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15

    何温以与陈淮南。

    再次擦肩而过。

    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缓慢的有过一刻交接。

    但谁也没为谁停下脚步。

    回家的路上意象地下起大雨,雨点子倾盆往下砸,落在站牌处躲雨的何温以脚边,溅湿了她的裤腿。

    鞋子防水性不好,吸了雨水,袜子被染湿,沉甸甸的抬不起来,稍微一动脚趾就能感觉脚上的每寸皮肤都浸泡在水中。

    何温以没带雨伞,掏出手机翻看联系人列表,不是很想麻烦橙笙或者橙子来接她。

    橙笙在半工半读,这会儿忙。

    橙子与她同龄,这个点或许在看书写作业,也忙。

    何温以都不好意思打扰。

    何温以叹口气,收好了手机,瘦弱的身体被雨水打湿,垂着脑袋,肉眼可见的心情差。

    庞敦敦就是这会儿出现的。

    庞敦敦补习班下课回家,撑着雨伞走到公交站牌处等车,一眼瞥见缩在站牌角落兴致缺缺的何温以。

    何温以白白替人打了几天工,怕被扣上违法童工工作的名号,不敢去别处告发,吃了哑巴亏。

    何温以咬着下唇,用力到唇色泛白,握成拳头的指甲刺入手掌心的皮肤,滴出一点红色的粘稠液体。

    庞敦敦顶着一头小卷毛,收好雨伞,顺手甩了甩伞上的雨水,往肩膀上抬了抬背着的沉重书包,小心用余光瞥边上的何温以。

    何温以长得好看,唇红齿白,眼睛黑而亮,眼波清澈,望人总是一脸天真,让人看得很想揉揉她脸颊,好好疼爱一下。

    彼时的何温以心情不好,心里面在思忖,她要不要成为像她姨姨一样的坏人。

    何温以想起了这些年对她不管不问的何父。

    如果成为坏人,是不是能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

    何母坚持没离婚,何父何母就还是名义上的夫妻。

    实则,何父背着何母,已经找了好几个姘头。

    何温以不傻,能察觉到何父何母之间的微妙。

    也清楚何父对她的不上心。

    只是,何温以想不通何父为什么不爱她。

    何温以猜想,是她的成绩不够好,还是因为她是何母的孩子。

    何温以小小的脑袋思来想去,没有想到更残酷直白的理由。

    ——因为她是女孩。

    何父不够爱她,只是这么个简单的理由。

    无他。

    何温以来北川的这几年,能回去何父何凡家的次数少之又少。

    何温以想到此处,比起生气难过,更多的是心头的堵塞感,是一种说不出的空洞。

    她有家,也没家。

    世界是张巨大的棋盘。

    上帝一直举旗不定。

    那何温以便来做落子的那个人,成为自己决定自己人生的人。

    庞敦敦小心翼翼将目光一点一点落到何温以身上,吞咽口水,鼓足了勇气,往何温以那边迈出一小步,要张唇说话:“你……”

    庞敦敦的一句“你好”,自言自语重复了半晌,终究没能传入何温以耳朵。

    雨势渐大,盖过了庞敦敦打招呼的声音。

    庞敦敦名副其实,有点小胖,性格内向,放在班级内也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他在开学考的时候见过何温以,认得被老师重点表扬过好几次的何温以。

    通俗的说,在初中这个幼稚的年纪,他很崇拜学习成绩好、长得漂亮的何温以,想和她成为好朋友。

    公交车辆驶来,庞敦敦该上车了。

    庞敦敦在等车回家。

    何温以在等雨停,走回家。

    伴随边上人啪嗒啪嗒踩着雨水跑上公交车的声音,何温以回过头,听见了什么东西掉在她身边的动静。

    庞敦敦一口气冲上公交车,快速刷完公交卡,在最后一排找到靠窗的空位置坐下,打开车窗,用手拍了拍,吸引何温以注意。

    何温以抬眸,恰好撞见庞敦敦两只手抓紧车窗的把手,一张脸庞憋得通红,终于打开车窗,对她做口型。

    “快回家!”

    庞敦敦知道何温以是个优秀好学生,或许不会记得他。

    他做好了何温以不认得他的准备,手隔空指指那把伞,解释:“不用还了。”

    何温以想也不想,抓起那把伞,从公交站牌的最边上跑到对角线的另一个边上,半个身子处于雨帘中,“我开学还给你!”

    庞敦敦一愣。

    何温以记得他。

    公交车雨天开得慢。

    何温以的身影一点一点在庞敦敦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直到彻底看不见何温以,庞敦敦回过神,抱着自己的书包,坐回位子上,脊背靠着椅座,口中呢喃着:“她居然记得我。”

    他们班、他们年级,学习成绩最好的何温以,居然记得他。

    而且,他刚才,还和何温以说上话了。

    何温以还说,等开学了,要把雨伞还给他。

    雨势减小。

    何温以回家路上,脑袋上戴了无袖卫衣的帽子,用了便宜的十几块钱买的地摊货耳机,插着手机的耳机孔听歌,一步步慢慢走。

    雨水淌进她的鞋子,何温以走着,两条腿越来越重,浑身湿冷湿冷的。

    冷风阵阵吹来。

    严酷的环境,漫长的回家路途中,何温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

    她想学钢琴,想学音乐。

    何温以听着现在唯一能安抚她悲伤的歌曲,脚步顿住,原地思忖了几秒钟。

    何凡写完实验报告,完成了今天所有的事情,回到宿舍。

    刚到宿舍,拿了身干净衣服要进入浴室洗澡,他收到了何温以的消息。

    何温以说,“哥哥,我有梦想了。”

    何凡好笑,若有所思:“你有了什么梦想?”

    何温以站在雨幕之中,一只手撑着庞敦敦借她的雨伞,伞柄靠在她怀里,另只手慢吞吞打着字。

    手机屏幕冰冷,心脏跳动的却炽热。

    她说:“我想学音乐。”

    何凡几乎想也没想,回复:“知道了。”

    何温以到家,何凡正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何凡随意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去了阳台,坐在那抽烟。

    北川和淮南离得不算近。

    北川在下暴雨,淮南只是阴天。

    何凡一个人坐在那,抽了一根又一根香烟。

    张大飞跟何凡一个宿舍的,来找何凡吃晚饭:“到饭点了,一起去食堂吃饭?”

    张大飞说着话,凑近何凡,倾身将手臂搭在何凡肩膀,跟他哥俩好:“食堂的那家麻辣烫出新货了,咱们去吃吃看?”

    何凡发呆,侧过脸,对准张大飞的脸,喷出一口烟雾。

    张大飞被呛到,挥挥手,立马远离了何凡两步,骂他:“何凡,你他爹的脑子有问题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抽烟!”

    何凡没有丝毫诚恳地道歉,指腹触碰唇角残留的烟雾气息:“抱歉,在想事情。”

    “你想事情你就用香烟的雾气喷我?”张大飞如此评价何凡,转身走了,顺道帮何凡关上阳台的玻璃门,“何凡你就是个傻逼你知道吗。”

    张大飞骂骂咧咧走了。

    身影看不见了,骂声还时不时地流传进何凡耳朵。

    何凡坐那,忧愁的思绪被这两句骂吹散,兀自笑起来,在边上的墙壁按灭了香烟,烟头扔进边上的垃圾桶,起身收衣服。

    约莫十五分钟后。

    何温以在房内的书桌前摊开作业本,提笔准备写作业。

    橙子趴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睡着了,怀里抱着印有她喜欢的男明星照片的抱枕,呼噜声一声接着一声。

    何温以房门没关,回眸看橙子,忍不住笑,“睡得真香。”

    何温以边看手肘下压着的作业本上的题目,边抽了手边的餐巾纸,简单擦了擦湿漉漉的发尾,准备待会儿再去洗澡,现在先写会儿作业。

    “啊?!”客厅内,橙子猛地尖叫着从沙发上跳起来,“好帅!!!”

    何温以回头,以为怎么了。

    结果就听见橙子对着电视机内的帅男人如此道,无奈抿唇笑笑,重新转过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何温以放在一旁的手机振动,显示收到了一条短信。

    抬头看,何温以瞄见,那条短信的开头是某银行的简写。

    短信内容是官方的提示,显示何温以收到了一笔三千块钱的转账,银行卡余额还有三千二百两毛。

    何温以瞪大眼睛,抓过手机确认那条信息的真假。

    确认完是真的,何温以悬着的心脏稍微放下。

    既然这笔转账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肯定是何凡打给她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无条件对何温以好。

    除了何凡和何母。

    以及陈淮南。

    何温以受环境影响,将血缘关系视为生命中的第一位,把亲人看得很重要。

    甚至超过自己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何温以点开与何凡的聊天框。

    何凡扒拉过来一条语音,讲话慢慢悠悠的,伴随抽烟呵出烟雾的声音,“温温,想学就去学。”

    何凡说到后面,声音夹杂笑意:“你先叫你笙笙姐姐带你了解了解,等过几天我来北川找你,我再带你去淮南报名。”

    何温以疑惑:“那这笔钱,不是报名费吗,哥哥你干嘛现在就给我?”

    何凡嘴硬,继续用调笑的不正经语气回答:“哥哥发奖学金了,给妹妹点用用怎么了,有意见?”

    何凡知道何温以不舍得用他打给她的钱,害怕他一个人在淮南过的不好,笑意加重,“笨蛋。”

    何凡叫何温以:“你别多想,该吃吃该喝喝,等着哥来北川接你就好了。”

    这一次,何凡要把何温以带在身边养着,不让她再做孤零零的留守儿童。

    顺便。

    何凡要去北川见见那个叫陈淮南的,被称为上一代天才的后辈的新起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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