公司啊？”

    年前公司被泰和集团收购了，虽然公司人员一个没动，但大家心里多少有点打鼓。

    “可能沈总有自己的考虑吧。再说了，就算有什么危机，我们现在可是背靠泰和这棵大树诶！”

    “哎呀，没准儿是沈总冲冠一发为红颜了！老孙可是沈总叫走的。就我说，老孙逮着机会就要杠一下谢总，我都好奇谢总怎么能忍他那么久。不愧是做领导的，这气度。”

    “对对对，我今儿早上还听见孙哥在酸谢总拿下奇力的单子。”

    “那小刘是怎么回事？咋也被开了？”

    “领导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开人，大家都赶紧干活去。小陈，紫光的投后报告做得怎么样了？晓雪，星辰的尽调现在是什么进展？”周云平在群里开始点人。

    投资部众人默默打开小窗私聊，时不时眼神交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