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收魂
安遂扭头看向窗外，街道上充斥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刚下班的打工人，接孩子放学的父母，结伴回家的学生笑嘻嘻的打闹......
在这样平和的外表下，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无法告知于人的秘密。
而耳机里的歌曲也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换了许多遍，轮到这次是一首极其应景的日语歌。
“少（すこ）し休（やす）みたいんだ”
（有点想休息了）
“少（すこ）し休（やす）みたいんだけど”
（有点想休息了）
“時間（じかん）は刻（こく）一刻（いっこく）残酷（ぢんこく）と”
（可时间每分每刻如此残酷）
“私（わたし）を引（ひ）っぱっていくんだ”
（拖曳着我继续前行）
安遂确实想要休息了，但是她不行。她必须要把一切东西交代好，才能放心。
只是休息的意思到底是离开还是放下，那就不言而喻了。
她叹出了声，闭上双眼，不再看窗外熙熙攘攘不停变化的场景，又开始思考一个突然涌上脑中的问题。
“生和死，哪个是更好的选择？”
从前的她无比的渴望去死，因为安遂知道，日后等待她的是比现在还要难以及齿的画面，反复循环。
她想过跳河自杀，这个点子很刺激。
当从高空落下的那一刻人的心速会猛的上涨，如若能看到心脏的话，那我们是不是能看到它跳动的模样，像迫不及待孵化出的新生，充满着生机，一定会让人永生难忘。
而落下时路过的风也麻痹了人的神经，它没有留念的挽回，却仿佛在跟我们说，它已经在不知何时记住了人们，轻悄悄的带着许多人去了他们从未去过的远方。
落入水中时，平静的河面也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它溅起了细细的水花，似乎在为人激情的鼓掌，可没过几秒河面又恢复了平静。
这就像什么呢，像人。
啊，终于到最好玩的时候了。人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很冰冷，但是呆久了你会发现它的深处很温暖，它包裹住了你，甚至渗透到你的内心。
你发现，你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四肢僵硬。可是，你并不畏惧，任由自己处在这样的境界。
你感到新奇，因为你曾经在任何时候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你好像真的自由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不被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所束缚，无论它是发生过的还是未发生的，无论它是生还是死。
真轻松啊。
你很想对这个不一样的“世界”说你很喜欢，但说不出口。你却也不纠结，因为你认为它会听到的。
意识停止的那一瞬间，我跟随着它流浪。
不过安遂最终并没有真的选择跳河，说出来怕你们不信，她太怕冷了。
不怕热，但怕冷。
安遂研究过许多种死法，她发现这些都不适合自己。这让她不禁感叹，死真的好难，想找到一个完美的死法不亚于一个完美的杀人案。
你以为她是因为这个而选择“生”吗？不是，只是她不希望要因为那些人而去死，那太没意思了，还不如杀了他们之后再去死。
选择“生”的理由就是这么的简单，但是安遂也并没有放弃一些东西。
当自己控制不住想杀人的时候，她会拿出一把美工刀，在那个划过无数次的地方，刀尖在那上面轻轻的划着。
她喜欢这种感觉，看着手腕上本来已经不明显的伤疤上又多了几处新的伤口，看着刀慢慢的划破皮肤，血肉逐渐浮现在眼前。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奇妙。而且可以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归理智，变得正常。
她也会一直在心底里默念自己是个正常人，虽然很难，但是她必须这样做。
思索的过程中，安遂也渐渐找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没有哪个是更好的选择，或者用另外一种说法是，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每个人的想到也不一样，在这种不平衡的状态下，怎么会诞生出更好的选择呢？
所以从一开始，这个问题就是错的。
安遂重新睁开眼，解决了一个问题之后，这不免的让她心情变得舒畅。
很巧的是，就在这个时候，车子停了下来。前面驾驶座传来一个男声：“到了。”
安遂“嗯。”了一声，转身拍了拍女生的肩膀，她笑着说：“下车了。”
女生朦朦胧胧的点了点头，起身跟着安遂一同下车。
出租车一直没走，等到二人的身影看不到的时候才离开。
安遂走在前面，女生跟在她的身后，也不说话。直至走到安遂家门口时才声音很小的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们两个只是陌生人。”
安遂一时沉默了，她没有立马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扭头笑着说：“先进来吧。”
说完，她拿出大衣里的钥匙开了门。
走进去之后，女生被里面的景象征在原地。
屋里的色调不是很暖，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窗帘子拉得紧紧的，屋子里面没有开灯，亮光来源于电视。屋子里很干净，但有些地方看起来却不像有活人的气息，你在放松中又感到了压抑。
让女生怔住的是，她看到了许多人，男女老少都有，里面有些人的身体是透明的。
而里面的人看到安遂身后的女生时，眼神里第一时间流露出短暂的悲伤，然后大家熟练的笑着欢迎新朋友。
很多没看到的听到动静也都顺着视线看过去。
“安哥，又来新人啦。”一个年龄不大的男生笑着对安遂说。
“嗯，你们别吓着人家。”安遂点了点头。
听到这句话，在座的人瞬间就明白安遂话里的意味。
哦，原来这是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小娃子。
清楚这一点的众人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怜悯，心里各自猜想着关于这个女生的一切。
【哎，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着跳河呢？】一位坐在沙发上织毛线的老奶奶想着。
【她，是被人陷害所以死了吗？】刚刚那个年纪不大的男生看着女生身上的淤青。
【这是自杀了？难道也是因为压力太大了吗？】拿着游戏机的小男孩看了看女生。
【......】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女生站在门口忍不住抬手扯了扯安遂的衣角，安遂回头看她，看见她慢慢变化之后问：“怎么了？”
“我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死了？”女生说出这句话时，带着哭腔却不易察觉。
安遂听出来了，她知道自己死了。
而女生现在的模样也完全变成了死后的模样，她的长直发湿淋淋的，身上的淤青全服浮现出来，胳膊上还有几个刀疤，一副在生前被虐待的样子，惹人心疼。
明明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但是她现在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死了。
女生摊出自己的双手，已经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然后她听见前面的人叹了口气，抓住了她的双手说：“你后悔吗？”
这句话同时在女生的脑海里响起，我后悔吗？
女生一时没有回答，她抿着唇，在脑海中思索着。
没有人打扰她，她的脑海中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在家中没有人爱她，所有人都爱着自己的弟弟，无论自己做的再好，都没有人看见。下雨天，父母接了弟弟，忘记了她。考试没考好，父母不给饭吃。在学校被校园暴力，被人诬陷，没有朋友，老师不喜欢她，同学也不喜欢她。
死了她就解脱了，所以她不后悔。
“不后悔，只是我这一生都没得到什么回报，还很痛苦，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呢？他们不喜欢，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觉得把我生下来就是不浪费生命。”
或许是她说的太过于平静和轻松了，所有人都被她说的话怔住了，也在心底问。
是啊，为什么呢？
没有人能给女生答案，安遂听了，也只是低着头。
“抱歉，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