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栋顺着许团圆的目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许梦圆。

    阳光照射，将她的身影洒在旁边斑驳的围墙上。光影的黑和她本身的白形成对比，齐家栋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美好。

    他是认得许梦圆的，村里的孩子都读那个小学，他读书的时候许梦圆比自己小四年级。

    当年的事，她和她爸爸都帮过自己的忙，虽然没有帮上什么，但这份情他认。

    更别提知道了他的情况之后，许队长虽然平日里不说什么，但是偶尔做活的时候，还会趁人不注意偷偷再塞一口自己的午饭给他，半个土豆、半个红薯或者是一口野菜团子，都是他为数不多的温暖，就连许梦圆周末放假去地里给许队长夫妇送水的时候，有时也会说带多了，倒一些给他。

    不然他自己平日里也吃不饱，不至于还有这份善心，把口粮给别的孩子吃。只因为这是他们家的孩子。

    许团圆说的那天他记得，不过那份红薯干不是他一餐的食物，而是整整一天的。

    后面饿的齐家栋都有些抓心挠肝的，但是他心里却比吃到了红薯干还甜的多。

    毕竟那时候他才十四五岁，队里也坚决不同意他做十二工分的活，所以家里给他吃的比现在还少。

    而自从那次知道许团圆嘴馋之后，他偶尔还会偷偷剩下一点吃的，故意在许团圆经过的时候吃，然后装作不经意的分他一些。

    他拉了一下肩上包袱的背带，怕是很久不能再见了吧。

    他知道屋里刚刚叫他走的话并不是气话，因为昨天起夜的时候，经过父母的房间，他就已经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说是今年早稻产量少，所以按照工分分下的粮食就少，他们合计着找个借口赶自己出去，不管自己做啥都好，就是不要惦记分下的粮食。他们得留下这点粮和钱给老二老三以后用。

    虽然一直知道父母的心是偏的，但确实也没想到，会到了这样不管自己死活的地步。

    所以他也努力懂事的不去问为什么，就这样离开吧，能走到那就是那。

    他也知道，如果他赖在村里，村里的人也不会完全不管他的死活，东家混一口，西家吃一口，他也能活下来。甚至村里可能会拍板把村边的破屋给他住，让他混到年底晚稻出来分粮的时候把他工分的那一份直接给他，让他好继续生活下去也说不准。

    但是他不想把事情闹得更难看了。

    那么多年了他也明白，真这样子，第一个找上门就是齐家两口子，会说自己大一点就了不得了，说两句都不行了，他们还没死就开始整分家这出，还到处混饭吃，让他们被人指指点点。

    到时候好心帮他忙的人会被说，他不能这样拖累别人。

    但不这样的话，即使齐家不赶他走，按照现在的状况下去，他也真的快活不下去了。十二个工分的活对他来说并不轻松，能分到的粮食比他被允许吃的远远多的多。他每天吃的真的不够，明明才十七岁的身子骨，他却感觉有点像老人一样，动了一下就有咯吱的响声。

    不过也正是这样让他更不想明白了，明明留下他比赶他走划算的多，他又能挣工分，得到更多的粮食，又会照顾一下弟妹，为什么还要这样赶他走。

    齐家栋错眼又看了一眼许梦圆和许团圆，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离开前还能看到他们吧。

    齐家栋用有些僵硬的脸努力的微笑，尽量使自己显得体面一些，客气的打着招呼，“你们是出去外面玩，刚准备回家吗？”

    他扬起自己的包袱，“我准备出去外面闯闯，下次见面再聊了。”

    许梦圆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不忍心。

    那么小个包袱，里面怕是只有两三件衣服，一口吃的和钱都没有吧。

    她挥挥手示意齐家栋和她往墙角没人能看到的角落走。

    齐家栋就像一只听话的大狗，不问为什么，乖乖的跟着。

    许梦圆用眼神示意许团圆望风，不要让别人靠近。许团圆接收到指令，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外面。

    紧接着许梦圆打开一路上抱的好好的袋子，从里面又拿出一个小袋，往里面装了三个早上剩下的红薯，又放了一个白面馒头，两块荞麦面饼，再将袋子扎紧，装作很随意的丢到齐家栋怀里，也不问他准备去哪里，只是小声的说，“你快把它装进包袱里，别让别人看见。”

    这份东西太贵重了，齐家栋知道自己不应该收，但从昨天听到的情况来看，他确实是一点钱和吃的都没有，他当晚都已经想好了，如果真的要赶他走的话，像他这种没学历的，去外面找不到活。去别的村的话又没有房子。这年头别人也不一定会要外村人干活。

    但是他在大队干活的时候，曾经听他们说过，南方那边最近很动荡，估计要打仗了，队里的大喇叭都放了几次外地在征兵的消息，只要到了外地就可以看符不符合要求，能不能去当兵。

    他离开这里可以努力啃草和树皮过活，遇到愿意让他做事的，就做几天，混两口饭吃，再继续往召兵那边走。有幸能活着的话就去当兵，也为国家奉献一点力量。

    所以齐家栋真的很难拒绝这一袋食物的诱惑，有了这些他有更大的机会可以活着到目的地。

    许家真的都是很好的人呐。齐家栋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不能保证什么，毕竟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活着去当兵，更不确定当兵之后能不能活下来。

    他用力的点头，珍重将东西放在包裹里。许梦圆看着他放的，果然里面只有两三件全是补丁的衣服，估计也是和他身上一样不合身，短许多，但能穿上的。

    将东西装好之后，齐家栋重新将包袱背上，眼睛紧紧的盯着许梦圆和不远处望风的许团圆，像是要把他们两个的样子刻在心里。

    许梦圆看他收了，不再多说什么，挥手和他说再见。

    齐家栋不敢多耽误一秒，立马扭过头离开，就怕慢一步眼泪就滑下眼眶。只是耳后传来一声小却依旧温暖的祝福，“祝你好运。”

    他突然有了奢望，他要努力活着，活到再见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