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前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灰赭石的缸里，两个陶碗紧密的挨在一起沉在缸底，每个碗里各放一方牡丹耀日朱锦，上面分别绣着吴用和宋菀繄的生辰，上面压着铜钱。

    纳吉卜婚是六礼中非常重要的一环，水问天批自古有之，因为要经夜月与日光交替的变化而阻碍重重，所以用的人甚少。鼓上蚤时迁挤在最前面，眼睛瞪得溜圆，抻着脖子往水缸里瞧。此时光线明亮，水纹在光的照耀下泛着细碎的金光，两只碗经过一夜沉淀此时紧紧的挨在一起，显现为双吉！时迁叫道：“哎呦，妙哉妙哉！还真挨在一起了！”

    矮脚虎王瑛在后面急的上蹿下跳：“给俺看看，给俺看一眼！”

    这两只碗是公孙胜昨天夜里亲手放下去的，此时见到这番景象，不由会心一笑，道：“此乃天意！快去禀告军师。”

    时迁一溜烟没了踪影：“我去！”

    等到吴用来到后院时，梁山众兄弟一个个争相恐后的对他说：“恭喜军师！恭喜！”

    吴用笑着还礼。

    公孙胜笑道：“如今，也该去女方家里讨个吉祥了吧？”

    吴用扫了一眼水缸，心满意足，嘴角噙着笑对公孙胜鞠躬：“多谢道长了。”

    “军师好生偏心啊，怎么就光谢道长啊？”孙二娘站了出来，接着双手一拍，后面数十个壮汉抬了十几个子红木箱子，上面用金色的漆绘着凤凰。“军师过目。”

    王瑛心里一惊，小声嘀咕：“这他奶奶的，这么有钱？！”

    扈三娘用胳膊怼他，示意他闭嘴，又偏头对他说：“这是军师的全部家当了。存了半辈子呢。”

    王瑛感叹：“真下本啊。”

    是啊，哪像自己。一句话就这么嫁了，要什么没什么，扈三娘越想越委屈，直接给了王瑛一个大逼兜。

    王瑛不明所以：“你打我作甚？”

    吴用低头随手打开一个，又合上。其实他知道，这些礼数，宋菀繄毫不在意。她为的也只有他这一颗真心。可他礼数尽全，想要昭告的，又何止她一个人？

    他心中默然，后退几步，朝着众人鞠躬：“吴用在此，谢过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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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娇娇接到消息早就让阮小二在宋家门口等着，吴用亲自带着人从梁山而来。差十几个壮汉抬着聘礼，他坐在高头骏马上，做足了气派。东溪村的街坊邻居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叫出来看热闹，看到吴用的那张脸大吃一惊，接着更是窃窃私语，而吴用仿佛视而不见。

    宋菀繄在屋里听着越来越近的鞭炮声心里紧张不安。她骂自己没出息，觉得陈娇娇说的对，往常一百个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一到吴用这儿就栽了呢。

    吴用在大门口被阮小二请进去时，陈娇娇一把就把宋菀繄往屋子推：“快进去！别出来。”

    接着整理了下妆容头发，笑脸相迎去接吴用。

    宋菀繄心里佩服陈娇娇往日看起来娇弱，可正经办事情真能独当一面。她舍不得离去，趴在木隔板上偷听，她听吴用一本正经和陈娇娇装作不熟的样子行礼说话简直都要笑死了。

    中途没忍住笑出了声，吴用朝这边看过来，被陈娇娇随口一句是屋里养的猫发情了天天叫含糊过去，宋菀繄一个大白眼，却弄得吴用满脸通红。终于等他把该说的都说了，阮家兄弟才照礼节把他送走，宋菀繄光明正大的走出来，第一时间就去开箱子。

    陈娇娇回头瞅她，她嘿嘿一笑：“我看看他送了多少东西？”

    “看什么看，这些都是你的。”她掀了帘子，朝她招手，“来，我问你点事。”

    “什么？”

    “进来说。”

    陈娇娇一本正经的问她：“你月事什么时候？”

    宋菀繄知道这是成婚前忌讳的事情，抬眼扫视了下四周见没有男人才小声说：“这个月要过了中旬。”

    陈娇娇道：“方才军师差人带了两个吉日。一个是这月末，一个是下月初六。”说着，便把纸条塞到菀繄手里。

    宋菀繄打开看了眼，瞬间红了脸，低头不再说话。陈娇娇作主：“我看就下月初六吧。正好还能多几天准备。你嫁衣还差个凤尾没绣完，也得些时日。”她凑过来，声音放轻，“我之前让你自己准备的那些东西都备好了吗？”

    菀繄点点头：“备好了。”

    陈娇娇数着手指一件件算：“那也差不多了，我想想，嗯……应该就没啥了。行，你就等着出嫁吧！”说完又笑，“我可真像个老妈子一样，为你操碎了心。”

    宋菀繄性子自由惯了，可遇到这事也变得大有不同。整个人天天坐立不安，常常做着一件事情的时候魂魄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在吃饭时被阮小二他们打趣几次后更是羞，临近出嫁前甚至连闺房都不出了。

    一天，她在柜子里拿了先前缝好的肚兜，她没干过这活儿，上面所绣鸳鸯的针线歪歪扭扭。她看着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陈娇娇拿着做好的嫁衣进来时心虚的一把塞回去。

    “喏，试试合不合身。”

    鲜红色的嫁衣在床上铺散开来，珍珠点缀，明暗两重花纹的染色织花纱，看似繁重实则轻若烟雾，薄如蝉翼。宋菀繄手摸着嫁衣秀的金线与珍珠，“这……会不会有点太华丽了？”

    “华丽？”陈娇娇眨眨眼，“你是不知道梁山的地位啊还是他的地位啊？还拿自己当村丫头呢。赶紧去试！”

    宋菀繄红着脸接过来，拉上帘子换了，没想到如此合身。下裙程喇叭状逶迤坠地 ，拦腰系上端显得人细柳腰身体态风流。她在屋里来回走动了几下，扯着裙子问：“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穿这样繁琐重工艺的裙子，好限制行动。”

    陈娇娇在一旁看的有些出神，小丫头还未施粉黛就已这般俊俏，忍不住叹：“怪不得……”

    宋菀繄看她：“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有人竟能为了你做到那般田地……”

    “你在说什么啊？”

    陈娇娇闭嘴，嫣然一笑：“没什么……”手指在嘴边轻轻一掩，假饰咳了两声，“行了，赶紧换下来吧，还没改完呢。”

    陈娇娇拿着衣服抱着往外走，边走边说：“下月初六，与军师而言是大喜的日子，可一人一颗心呐。”迈出门槛的时候只叹，“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宋菀繄压不住了，紧着问：“你又逗闷子！你到底在说谁啊？哎你别走，快告诉我！”

    陈娇娇叹了这么一句，就出了门去，只留宋菀繄一人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