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七十二章/疑虑

    两人在宾馆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继续出发去北羊市。

    和西临相比,北羊又是另一种气候。

    满目戈壁黄沙漫天,这次的目的地又在戈壁深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烟。

    晚上九点时,他们抵达遗址最近的一片小绿洲。这里的太阳才刚刚落山,沙山之上霞光万丈,远处隐约传来阵阵驼铃声响。

    在大业时,陈夕照没有来过如此北界的地方,对眼前的景象颇为惊奇。

    盛知樾看她盯着窗外目不转睛,慢慢将车速降了下来,陈夕照偶尔回头问一两句,他也会耐心回答。

    到暂住的地方时,天光终于有了暗淡的痕迹。

    这次的住所是一家民宿。

    正儿八经的农家小院,两层的平房,陈夕照很早之前就订好的,当然只订了一个房间,那会儿她并不知道会有现在的情况——

    盛知樾加入了她的旅程,而借住的农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去找其他的地方肯定也找得到,但两人赶了一路,陈夕照中途睡了几觉都依旧觉得困倦,更遑论开了一路的盛知樾。

    她眼见盛知樾打算转身,及时按住他的手:“不用折腾,你如果不嫌麻烦就随我一起将就,你应该也累了。”

    盛知樾沉吟片刻,一点不显勉强地点了点头。

    由于比预定的人多了一个,要另外补充一些房费。盛知樾留下交涉,陈夕照就带着行李先一步回房检查住所。

    出来的时候外头的交涉已经结束。

    盛知樾带着笑意,似乎和他们聊得不错。见陈夕照出来就停了话头,告诉她老板准备了的晚饭。

    晚饭非常丰盛,是远超预算的丰盛程度。

    陈夕照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当地的习俗,等吃完才知道,原来是老板一家明天要临时出门一趟。

    如此一来,原本包在房费里的三餐肯定没有了,还得帮忙看房子。他们一家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借此道歉。

    弄清楚原委,陈夕照爽快接受,还推拒了退还的房费。

    老板自觉不好意思,坚持退还,陈夕照看了眼桌上的饭菜,随口说了句“那借用厨房他们自己做饭”,对方才收回去。

    她只是随口一说,盛知樾却当真了,回房之后竟然认真问她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

    陈夕照看着他一脸正经的表情有些失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解释。

    盛知樾接过她手里的床单被套,自觉铺起了床。“可是外面的菜不一定合你口味,我看你刚才都没吃多少。”

    “吃不惯多吃几顿就好了,以前都是这样的,小事儿。”陈夕照拿着睡衣起身,说了句“我先去洗”就出去了,压根没当回事。

    盛知樾闻言停下手,思索了片刻才继续整理。

    洗漱结束后陈夕照回到房间,盛知樾已经将包含洗漱在内的所有事情都做好了,手里正举着一瓶喷雾四处喷洒。

    “门窗有点招蚊虫,但现在应该好点儿。”他手上有条不紊。

    陈夕照扫了眼床头的香薰蜡烛,面露意外。

    她知道盛知樾为人细致,但没想到他能细致到这种琐事上,而且看起来很是熟练,不像第一次。

    她没有隐藏自己的疑惑。

    而他的回答非常简单,因为小时候照顾过逸悔两兄妹,所以做惯了。

    陈夕照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认同并打消疑惑,但情感上却总觉得哪不对……

    她不可避免想到另一个人,一个和此刻的盛知樾一样,习惯了照顾她一切的那个人。

    那个离谱的想法又一次出现在陈夕照的脑子里。

    “夕照?夕照?”

    “嗯?”陈夕照回神。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得早起,早点休息。”他端给她一杯水,提醒她上床睡觉。

    可是那个人不会像他这样叫她夕照,永远也不会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

    陈夕照心口突然有些堵。

    她拒绝了盛知樾的提议,也没有喝水。

    “我想再出去透透气,你先睡吧。”

    盛知樾目送她离开,原本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抬起杯子和着水把话咽了回去。

    外面的月亮格外圆满清晰。

    陈夕照盯着夜空看了一会儿,自觉心绪平得差不多了才再次进门。

    房间的灯已经关了,只剩香薰蜡烛还燃着。床上的被子有一边明显拱起,借着微光,看不清样貌却能看清轮廓。

    简直像极了方休。

    有一瞬间陈夕照甚至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大业,回到了在军中和方休朝夕相对的日子。

    直到那个轮廓突然转身,露出盛知樾那张和方休全然不同的脸。

    “你如果觉得不自在,我还是另找一处休息吧。”

    陈夕照眨了眨眼,理智回笼。

    “不用了,我就是……想到项目的进度心里有点闷,继续睡吧。”

    她掀开另一边的被子坦然躺下,酝酿了片刻睡意还是觉得烛火恼人,起身一口吹灭了蜡烛。

    如此,终于一觉睡到天亮。

    一如之前有盛知樾在身边的每一次,第二天陈夕照醒得比平时迟一些。

    她出门时,日头已经不低,院里满是厨房飘出来的烟气。

    起初陈夕照以为是老板一家,想起他们昨天说的事又觉得奇怪,抬脚往厨房里走。

    刚到门口就和端着碗筷准备出门的盛知樾撞上,他穿着围裙,衬衫袖子挽到半肘,挺拔的身形在矮小的厨房里格外打眼。

    “怎么是你?”

    没有看见老板一家,陈夕照有些意外。

    “他们一早走了,我买了点菜,你洗漱洗漱正好出来吃饭。”

    说罢他就继续出去了,理所当然。

    桌上摆着两碗瘦肉粥,一碟煎豆腐,一碟清炒鲜笋,一盘酱菜。

    不得不说,的确是陈夕照吃惯了的口味。

    盛知樾第一次下厨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陈夕照不挑,但多少有点心理预期。

    她夹过笋条咬了一口,眸色微亮,赞道:“好吃,比上次好吃多了。”

    盛知樾轻咳一声,喝起了粥。

    “之前……第一次下厨,没什么经验。之后做饭的事都交给我,虽然短时间内比不上谢策,但我尽量一次进步一点。”

    他的那双手,分明不是用来摘菜握铲的,此刻却沾满了油烟。

    要说陈夕照完全没有触动,自然是假的,她的心也是肉,知道盛知樾这么做的初衷是什么,只是无法给出他想要的回应。

    她吃了一口豆腐,又夸了几句。

    盛知樾看她吃了一会儿,忽然问:“那你喜欢吗?”

    陈夕照自动理解:“挺合口味的,真的很不错。”

    “我是问你,喜欢这些菜吗?”

    “……”

    他的眼神是如此直白而期待。

    陈夕照眨了眨眼,神色有些松动,可简单的两个字到了嘴边,又被舌头压回去。

    “你多吃点,等会儿还得辛苦你送我去古城……”

    见她岔开话题,盛知樾也没有继续追问,他依言夹了一块豆腐,恢复如常。

    陈夕照以为这件事已经揭过了。

    结果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同样的事又发生了一遍。盛知樾等她尝过所有菜式之后,像早上一样问道:“喜欢这些菜吗?”

    陈夕照被问得猝不及防,下意识点了点头。等到她反应过来,第一时间解释:“我是说很不错,很好吃。”

    盛知樾也点点头,依旧没有追问。

    第二天也是这样的情况。

    第三天也是……

    第四天依旧是……

    甚至从一开始的饭桌场合扩散到了随时随地。

    买个水果得问,买个帽子得问,送个防晒霜得问,甚至递过一瓶水也要等她喝完一口后,问一句“喜欢吗”。

    陈夕照面上依旧没有正面回答。

    但内心已经从一开始的谨慎变成了烦闷。

    直到离开的最后一天,她终于按捺不住压抑的暴躁,在和盛知樾一起逛纪念品超市的时候,对着一只骆驼布偶爆发了。

    “喜欢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你能不能别再问了?”

    店里的游客和店员都闻声转了过来。

    陈夕照心里憋着气,顾不上羞恼,死死盯着盛知樾的脸,恨不得把他烧出两个洞来。

    她满以为盛知樾会恼火,结果却见这厮只是微愣了片刻,随即就轻笑起来。

    “?”

    陈夕照一脸不明所以。

    但又碍于人多眼杂无法继续发作。

    她又去看盛知樾,这厮正笑得面颊泛红,眼瞳清亮,仿佛筹谋已久的阴谋终于得逞,满脸畅快。偶尔从她面上扫过也似带着热气,灼人得厉害。

    不像个男人,倒像个女妖。

    陈夕照越发恼羞。

    一面埋怨这人神志不清,一面暗恨自己心猿意马。深呼吸几次都无法平复心绪,只能负气离开。

    待她走后,盛知樾很快也平复下来。

    但他并没有立刻追上去,只笑说了句“等我”就拿着手里的布偶打算去收银台结账。

    没走两步想到什么又停下,另外挑了两个。

    队伍排得有点长。

    许是为了分散顾客的注意,台顶挂了两台电视,这会儿屏幕上正在播放直播。

    屏幕下标写着“挖地铁挖出云纹刀币,墓主或为后业诸侯”。

    就是前几天的事。

    某市因为修建地铁误掘古墓,现在正进行抢救性挖掘。

    直播间的主播和专家正在对现场传回来的视频进行分析,其中主要是确定身份的线索,云纹刀币和石碑。

    盛知樾对这些原不感兴趣,可镜头给到刀币特写时,他脑子里恍然闪过一幕熟悉的场面——

    去年春节期间,陈夕照给逸悔俩兄妹包的红包里,似乎就有几个同款刀币?

    他当时只是瞟了一眼,不至于觉得这么熟悉。

    那个尘封已久的奇怪念头再次冒头,盛知樾几乎立刻给盛逸悔打了个电话。

    “上次你大嫂送你的刀币,你现在拍张照给我。”

    盛逸悔回了个“OK”,没多久就发过来两张照片。

    图上的细节几乎和屏幕里播放的场面一模一样,而正常来说,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因为在此之前,关于云纹刀币的记载寥寥无几,更是没有确切的实物出土过。

    以往那些在他看来有些奇怪的场面再次清晰起来。从最开始的“黄豆炒鸡蛋”,到之后的“刘颉背刺之辩”,再到之后的点点滴滴。

    也许不只是陈夕照,还有谢策,甚至逸悔的那个同学……

    纠结半晌,盛知樾脑子里的画面最终停留在陈夕照醉酒那次。那天谢策从他房间离开后,没多久他也跟着出来,敛身藏在楼梯折角之后。

    当时隐约听他们说起什么“忌日”“杀我”之类的话,原本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想来当真是可疑得很。

    队伍排到跟前。

    盛知樾道了个歉放下布偶出门,很快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响了半天对面才接听,传过来一道迷迷糊糊的声音。“什么事啊老板,一大早的让不让人睡觉?”

    盛知樾没有跟他掰扯时间问题,开门见山:“谢策,我问你,你和夕照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你在说什么啊……”谢策打了个哈欠。

    “我是说,你们究竟是哪个时代的人?”盛知樾正色追问。

    “啪!”

    对面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电话两端同时安静下来。

    盛知樾笑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不用回答。”

    说完他就要挂断电话,但对面的谢策阻止道:“哎等等,你别不是被什么杀猪盘给骗了?我是文侯v我50藏宝图给你之类的?”

    盛知樾直言:“你不是文侯,但有人是。”

    谢策隐约嘶了口气。

    但很快咳了一声道:“这么跟你说吧,我最近读了圆觉经,其中有一句话让我感悟颇深。说的是两木相因,以幻修幻,还归于幻。”

    盛知樾知道这话的意思。

    是说人的种种妄想好比木头,人的修行也是木头,修行的过程,就是让这两块木头互相摩擦,生出火来,等到这两块木头都被烧尽,就只剩下空性。

    谢策不管盛知樾什么反应,继续往下说:“你那些无由来的猜测,在我看来也和幻想的木头无异,虚妄不实,用你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封建迷信!你懂我意思吧。”

    盛知樾没有再接茬。

    他挂断电话,转头望着刚才陈夕照离开的方向,神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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