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04

    何温以手上空荡荡的,身上穿了新的衣服,和何凡牵着手,跟在他身侧走。

    何凡放慢脚步,说着话,低眸瞟忧心忡忡的何温以:“温温,等哥哥高中毕业了,就带你去北川住好不好。”

    何温以想到村中发生的往事,没有很快答话。

    距离何凡高中毕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何温以呼吸沉重,卸不下肩上的担子。

    “哥哥,”何温以蹙眉,终于开口,“四海哥哥真的是个好人。”

    “好人不好人,我确认过后才能知道。”何凡能看得出来,他刚才带何温以买新衣服的那会儿,何温以就闷闷不乐在想心事。

    何凡顿住脚步,牵紧何温以的手:“哥哥是大人,哥哥比你更知道怎么确认一个人是不是好人。”

    何温以说的话让何凡唏嘘,“妈妈一身热汗从大太阳底下干完活回来,喝的冰箱里的一碗红豆汤,是隔壁和妈妈吵过架的婶婶给我们的。”

    何温以抬起澄澈的双眸,“这个世界,只有黑与白吗。”

    何凡咬住牙关,蹲身,按住何温以的肩膀:“是谁和你说这些话的?”

    何凡担心何温以被人教坏,“是那个叫四海的男人?”

    北川。

    陈淮南骑着单车,背着书包,路过一家花店。

    花店门口,摆着五颜六色开的妖冶漂亮的花。

    陈淮南停下车,脚踏在地面,支撑着人与车的平衡。

    他拿出手机,调出相机功能,对准包装精美的一束束鲜花海按下快门,发给何温以。

    何温以的手机被她时刻带在身边,放在口袋中,免得丢失。

    何凡眼疾手快,从何温以兜里抢过手机,打开页面,看到了陈淮南的消息。

    陈淮南发过来一张相片。

    配字是:很漂亮。

    何凡眯起眼,举高手臂,躲开何温以要抢手机的动作,垂头反问她:“这就是那个叫四海的男人?”

    图片的画面鲜艳好看,很轻易能夺走人的注意力。

    何温以第一次对何凡生气,和他吵架,“还给我!这是我的事情!”

    何凡眉梢压着,舌尖顶过腮帮子,也是头次这么严肃对何温以讲话:“你的事情?”

    何凡反问何温以:“你翅膀硬了,不需要我管了是吗?”

    何温以攥紧小拳头,站在何凡面前,抬起头,倔强盯着他看:“我需要的时候——”

    何温以没再说下去,转身走了,留给何凡一个背影。

    何凡被何温以搞得情绪不好,气恼点点头,空出来的手叉着腰,笑了:“好,小丫头翅膀硬了,不需要我管了是吧。”

    何凡话是这么说,腿倒是诚恳抬起,跟上前面生气了的小祖宗。

    何凡忍住自己的不爽,不跟何温以小屁孩计较,好声好气哄八岁的何温以:“温温,哥哥帮你调查这个人,是出于对你的关心,是在担心你会被网上形形色色的人欺骗,跟着他们学坏,养成不好的习惯。”

    何凡苦口婆心:“若是那时候再纠正你,或许就晚了。”

    何温以个子不高,小腿倒腾的倒挺快,一个劲闷声往前走,绝不开口和何凡说一个字,回头看何凡一眼。

    何凡有气发泄不出,跟的吃力,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休息会儿。

    何温以不舍得让何凡真的担心她。

    看何凡真不走了,她就乖乖站在一处地方,没走出何凡视野之外,免得何凡不好找她。

    何温以赌气,蹲下身,双手环在胸前,看着地面的碎石发愣。

    其实她刚才想说,她之前每次需要何凡,何凡都不在,都是陈淮南消化她的难过和心事,开导她、帮她。

    何温以刚才会这样,更多的是对长久见不到何凡,沉重的思念得不到缓解的闹剧。

    她鼓足烦闷对生活挥出的一拳,却无力打在了最爱她的人身上。

    坏情绪又回弹给她。

    何温以跟何凡闹情绪。

    何凡见哄她没成效,便安静站在一侧,等待何温以自己整理好心情。

    何凡自知,他没办法在何温以世界观成长的这两年,长时间陪在她身边。

    那就要早早教她思想独立,多些敏锐和钝感。

    何温以回头,何凡就站在她视野之内,踩着逆阳站在那。

    “难受完了?”何凡出言,声线清冷,模样冷静。

    夜晚降临。

    天空繁星点点。

    公园闯入了其他面孔,吵吵嚷嚷的。

    何温以瞟何凡没表情的脸,手中握了块碎石,在地面画圈圈。

    “你都看完了?”何温以其实给了何凡看她和陈淮南聊天记录的时间,硬着头皮问。

    何凡脸上漾起笑,“你觉得呢?”

    何凡走过来,靠近何温以,蹲下身,牵住何温以胳膊将她拉起来,从兜里掏出湿纸巾为她擦去玩的脏脏的手。

    “没有你的准许,”何凡回答,“哥倒也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何温以被何凡流里流气的模样逗笑,噗嗤笑开,眼睛弯成了月牙。

    何凡揉揉何温以脑袋,“给你买的小蛋糕都要被太阳晒得融化了。”

    他笑:“我们要不现在就吃了它?”

    何温以欲言又止:“我想和妈妈一起吃。”

    何凡转眸思忖:“别了,咱妈跟咱那个爸有点事情要谈。”

    “什么事?”何温以追问,抬头看何凡。

    何凡摆手,不肯说:“你一个小屁孩别操心这些。”

    何凡把东西摆在边上空着的长椅,招手让何温以过去,手中已经打开了蛋糕盒子:“快来吃。”

    何温以犹豫一秒钟,选择相信何凡,“哦,来了。”

    何凡陪着何温以坐在人来人往的公园,陪她看不远处亮起彩灯的湖泊,睨周遭飞起的萤火虫,咬着塑料小勺子喟叹。

    “这画面,”何凡笑,“挺像童话故事。”

    何温以偏头,没怎么听懂,以为他在夸公园好看,“我也觉得很漂亮。”

    何温以记起陈淮南发给她的花海照片,眉梢耷拉,小心翼翼瞥何凡,想到她的手机还在何凡那。

    何凡长呼出一口气,笑得无奈,摇摇头,继续陪何温以吃蛋糕。

    何温以看不懂何凡为什么这样,伸手捉来一只萤火虫,递到何凡跟前,“哥哥。”

    何温以与他谈条件,“你检查我的手机可以,但检查手机之前,可以先让我和四海哥哥报备一下吗,否则他会以为我走丢了,会担心我的。”

    何凡重重咬一口甜腻的蛋糕,气笑了:“温温,你这一口一个四海哥哥的,是真不觉得你这个亲哥会难过啊。”

    何温以垂睫,不说话了。

    何凡不再逼何温以:“我回头会发报备的。”

    何凡说到“报备”两个字,阴阳怪气加重语调。

    何温以陪笑:“哥哥你陪我玩一天辛苦了,回去可以直接睡我给你铺好的床。”

    何凡哦一声,舔舔嘴角,伸手帮何温以蹭掉吃到鼻子上的奶油,揶揄:“你还挺有本事的,能把蛋糕吃到鼻子上。”

    何温以的思维没很快跟上,转转眼珠子,愣住。

    路灯光的照耀下,何温以这样子像只猫。

    何凡被可爱到,摇头:“没事。”

    陈淮南英语补习班下课。

    他在停车棚找到自己的单车,拿出手机,盯空空荡荡的聊天页面愣神,打字:“怎么今天没回我?”

    不是陈淮南紧张。

    何温以小学上下学,都是靠自己的双腿走四十多分钟,走好几里路的。

    有几次,何温以路上碰到过坏人,被抢走了攒了很久的几十块钱。

    有几次,何温以实在没积蓄,甚至连吃饭的几块钱都被抢走了。

    何温以不想让与她在乡下相依为命的何母担心,硬生生瞒下了这件事,攒钱买了最便宜的一筐白馒头和一瓶咸菜,每天早中午就吃这个。

    陈淮南知道隔着网络,帮不到何温以太多。

    陈淮南给何温以转过几次账。

    不多,但能让何温以吃饱。

    每次转账,陈淮南都用的一个理由:“算我借你的。我可不想我的电子妹妹饿肚子。”

    何温以饿的受不了,头晕眼花,手指颤颤巍巍接下陈淮南的一个红包。

    页面跳转,何温以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两百块怔住。

    ……

    这太多了。

    太多太多了。

    不是何温以能承受的数字。

    陈淮南无言,有意摆出一副阔绰富二代的姿态:“这点钱,谁随随便便来我家超市买点东西就赚来了。”

    何温以把陈淮南口中自家开的超市,和她印象中的超市联想起来。

    何温以长时间住在乡下,没见过特别大的超市,最多,她只见过一间平房那么大的商店。

    何温以掐着手指,一个人默默计算了半天,碎碎念:“就算是超市,也得赚好久才能赚回来吧。”

    陈淮南不差钱,这点是真的。

    陈淮南回忆自家百货商场似的超市,没实际算过家里的账,心里只有模糊的底,随便给何温以报了个数字,想让何温以安心收他的钱:“我家一天就可以赚几万。”

    何温以抱着砖头重的智能手机,目光呆滞,看见天际猛然横亘开一条沟渠,无情流淌过她身前,拉大她和陈淮南之间的距离。

    何温以知晓。

    那是她怎么也跨不过去,见到陈淮南,真正和陈淮南站在一条线上的距离。

    陈淮南家随随便便一天的收益。

    或许是何温以一家子,一整年的收入。

    何温以第一次,面对谁,有自卑、感激,又感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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