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鲜血自腔子里喷涌，七七四十九盏引魂灯瞬间熄灭，吴用坐在蒲团上直直倒了下去。

    公孙胜蓦然睁大眼睛，心中一惊，第一时间便朝吴用奔赴而去，急急地唤着军师，军师！

    地上之人满头大汗，嘴角鲜血直流，微弱的睁着眼睛，空洞的盯着空气，心中只剩绝望，回应他的不过死一般的寂静。

    公孙胜见状，心头渐渐沉了下去，大门被外面焦灼等待着的人踹开，宋江夺门而入，担忧着问道：“事态如何？”低头一看吴用昏倒在地，不由吃了一惊。

    吴用慢慢闭上眼睛，周遭人的话在他听来开始变得混沌了，直到又是一下剜心的疼痛把他思绪拽回，他只觉得眼前蒙了一层血雾。

    公孙胜垂眸，带了声不易察觉的叹息，低声道：“把军师带回房间去吧。”

    他愧疚的连吴用的眼睛也不敢看便匆匆将他交给了宋江。宋江闻言过去将吴用扶起来，屋内还充盈着灯灭后的烟气，盈盈绕绕，像是散不开的执念。宋江想问些什么，最终没能开口。

    他架扶着吴用走过长廊，冬雪已经消融，天气回暖，可宋江只觉得身边这个人身体冰凉，他心中不忍，劝慰道：“我知军师心伤，可宋姑娘已去多日，军师又何苦如此糟践自己？”

    吴用面容憔悴不堪，几缕碎发凌乱的垂下来落在两鬓，眼眶泛红，只是游魂似的随着他走，一言不发。

    等待宋江吴用走远后，公孙胜才唤人进门，叹息着开口：“把东西收拾了吧。”

    几个小卒听了吩咐，低头应着，走到屋内四处一一将东西收了，期间公孙胜只是盯着手里的那件法器失神。他悠悠的想，难道真的是自己本事不行？

    若这一切皆是命中注定不可逆转，那个大雪封山之日，上天又为何把这件东西交给他呢？

    他冥思苦想不得解，思索间，忽然听得背后一阵惊呼。

    小卒将东西收了后径直走到棺材旁，正欲盖棺，低头一看，却见棺材中女子面色红润，胸口微微起伏，尚有气息。

    “道长！道长！这、这……”

    公孙胜大步跨至棺材旁，低头一看，心中不免大惊，迅速搭上棺材内女子的脉搏，真切的生命力在他的指尖跳动，公孙胜喜不自胜，忍不住感叹：“天意……果真是天意。”

    *

    吴用不洗脸不梳妆，只是一味的坐在床前，一动不动的看着熟睡中女孩恬静的面容，生怕错过她任何一次微弱的呼吸。

    就像是做梦一样，女孩面容红润，呼吸平稳，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时不时要摸摸她的额头，感受到她身上的体温，心里才会稍作安稳，然后再次陷入焦灼的等待中。

    宋菀繄迷迷糊糊有意识的时候，最先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心下就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她想努力将眼睛睁大些，忽然感到她的手被紧紧一握，接着那人便在她视线里逐渐清晰。

    “先生……”

    失而复得的喜悦一时之间涌上心头，吴用连回应都来不及，眼泪就直流而下。他迅速用袖子掩了泪，直到对面的女孩拉他的手时他才堪堪忍住情绪，伸手揽着她的腰将她轻轻的抱起来，搂在怀里。

    宋菀繄身体半分力气都没有，她魂魄初归，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宋菀繄抬头，见吴用泪流满面，虚弱的用手摸了摸他的眼泪，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宋菀繄赤脚被他抱在怀里，身子被他宽大的袖子盖住，唯有一双玉足裸露在空气中，愈发显得她娇小玲珑。

    她抱着他的脖子，仰头用鼻尖蹭蹭他下巴上的胡须，好似安慰他，猛然发现她的先生已憔悴苍老了许多，她伸出指尖抚摸他的脸，从眼尾隐约显现的皱纹到脸上遍布岁月的斑驳，流连忘返了许久许久。

    他现如今披头散发犹如半个疯子，凌乱的长发落在她的掌心中，似握不住的沙，又从她的指尖散去。

    从她记事起，她从未见过吴用这样不体面的模样，即便是猜也能猜到，她死去的这段日子里，他究竟是历经了多少煎熬苦痛。

    “……先生，你怎么都有这么多白发了……”

    吴用答：“先生老了。”

    “才不老呢。”她反驳。

    她歪了歪头，瞧着他的眼眸，只见吴用眼中流淌着温柔的光华，转眼又落下泪来。

    “哎呀。”她叹息，“怎么动不动就哭，跟小孩子一样。”

    “先生心里欢喜，欢喜。”吴用为自己解释，急忙擦了泪，问道，“身子可还有不适？”

    菀繄摇摇头：“哪里都好。”

    说着，那双小手便从他的脸上落到胸前，恍然看到他衬衣外面染了斑驳的血迹，她睁大了眼睛，有些触目惊心，眼泪顿时涌上眼眶，双臂紧紧的搂住吴用，深深的埋在他的心口：“菀繄再也不要离开先生了，我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要和先生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