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着谭相一同回到车队边上。
余翠陌还在滔滔不绝地交代女儿。
“我和你爹昨日去市集看了,原本想给你买个婢女来着,毕竟这么多人就你一个姑娘家,定然不方便的。但这里还是太偏了,遇不到合眼的,怕你用不惯......”
“岳母放心。”宋铭劫道,“一路上我会照料容之,离宏城近了,若见到合眼缘的丫鬟再买就是了。”
谭君宜点头,让母亲放心。
余翠陌还想再交代,却被谭世运打断:“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再不出发天黑前他们便赶不到驿站了。”
余翠陌才反应过来,一拍手:“瞧我怎的这么糊涂?你们快走吧。”
谭君宜泪汪汪地和爹爹娘亲告别:“爹爹,娘亲,照顾好自己,等你们回来,容之有话要告诉你们。”
“好好好,快走吧。”余翠陌担心他们天黑赶不到,便反催促起来。
谭君宜一步三回头地上马凳。
西域的马较中原的壮实得多,她提起裙摆却够不到马凳的边。
那边她爹爹娘亲还在和宋铭劫说着什么。
她便只站在原地等着,不再逞能。
宋铭劫见她求助的目光,又看那马凳高度都超过了她的膝。
他同二老告了别便在二人目光里走来。
他怕直接抱她上去会磕着,便索性自己先跨上去。
他两手托在她上腰上。
她身型小,用不了多大力,但他抬手之前还是压低声问了句:“这样行吗?”
“可以。”
宋铭劫随之便直接稳稳当当将她“拎”上马车。
谭世运与余翠陌一齐又上前来,嘱咐了几句一路平安的话,便自目送他们启程。
谭君宜还是舍不得,探出小窗去看,直至看不见人影。
她转回身时似还有些失落。
宋铭劫像安慰她,却不知如何说起。
马车里位置还算宽敞,虽然点不了炭火,但皮裘软垫都是备齐了的。
那正对车门的横凳似也是被改过的,改成了一张可以半卧的床。
这两人本就不是话多的,对坐着倒不知说什么好。
正在此时,马车却忽然停了一停。
谭君宜在他眼皮子底下自然是第一时间被扶住了。
宋铭劫掀开帘子,脸色并不好看:“怎么回事?”
窗外清平使并不知情,只是如实道:“教主,您吩咐的酸果干准备好了。”
宋铭劫正要点头,却见后边多了几十个抬着担子的西域男丁。
谭君宜都傻眼了,那担子里面全是包得甚是精美的一袋袋蜜饯,往少了说都得有几百斤。
宋铭劫皱了皱眉:“谁让你们买这么多的?”
清平使还未接话,水龙使便先骑马过来,解释道:“这些不是我们买的,只是我们去的时候见到许多人排着队,想着如今赶时间,最好能商量商量插个队,便直接说了是您要买。结果老板一听便通知了所有铺子。那些商户们紧赶着要送最好的蜜饯,我们也是盛情难却。”
宋铭劫知晓他们难做,便也不再追究:“既如此,你们拿些去分给将士们吧。”
“分过了。”水龙使道,“但您吩咐的这些果干太酸了,难以下咽啊。”
“敢情你们都尝过了,觉得不好吃才拿那么多给我?”
宋铭劫语气中只是觉得好笑,也没什么责怪的意思。
清平使老实,便要跪了,却又是水龙使嬉皮笑脸道:“教主您自己尝尝便知道了,这根本没法吃啊。”
宋铭劫抄起一旁的话本子便要作势砸上去:“你知道没法吃还送来这么多?”
谭君宜本也不想掺和,宋铭劫看着便是闹着玩的。
不过她倒是真有些想吃那些果干了。
她在宋铭劫耳边说了几句,他便吩咐人送了两袋来。
东西看着倒是真不错,谭君宜面不改色地便吃了,倒也没有以往的不适感,甚至还津津有味的。
宋铭劫奇怪为何水龙使会那么说,便自己拿起块果干,送入口中的那一瞬便给吐了出来。
舌尖一阵刺激,唇齿间都好像吹过阵凉风。
谭君宜“扑哧”笑了一声:“有这么酸吗?”
宋铭劫一直点头。
“可我不觉得。”
宋铭劫苦笑着,口中那阵酸味至今不消:“你喜欢就好。”
马车一动,谭君宜又是险些没拿稳手上的纸袋,浑身上前一冲。
宋铭劫忙两手接住她,像抱小孩子似的直接将她放在自己身边。
“做什么?”谭君宜瞪眼瞧他。
宋铭劫也是言语间没半点商量的意思:“你自己坐在那儿不稳。”
谭君宜被他一手拦腰靠紧在身边,那牢牢护着她的手让她感到分外心安。
她卸下紧绷,只是以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肩头。
他要看许多上报的文书,她便乖乖地不打扰,只是合上眼想小憩一会儿。
她其实很困倦,但不知为何就是闭上眼睛后,难以入眠。
宋铭劫转头想再给她盖层衣裳,却发现她根本没有睡,只是眨巴着眼盯着自己。
“怎么啦?”
“睡不着。”
宋铭劫放下军报,安抚着:“我给你寻了些话本子,但看着会费神,便没给你,你想看吗?”
谭君宜摇了摇头。
宋铭劫见她眯着眼,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不舒服?要找大夫来看看吗?”
她又是摇头,秀眉微微蹙着,一动不动地靠着他。
他见她萎靡不振的模样,心底更焦急,但她又不肯说是因为什么。
他双手护着她,将她放直。小姑娘嘴角不扬了,脸色发白。
宋铭劫索性不问他了,直接拉开车帘同一旁骑马的点绛使道了声“停车”。
他们本就在队伍最后,不影响其余人赶路。
车一停,谭君宜便捂着口要向外冲,却发现自己下不去马车。
胃里好像在蠕动,被翻滚过一般摩挲着,她方才硬是要忍下去,又怕憋出了眼泪,惹他担心。
宋铭劫急忙跟着她,点绛使见她着急,立刻摆上脚凳。
她已经忍不住了,指缝间溢出些奶白的稠物。
她又不敢往下跳,眼神向点绛使求助之时却被一把横抱起来。
他脚程快,手还是稳的,他将她放到就近一棵树边上。
她立刻扶着树干蹲了下去,一手紧捂着胸口,面色苍白,似还在溢着虚汗。
宋铭劫向点绛使指了指,让他去喊大夫过来。
她吐得都有些晕,若是一泻而出也便罢了,她一下又吐不出来。
“呕”地一声又一声刺得宋铭劫心痛。
她不停地想歇下来喘息,却硬是止不住。
阳光有些刺眼,虽是暖的,但她看来也是晃眼睛。
一点一滴地将她本就食用不多的东西全吐了,眼前光晕一点一点地缩小,缩小到黑幕几乎罩住了她整片视线。
她没力气说话,只得软绵绵地捶两下树干求助。
宋铭劫吩咐完了见状便知不对,立刻蹲下去,想替她拍拍顺气,却突然撞上一阵重量。
她直接便倒了。
她以为只是一闭眼又睁眼的功夫,已然令他急得如临火炉:“容之!这是怎么了?醒醒!”
谭君宜本就不至于晕眩到失去意识,睁开眼见他焦虑神色,便挣扎着要起来。
他自然是不让的:“大夫马上就来,我们回马车上歇着好吗?”
话语间,大夫已然骑马过来了。
他翻身下马,正要行礼。
宋铭劫直接催促道:“别问安了,快过来!”
大夫连忙应声,替谭君宜诊起脉来。
不过多久便道:“郡主启程前可有用过安胎药?”
谭君宜如实道:“那药我闻都没法闻,实在喝不下。”
宋铭劫不忍怪她,只对大夫道:“你再去补煎一剂便是。”
那大夫拱手向宋铭劫回话道:“教主,路程漫长,老夫给郡主开的药剂量重了点,今日一早过了用药的时辰,若现在补又需一两个时辰,那晚上的药也不能吃了。”
此时,点绛使送了个食盒来:“教主,方才想起今日谭夫人走时托转送了一个食盒。”
谭君宜一听是娘亲送的,立马便要起来看。
宋铭劫也不拦她了,只是扶着她半蹲着。
打开食盒,路程虽已尽量平坦,还是让里边的汤药溢出来许多。
仅剩不到半碗的药物黑漆漆的,散着浓浓的草药味,混在一道别说谭君宜了,宋铭劫都会觉得不适。
大夫凑上前一瞧,便喜道:“就是这个,郡主快喝了吧。再晚便要误了时辰。”
谭君宜现下哪里来的心向听他说这些?
她小心翼翼将小碗捧出来,宋铭劫替她接过。
她见到了那封压在碗下的信。
因为被药浸得湿了,黄皮纸颇显脆弱。
她轻轻地展开信纸。
只是短短一张,谭君宜看到一半便哭了出来。
她连抽泣都谈不上,只是不自觉地自眼角落下剔透的泪。
“怎么了?信上说什么?”
谭君宜不言,只是将纸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