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密集的问题如潮水涌来,像实质的妖魔一样在她眼前狂声狂笑。危夏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了,一切都淹没在无形的水流里。

    她在意识模糊间抓住了某个人的手,具有温度的皮肉给她带来了心理上的慰藉,这对危夏来说简直就像是救命稻草一样重要。她紧紧地抓着这只手,直到手的主人将她从梦魇中唤醒。

    黎簇的脸上盘踞着怪异的神情,他对人的理解仅限于自己人生经历的认知,在黎簇过去的那些人生经历中,他从未见过像危夏这样的人。

    她所带来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就像从遥远的北边吹来了一阵风雪,虚幻又新奇。这种新奇感让他忽略了对方身上的怪异之处,比起“不正常”,黎簇更乐得用“特别”来形容对方。

    黎簇没谈过恋爱,他其实不大清楚小情侣之间应该做些什么事情,但少年人的自尊心让黎簇觉得不能叫危夏看轻了他,他想着谈恋爱总是避免不了要花钱的,便偷偷摸摸地去找苏万借钱。

    苏万是家境富裕的富二代,也是黎簇在班上仅有的朋友,听闻这事,很是仗义地掏空了自己的口袋来资助朋友的恋情,让一穷二白的黎簇口袋里难得阔绰了些。

    有了底气的黎簇问危夏,放学后要不要出去玩。

    危夏的脑袋里是装不下晚自习的,她也不上早自习,白天能在学校老实上课已经很难得,老师对她没有要求,家长也对她没有要求,黎簇就更不用说,他自己都吊儿郎当。

    听到黎簇这么问,危夏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脸,她很多时候的反应都挺迟缓,好像那种上了年头的老旧电器,得花上几秒钟时间预热才能开始慢悠悠地运作。黎簇最先发现了这点,他将其视作情侣之间的小秘密,有种隐秘的欢喜。

    危夏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她看人的时候会抬起柔软的眼睑,眼神专注无比。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她这么盯着看,黎簇还是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面对危夏的时候,黎簇才发觉原来自己如此含蓄内敛。

    危夏的目光落在黎簇身上,她的意识却无法聚集在对方身上,她的脑袋里充斥着光怪陆离的景象,意识支离破碎。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和黎簇亲上了,危夏不知道什么叫观察周围环境,她一整天里意识清醒的时间近乎于无,但黎簇不知道她这毛病,他只觉得危夏胆大包天。

    为了不被人当成动物园里的猴子那样围观,黎簇拉着她躲进花坛后的小角落里,危夏肆无忌惮地趴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和他接吻。她的眼睛雾蒙蒙地看着黎簇,看得黎簇心念混乱。

    她的神情如此专注,含情脉脉,甚至叫黎簇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具备自身都未能察觉的巨大魅力,以至于危夏对他如此痴迷。

    她抚摸着黎簇的面颊,指尖摩挲着他的轮廓,同他接吻又含糊地叫着他的名字,黎簇心想自己应该应声,但他那点声音还未溢出来就浸没在了唇齿之间。

    危夏格外痴迷于皮肉之间的触碰,只有实质的东西才能让她觉得安心,她不在乎黎簇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无意去了解他的成长经历与心路历程,那些虚幻的东西并非她所在意的关键。

    如果一定要和他说些什么,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只与爱有关。

    “你爱我吗,黎簇。”危夏抱着黎簇的腰,她靠在对方的胸口,黎簇的心脏因接吻的举动而剧烈地跳动着,清晰地落入危夏耳中。

    黎簇有些恍惚,他的心口似乎有什么落下来了,他同时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十几岁的少年人过分年轻,尚未明晰爱恨的本质,但黎簇的心脏正在因为危夏而扑通扑通地跳,他想,起码现在,我是爱你的。

    这份爱既轻盈又沉重,它不具备实体,也不是能被抓住留下的东西,爱来去无踪,甚至不留任何存在过的痕迹。危夏执着于爱,但过于虚无的爱又令她心生不安。

    她需要的是更加真切的、实际的爱。

    -

    危夏的脑袋里在想,人的心里究竟有什么?

    我需要什么?

    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必须要有东西将它填满才行。

    危夏急切地渴望从黎簇那里得到什么来填充自己的心,她寄希望于对方能给予自己更多的爱以补充她所缺失的那些情感,危夏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她需要许多、许多的爱。

    黎簇一开始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但皮肉之间的贴合让他也变得意识模糊。

    危夏在湿热的空气里呼吸,她的指甲嵌进了对方的背部,她再一次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了。她的手指摸索着停在了黎簇的脸上,她摸到了对方柔软的嘴唇,危夏迫切地想要和他接吻。

    她在几乎要令人窒息的热意中拨开对方湿漉漉的额发,这种感觉就像是抚摸着一只掉进了水里的小狗,小狗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她,危夏一阵恍惚,她再一次问道:“你爱我吗,黎簇。”

    黎簇不再犹豫,他的回答果断而真切。

    “我爱你。”

    危夏不满足于此,她急切地寻求更多,她想要更多的爱,多到可以填满她失去的一切。

    她要黎簇不断地重复,一遍遍地对她诉说爱和永远,直到生命的尽头。直到她相信、黎簇也相信。

    危夏恍惚地想,她听说,一句话只要说上一千遍就能变成现实,但她意识模糊,数不出黎簇到底对她说了几遍,她觉得自己像是沉进了水里,水温将人的意识浸没到昏沉,黎簇的皮肉在她的手底下发烫。

    “我好高兴。”黎簇的头埋在危夏颈间,黎簇在说话的间隙里忽然听到危夏的声音。她的手指抚摸上黎簇的嘴唇,那里面正在诉说着对她的爱。

    少年人的爱,像是被融化的熔岩一样滚烫。

    危夏的眼泪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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