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初漪的那句话后，鄢清琪的动作顿住了。
缓慢的十几秒过去。
鄢清琪将创可贴撕开，轻轻贴在了她的伤口处。
“我……”他垂眸盯着她的掌心，长睫轻颤，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我不知道。”
初漪愣住了。
刚刚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我不是故意拒绝你。”鄢清琪飞快地说，视线依旧落在别处：“我最近有些其他事要处理，嗯……抱歉。”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了客厅的另一边。
初漪听到“啪”的一声轻响。
鄢清琪拧开一瓶矿泉水，倒进了开水壶里。
他背身与她讲话，声音有一点闷：“我把感冒药的热水先开好，但我们最好先吃东西。如果吃完以后水凉了，我再重新……”
意识到自己这段话说得语无伦次后。
鄢清琪蓦然住嘴了。
初漪还有些懵。
……鄢清琪怎么看起来有点奇怪。
好像在急着转移话题一样。
他总不能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吧？
不可能吧……初漪咬着下唇，有些慌了。
她突然想起网上那段话。
——暗恋是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更怕他知道了装不知道。
难道是他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导师的女儿？
初漪狐疑地盯着，鄢清琪看起来有点僵硬的背影。
鄢清琪又低着头走回来。
碎发在他的眼前轻动，将他眼底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
“坐呗。”初漪指了指自己的对面。
鄢清琪的动作果然又僵了僵。
初漪捏紧拳头，心情突然变得有点悲愤。
难道他一直对她这么好，是因为她沾了她老爸的光吗？
为什么现在他一副避她如洪水猛兽的架势啊！
初漪僵硬地笑了笑。
她努力说服自己，她请鄢清琪吃饭是为了感谢他送蒋霄辰回来。
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而对他摆脸色。
“你以前吃过烧烤吗？”初漪问道。
“……没有。”鄢清琪盯着打包盒里的烤串，轻声说。
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混乱的画面。
穿梭来往的人群，烧得火红的木炭。发焦的肉在烤架上翻滚。
升腾的烟雾里，一个身影居高临下地冷冷盯着他。
耳鸣的嗡声，让他一时间很难听清初漪接下来的话。
他抬起眼，有些艰涩地开口：“什么？”
初漪的脸色好像变得更难看了。
他不想看见她在他面前也要强颜欢笑。
但是混乱的脑海已经让他难以思考组织语言的方式。
“你不用笑了。”
初漪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鄢清琪，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答案。
可他只是微微偏着脸，流畅而紧绷的下颌线泛着冷莹的光。
“好。”初漪深吸一口气：“我……我说了，我是想感谢你今天特地送蒋学弟回来。嗯……帮了我、我们社团很大的忙。”
鄢清琪终于抬起眼看她。
吊灯的倒影落在他的黑眸里，像粼粼湖面上的一枚小月亮。
那双眼，似乎一瞬间泛起了很多情绪，风过后，又归于平静无痕。
他的唇角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要尝试上扬，又放弃了。
“那就好。”鄢清琪的声音有点哑，低头咳了一下：“不用谢。”
“没有，你帮过我那么多，我谢你是应该的。”初漪木着一张脸说：“实在不好意思，我确实没什么钱，只能请你吃这个。”
她看鄢清琪盯着打包盒一动不动，忍不住出声：“可能你从来不吃路边摊的东西，那就别勉强自己了。”
“我没有。”鄢清琪很快反驳，又轻声解释：“……没有勉强。我只是不太清楚这些是什么。”
初漪指了指：“黄金糕，牛板筋，腊肠，金针菇，豆角……”
她机械地报完菜名，又拿起一根肉串，递到鄢清琪面前。
“这个是他家最受欢迎的鲜肉串，腌制过的，很好吃。”
“谢谢。”鄢清琪接过来。
初漪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她也不想，挑起新话题了。
两人无言对坐，她食不知味地咀嚼着食物。
明明她很喜欢吃这个的。
为什么……今天的味道这么苦涩呢。
不到一分钟，对面的鄢清琪突然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站起身。
在她错愕的目光里，鄢清琪疾步绕过了客厅的隔断。
初漪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跟上去。
-
初漪站在卫生间门口。
里面的画面，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鄢清琪的一只手正撑在洗手池边上，手指紧紧地抓着边缘，骨节发白。
脊背弓着，微微颤抖，另一只手捂着唇。
似乎是在克制自己不要吐出来。
初漪的视线落在镜子上。
镜子里，他额前颤动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只能看到苍白而尖削的下巴。
“……对不起。”初漪发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我不应该带你吃这个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鄢清琪回头看她。
眼角有很浅淡的红，黑眸像蒙了一层水雾。
初漪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紧紧交握在胸前的双手，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肤里。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住地向鄢清琪道歉。
“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鄢清琪动了动唇，艰难地发出声音：“没事。”
“……你不要道歉。”
初漪觉得自己真的没脸待在这里了。
她也不想在鄢清琪面前哭得乱七八糟。
……她不想打扰他了。
“我、我……”初漪假装看了一眼表，但手腕上其实空空如也：“我要赶回学校了，等下还要社团面试。”
初漪脚步慌乱地转身。
“初漪。”鄢清琪在她身后叫住她。
她的脚瞬间钉在原地，像是在等待审判。
“你记得去前台拿回你哄好的衣服，报你的名字。”鄢清琪说得很慢：“还有，我的伞在门口，你带回去，记得让酒店送你到学校……”
“我知道了！”初漪出声打断：“不用担心我。”
她真的听不下去了。
越听越难过，越听越愧疚。
“再见。”
她忍住哽咽，飞快丢下这两个字，落荒而逃。
-
初漪最后还是没拿鄢清琪的伞。
但在下车前，酒店的司机给了她一把伞。
她撑着伞，缓慢地踩着水，一步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一阵冷风袭来，空空如也的胃搅做一团。
扯着她的血管和神经，让她想蹲下来，抱住自己好好地放声大哭一场。
可是她不能这样。
她等下还要，作为航模社的社长去面试呢。
刚才的一幕一幕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回放。
她为什么，一遇到鄢清琪，就蠢得不像自己了。
鄢清琪很好。
哪怕被她害成那样，还记得关心她。
是她不好。
不该在下雨天约他出去。
不该为了自己的小心思带他去后街。
不该只想着自己的喜好而随便选了烧烤。
她最最最不应该。
让自己的喜欢变成别人的困扰。
初漪紧紧地咬着唇。
眼眶酸涩地疼，温热的液体在里面生生打着转。
教学楼就在前面了。
身后有模糊的喊声传进她的耳朵，但她恍惚得难以辨认。
“初漪学姐——”
清亮的男声穿透雨声。
初漪飞速地擦了一把脸，然后回过头。
蒋霄辰和衡一宁从另一头朝她飞奔过来。
“嘿嘿，我不是故意叫名字的哦。”蒋霄辰挠了挠头：“我前面喊了好几声‘初学姐’，学姐都没反应过来。”
衡一宁盯着初漪的脸，好奇道：“初小漪，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进飞虫了。”初漪勉强朝他们笑了笑：“真巧。”
“不巧。”蒋霄辰说：“前面鄢学长微信上找我啦，说你从校外回来，可能没带伞，让我们尽量找找你。”
衡一宁戳了戳她的肩膀：“我微信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了，你都没接。”
“我……”初漪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
她再开口，眼泪一定会掉下来。
初漪飞速转身。
“我们快点过去吧。”
把衡一宁一连串的疑问甩在了身后。
“欸，你去校外干嘛了？学神怎么知道的？你怎么怪怪的？”
-
初漪到的比预计早，还顾得上去洗了把脸。
再回到教室，刘皓已经到了。
看到这张讨厌的脸，初漪终于能把那些伤感暂时撇到一边了。
“哟，社长精心打扮啊。”刘皓上下打量她：“这条裙子不便宜吧？我和陈忱去商场的时候见过。”
“关你什么事。”初漪毫不客气地回。
刘皓没料到她今天一上来就像吃了火药，噎了一下。
“呵呵，我只是觉得今天这种场合，社长这个榜样做得不好。”刘皓虚伪地微笑：“新生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是什么铺张浪费、崇尚虚荣的社团呢。”
“哦，没关系，等他们看到副社长。”初漪面无表情地说：“就会觉得我们是个吃糠咽菜、不上档次的社团了。”
“……”
刘皓回怼的话还没想好，蒋霄辰一下子从门外跳了进来。
“初学姐！”蒋霄辰提着一个塑料袋，举到她面前：“你还没吃饭吧？我去零食柜买了面包和酸奶。”
初漪怔了怔，接过来后低低说了句谢谢。
蒋霄辰怎么会知道她没吃饭。
不会又是鄢清琪说的吧……
“我们社长魅力真不小。”刘皓在一旁阴阳怪气：“什么学长学弟都来帮忙。”
“那个，您是……刘皓学长？”蒋霄辰挠挠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在拔尖楼的墙上看到过您的照片。”
刘皓被蒋霄辰的态度弄得措手不及：“你是？”
“我是这届甲卷的理科状元，蒋霄辰。”蒋霄辰嘿嘿地傻笑：“也是空天拔尖计划的一员。”
“哦哦——”刘皓反应过来，立马也换上了一张灿若老菊的笑容：“你特地从空间科学中心赶回来面试？就凭这份心意，你都该进我们社团。”
“是鄢学长特意送我回来的。”蒋霄辰摸着后脑勺：“鄢学长还在拔尖班宣传了你们社团呢，他是你们社团的什么合作伙伴吗？”
刘皓的笑容僵了僵：“呃，鄢学长确实会指导我们社团的比赛……”
初漪今天实在心力交瘁。
于是懒得看刘皓继续本色出演小丑，拎着零食坐到了第一排面试官的位置上。
衡一宁凑到她旁边：“初漪。”
她嚼着面包，目光呆滞地望着前面，随口回：“嗯。”
衡一宁把手机屏幕递到她面前。
“帮帮墙下有人把学神捞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