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明景十六年,二公主及笄,景帝设宴请百官。

    “母妃,好了没有?”陈无许早早从被窝里爬出来,又被人摆弄好久,这会儿一口水一块糕点都没吃着,她早饿了。

    陈无许悄摸摸摸走盘子里盛着的酥饼,刚要藏进袖子里,萧贵妃狠狠一抽,陈无许只觉着四指发软,酥饼啪唧一下掉到地上。

    “都脏了。”陈无许心痛。

    “说了不能吃就是不能吃,今儿是大日子,可不许你如往日般胡来。”

    陈无许叹了口气,她穿来这儿什么都好,有吃有喝,还有一个受宠的美人娘萧贵妃,唯独皇家这股子奢靡劲儿,她在这里过了十五年了,还是习惯不了。

    陈无许眼巴巴瞧着地上的酥饼,地上可怜兮兮的小圆饼也望着她,他俩就像被残忍分隔在天涯海角的一对。陈无许起身想要捡起它,身后的头发被萧贵妃扯住。

    “都说了不许动了,皮猴子一样。”萧贵妃拍拍陈无许脑袋。

    陈无许叹了口气,疲惫且心累,“您帮我梳这个头,都梳了一个时辰,啥都没梳起来。母妃,您还是放弃让蕊黄来吧,您就没那个天分。”

    “还有,芍紫把酥饼捡起来吧,外面一层酥皮去了还能吃呢,扔了怪可惜的。”

    萧贵妃对自家女儿的性子无奈得很,点了点陈无许的脑袋,“一块酥饼而已,你父皇你母妃又未曾在吃食上短过你什么,怎么养成这副贪吃的模样。怪不得你那几个弟弟妹妹奚落你了。”

    萧贵妃提起自己那些又幼稚又有八百个心眼子的弟妹们,陈无许重重一哼,“他们纯粹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哎呦,母妃您打我作甚?”陈无许捂着脑袋,幽怨地看着萧贵妃的手。

    她美人娘人前温温柔柔的,教训她的时候却不手软,也就是她的好姐妹狗头军师在时,美人娘会收敛一点。

    唉,今日宫宴她是主角,等会肯定又会被那群小屁孩围攻,也不知道好姐妹什么时候能来支援。

    “我看你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们都是你弟弟妹妹,你骂他们狗嘴,那你是什么,我又是什么了?”萧贵妃掐着腰,愠怒时威严极了,陈无许两腿下意识一软。

    真不愧是武将家里头出来的姑娘,发个火都带着震慑,陈无许心里嘀咕,才不承认自己是因为从小被揍惯了。听着萧贵妃的话,陈无许脑子里滴溜溜想到一个好玩了,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贼兮兮凑到萧贵妃耳边:“母妃,您不能这么啊,怎么直接就觉着父皇是......唔!”

    萧贵妃这回真怒了,竖着一掌劈在她脑门,“成天净说胡话!给老娘憋回去!”

    陈无许眼角飙出泪来,“嗷嗷嗷母妃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给我好好坐着!”

    母女俩的声响大到殿外守着的宫女都能听到,栖梧宫当值的太监宫女们见怪不怪,只捂着袖子暗自笑上几声。

    栖梧宫卯时就闹腾起来,宫女们进进出出,陈无许瞧得眼花缭乱,也不知她们做些个什么。总是为她的及笄宴在操持罢了。

    陈无许歪歪脑袋,瞧着妆奁上的铜镜,镜子里头的女子柳眉弯弯,一双瑞凤眼眼尾上翘,点漆的银珠子滴溜溜转着,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身上套着一层一层艳红的宫装,上面用金丝青线绣着展翅的青鸾,抬袖间荧光浮动,栩栩欲飞。

    今天她家萧美人亲自为她梳头,陈无许开始还很期待,现在只能是舍命陪君子了。

    “莫动,你一动髻子又散!”萧贵妃扯扯头发,陈无许被拽得眼尾飙出泪来,挣扎着朝身边的侍女求救,“蕊黄蕊黄快救救我。母妃您还是给蕊黄来吧,您哪里梳过什么头发,坐一旁瞧着的时候都少有。”

    萧贵妃眉头一横,揪住陈无许的耳朵一拧,“哎呦喂陈无许,及笄了,胆子就肥了是吧?还敢嫌弃起你母妃来。”

    “疼疼疼,您轻点,轻点......”陈无许歪脑袋顺着力道站起来,嘴里说着好话,一双手使劲要掰开萧贵妃的魔爪。

    萧贵妃还想教训教训她,奈何陈无许力气比自己大得多了,两人僵持几秒,手就被掰开。

    萧贵妃还想说上几句,外头守着的宫女就来传话,说四公主五公主带着小皇子看瞧瞧二公主。萧贵妃也知道陈无许与底下几个小的不对付,娘俩平日里在自己栖梧宫闹闹就算了,不能给别宫里头的人看笑话。

    “殿下们有心了,文婵还在梳妆。”萧贵妃轻巧退到后头,暗中推了把蕊黄,捏着帕子柔声跟几位公主说话。

    两个小姑娘穿着藕粉与鹅黄的宫装,一个俏皮些,还没进内殿就东瞧瞧西瞧瞧,方才还差点伸手,被身旁眉宇沉稳些的姑娘瞪了,才撅撅嘴放回去。俏皮些的是四公主,沉稳的是五公主。

    五公主手边牵着一个肉乎乎的小孩,是如今宫中最小的皇子。小孩看到萧贵妃眼睛一亮,想要哒哒哒跑过去,肉手被五公主攥紧,小孩垮下脸,乖乖站在一旁不吱声了。

    “给萧贵妃请安。”五公主规矩地给萧贵妃行了礼,四公主跟在后头,模样不情不愿的。

    “都起罢,今日是文婵的好日子,不必如此拘谨。”小姑娘们的心思,萧贵妃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得太过分她都不管,“你们在这聊,我去外面瞧瞧。”

    萧贵妃一走,四公主原型毕露,挣开妹妹的手,三两步跑到陈无许跟前,抬手就要摸陈无许的头发。

    “二姐姐,你今天可真好看。”说是要摸,四指却曲成爪,分明就是要扯头发。

    蕊黄才给自己梳好个髻子,陈无许猜她没好心,下意识一躲,没让四公主碰着。可蕊黄还抓着陈无许的头发,陈无许灵活机智她却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蕊黄手中只剩下几根头发。

    陈无许轻嘶,捂头怒视四公主。

    “你这贱婢,笨手笨脚的,不会伺候人就滚出去!”四公主掐着腰,指着蕊黄大骂,“二姐姐,我看就是你和贵妃娘娘太仁慈了,这种婢女在我这儿早就拖出去打死,哪里还会留在身边,瞧着就糟心。”

    蕊黄脸色苍白,立马跪下告罪。

    陈无许知道四公主是记着上回的仇,故意找蕊黄撒气来的,猛地拍桌,珠钗一震,陈无许站起来刚要说话,没存在感的五公主握上了她的手。

    “我姐姐就是这么个直性子,二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莫要为这些小事失了兴致。我姐姐有什么惹到二姐姐你的,我代她向姐姐告罪。”五公主捏着帕子,柔柔矮了矮身。

    这姿态这语气,好像陈无许再说什么就是得理不饶人了,气得陈无许拳头一紧,手里的钗子瞬间弯了。

    “蕊黄你起来吧。妹妹,这是我的丫鬟,我都不在意的事,你多嘴什么。”陈无许抬头,对着铜镜与四公主对视一眼,四公主吓了一跳,后退几步。

    陈无许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妙。

    往日里就这两个双生姊妹最难缠了,特别是四公主陈无意这个死丫头,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可能被自己一个眼神吓退,肯定还有后招等着她。

    陈无许当即站起身去拉陈无意,但差了一步,只见她十分做作地踉跄了十几步,扑通一个屁股蹲,命中一扇屏风,屏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裂开了。

    “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太后娘娘送给姐姐的。”五公主陈无忧这尖声的音量,与她那小身板严重不符,一嗓子恨不得栖梧宫外都听得到。

    陈无意还一脸委屈,揉揉几乎瞧不见红的手腕,控诉道:“还不是二姐姐方才的眼神太可怕了,好像要吃了我似的。”

    陈无许气笑了,合着她压碎了屏风,还要怪到自己身上是吧。

    她提着拳头慢步上前,好几年没揍这群小屁孩,她们都以为自己是个病猫了。

    “公主,您别,忘记徐小姐从前怎么说的了吗?”蕊黄最熟悉自家公主的脾性,瞧她这副模样就晓得事情要遭,连忙凑到陈无许耳边让她冷静。

    以往,蕊黄提徐小姐是有用的,这回可是不行了。

    陈无意陈无忧故意弄坏太后娘娘送给她的东西,宫里头最不待见她的,除了几个心机弟妹,就是成日吃斋念佛的太后了。

    这多管闲事的老东西心疼自己儿子受萧家牵制,不得不对萧贵妃假意宠幸,以至于对萧贵妃,对她都看不顺眼。老东西最会对人不对事,送人的屏风坏了,无论弄坏的人是谁,老东西第一个肯定拿萧贵妃开刀。

    想到往日死老东西对美人娘的磋磨,陈无许绕开蕊黄扑了上去,冲着陈无意的眼框就是一拳,揍得她嗷嗷直叫。

    陈无许捂着她的嘴,一把抓住她插了满头的玉簪珠钗,还故意扔到脚边,狠狠踩碎。她这个四妹,整天针对自己,不就是觉得皇帝赏赐给自己的首饰比她多吗,自己弄坏这么多珠宝,够让她心痛一段日子的了。

    陈无许还觉得不够,瞧着陈无意精心画好的妆,按在她嘴上的手左右碾了碾,往右重重一抹,再往左重重一抹,陈无意涂得好好的口脂,直接变成了猴子屁股。

    陈无意压得动弹不得,只能蹬蹬两条腿,叫得跟杀猪似的,“陈无许你干什么!啊啊啊你放开我!该死的,你敢这么对我!呜呜呜呜妹妹救我救救我!”

    陈无意指望的妹妹吓着似的,瘫软在地上,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哭。

    陈无许还觉得不够,放开陈无意就去抓陈无忧。陈无意没太多脑子,这种阴狠心思肯定是陈无忧这个小白花想的。

    陈无忧见事态不妙,麻溜地爬起来边跑边躲,陈无许伸着一只通红的手抓人。

    她追,她逃,她插翅难逃。

    蕊黄去拉自家公主,被激情发挥的陈无许打了一下,其他宫女迟疑上前,也被陈无许打退,只得悄悄派了个腿脚快的给萧贵妃报信。殿里头乱作一团,只剩下没人搭理的小皇子,呆呆站着,瞧着他二姐和五姐玩闹却不带他,一瘪嘴,仰头大哭起来。

    “公主,公主,冷静一点啊!别打了别打了!”

    “呜呜呜陈无许你就等着吧,父皇母后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我要回宫!母妃!”

    热闹的声音一路传到院外,一数红梅开得正俏,昨儿下了些薄雪,嶙峋崎岖的枝干上覆了一层。

    曲径传来太监低低的一声,“徐小姐,随奴才这边来。”

    梅树下出现一截浅红色裙角,来人个子高高的,梅树下走过,松松梳了个发髻的青丝钩住了枝干,上头的点翠蝴蝶钗掉了下来,发丝散了一半。

    “小姐!”后头跟着的小丫头惊呼。

    “无碍。”

    徐小姐弯身捡起钗子,一双锐气逼人的狐狸眼轻轻眯起,瞧着缠人的梅枝,素白的手将钩住她的枝桠径直折去,嗓音清雅,颇有些雌雄莫辨,“我见这梅俏,折些与公主送去,公公不会介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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