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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孟家大郎再无缘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雪衣娘扑棱翅膀,扇动一室静谧。

    蔡妈妈将姐妹两人扶起来,又添了新茶。

    杨氏目光里带着一丝怜惜,思绪飘到远方,思忖半晌,指着雪衣娘道:“去岁年关,大郎得了两只通体雪白的鹦哥,一只孝敬我,选了毛色更好的送到谈家,虽说是送给少司寇的,但这姑娘家家的玩意儿,想必最后送到你院子里了罢。”

    玉书点头:“父亲见鹦哥聪慧,洞晓言辞,便赏了我。我日日教习,它已能吟一首杜少陵的《绝句》。我甚喜爱,可惜事发突然,谈家不复,我安身尚难,又如何为它立冢。”

    “殉了谈家,也算它死得其所,”杨氏话堵在喉咙里,越说越闹心,索性也不绕弯子了,直言试探道:“虽说儿女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我中意你,也是因为大郎欢喜。”

    玉书沉吟片刻,摇头道:“是我承蒙夫人错爱,但我和孟家大郎从未逾距,没见过一面,没说过一句话,何谓欢喜?只不过寸草春晖,是他说出来哄夫人开心罢了。大郎德才兼备,又有功名在身,日后贤妻进门孝敬夫人,相夫教子,岂不美哉?”

    杨氏强笑道:“若是你想留在大郎身边,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怕委屈了你。”

    玉书看着她,心里无奈地笑了笑,都已经到这份上了,杨氏还在以退为进试探她的想法,索性摇头放出狠话:“夫人无需多言,此生,我与孟家大郎再无缘分。”

    被拒绝后,杨氏和玉书对视一眼,万般心思皆在不言中,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在后半夜谈中,玉书渐渐退了场,偶尔应声附和,徒看杨氏和玉辛表演一场母慈女孝。

    玉辛留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杨氏命人去收拾出一个院子来,今晚就让她们留宿孟府。

    玉书听杨氏安排好一切后,自请明日离去。

    杨氏再度怔愕,她不是冷情冷心之人,百般挽留,无奈玉书态度坚决,只好应下。

    过了一炷香时间,丫鬟回禀暗香阁已经收拾妥当,请玉书玉辛过去。杨氏拨了身边一个二等丫鬟给玉辛,又点了蔡妈妈明日跟着玉书上路,派一队府卫护送前往。玉书推辞不过,只好应了。

    两姐妹回了暗香阁,途中听丫鬟解释道:“院子西南角有几只山腊梅,冬天盛开之时,香味能传遍整个院子,所以大爷给取了名字叫作暗香阁。”

    玉书正想附和,只听玉辛小声道:“姐姐明日就要走了,又闻不到。”

    她和丫鬟对视一眼,无奈笑笑,宽慰玉辛道:“无妨,日后天高地阔,何必拘于这一方院子里的梅花?”

    玉辛不说话了,暗自流了两滴泪,丫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再多言。

    一番梳洗后,丫鬟退去次间,留下姐妹两人窝在炕上说悄悄话。

    玉书怜爱地摸着玉辛的头发,“这间院子倒是清净,夏有青竹,冬有梅香,给你拨了一个有资历嬷嬷、两个丫鬟和三个粗使丫头,可见夫人还是很爱重你的。”

    玉辛小声埋怨:“若她是真心待我,为何不把姐姐也留下来?”

    “你可忘了母亲的教导,做人如何能得陇望蜀,贪得无厌?”玉书言语凌厉,不忍见玉辛流泪,微微阖上眼,复又睁开,轻喝道,“你要记住,这是孟府,不再是谈府,赶紧改掉你身上的娇纵脾气。”

    玉辛啜泣:“我改我改,我改了姐姐就留下罢。”

    “勿要说这些任性之言,我不会留,也不想留。”

    玉辛不明白姐姐为何不想留,下巴搁在玉书的肩上,紧紧抱着,唯恐下一刻姐姐就不见了。

    玉书在心中叹一口气,玉辛尚且年幼,不晓得此间人情世故,若她留在孟府,他日见到孟家大郎该如何自处?是要卑躬屈膝,曲意逢迎,让她放弃自尊做个后半生都囿于后宅的妾,还是孤高自傲,自怜自矜,最终和他走到相看两厌的境地?

    想起孟家大郎,玉书心中一阵钝痛。今岁上元节,赏月楼外偶然一睹,足以让她少女芳心有了归宿。回想起她今日亲口说出的“与孟家大郎再无缘分”,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搪塞杨氏,如今想来,心口竟是密密麻麻的疼。

    或许要哭一场才能好过,但自落难之后,玉书哭得太多,早已预支了下半生的眼泪,现在倒也哭不出来了。

    玉书哄了哄玉辛,又道,“夫人善良好心,你自当以真心待之,将她当做母亲一般侍奉在侧。”

    “姐姐在家如何侍奉母亲,我就如何侍奉夫人。亲所好,力为具,亲所恶,谨为去,这些玉辛都明白的。”

    “母亲时常挂在嘴边的十六字箴言,可还记得?”

    “记得,藏锋、隐智、慎言、省身、戒欲、节情、求实、向善。”

    “藏锋隐智,是在这世间行走的大智慧,若你拔尖出挑,不免惹人生妒,或招来祸患,此为中庸之道,藏锋敛锷虽有不甘,但这世道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慎言省身是老生常谈了,慎言而敏于行,省身而克于己,你在孟府更应当如此,切勿多嘴惹是非,日日三省身,免得行差踏错,惹夫人生厌。

    戒欲节情虽说严苛了些,却令人超脱于物欲之外,免受尘世纷扰,女子更是如此,非我看轻女子,而是情、欲这两字,对女子是猛狼蜂毒,万不可沾。

    求实向善,此为人生之奥义,万不可弄虚作假、作恶害人,若因恶果堕入十八层地狱,便再也见不到父亲母亲了,你可记住了?”

    玉辛听得昏昏欲睡,好像回到了往日里听母亲训导的日子,霎时间又清醒过来,泪眼朦胧地哭道,“姐姐,我好思念母亲啊,今日我见正堂里供着观音菩萨,原来夫人和娘亲一样也是信佛的。”

    玉书想了想,杨氏这人呢,虽拜神佛,却不敬神佛。

    不敬神佛有三:杨氏满头亮灿灿的金饰,好身外俗物,手盘佛珠,却毫无章法;正堂虽供着观音像,但从引枕的形状上看,自己进来之前,杨氏必定是半躺半靠在软榻上,没有坐相,心无敬畏;正堂的屏风,画的是海中蓬莱仙山和五色云霞,此为学道女子所用,非佛教之物,可见杨氏佛性不深,只顾面子上好看罢了。

    她只笑笑,并不点破,以免玉辛心生嫌隙,日后对待杨氏不诚。

    话至二更,玉辛终于倒在玉书的腿上睡去了。

    玉书毫无睡意,听着外头三更的梆子刚响,玉辛便发了梦魇,眼睛紧闭着,嘴里哭叫着好痒好痛。

    这是玉辛在教坊司留下的癔症。

    她们姐妹俩和父亲一般,凡是裸露的皮肤沾染了花粉便会发风疹之症。以往花癣发作,母亲都会速速让她们服下蛇痢草汤,以缓解风疹块带来的瘙痒。

    但在教坊司,根本无人在意玉辛的性命,玉辛不知如何沾到了花草,浑身起了大块的风疹,科头嬷嬷不想多管闲事,用草席卷了玉辛扔到后房。

    玉书万求无果,泄恨似的摘光了教坊司养的花种,顾不上吃相生吞下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浑身红肿得不成样子,似乎多看一眼也会被她传染,遂也被嬷嬷赶到后房去。

    就在姐妹俩求生不得之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太监进后房看了眼,自言自语道:“这两人竟已暴毙,死相真是骇人。”

    外头传来嬷嬷不耐烦的声音:“劳烦你拖去乱葬岗罢,可惜了那一身皮肉,多少人惦记着呢。”

    小太监似是接了几枚铜钱,喜不自胜揣进兜里,悄声摸进来:“姑娘莫声张,有故人相救。”

    故人?哪里还有故人?

    玉书再也撑不住了,来不及深思便晕死过去,醒来后就已身处孟家的庄子里。

    庄子里的老妈子怕花癣传染,不肯照顾玉辛,甚至扬言要将她们这两个丑丫头赶出去,可怜玉辛小小的身子,肿成一个大胖子,早已认不出五官。

    玉书囊空如洗,只得挨个求庄子里的老妈子买些蛇痢草来,厨房上的老妈子托她外甥采买时顺些药来,终于让玉辛身上的风团疹子消了下去。

    玉书感激老妈子,将她平日里在庄子里的活都揽了过来,就这样辛苦劳作了月余,才等到蔡妈妈来庄子上接人。

    玉书把浑身发烫的玉辛抱在怀里,轻声唱着歌谣哄她,又往掌心里倒了点凉白开,轻轻附在玉辛脸颊上,消退她凭空而生的灼热感。

    玉辛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哭闹,像个小婴儿般恬静睡下。

    玉书松一口气,心里十分纠结,若是她以后再发梦魇,隔着十万八千里,如何能抚慰她?

    但她实在走投无路,留在孟府,已是她能给玉辛安排的最好选择,庵堂清贫,她一个六岁小儿如何能受得?况且,她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去做,此行凶险,怎能让玉辛和她一起涉险。

    玉书遂不再多想,喊了值夜的丫鬟来,告诉她玉辛偶尔会发梦魇,并如何缓解等等。

    天不知不觉亮了,玉书收拾好褡裢,多是杨氏赠送的钱财和衣物等等,还有些东西被蔡妈妈提前归置到马车上了。

    丫鬟想要叫醒玉辛,被玉书拦下。丫鬟不解,提议道:“不若姑娘晚一些时日再走?夫人定会答应的。”

    “别吵醒她,”玉书自知早一些离开,便能让杨氏对她的歉疚多一分,由此对玉辛的疼爱多一丝,她朝着丫鬟一拜,“以后就托你照顾玉辛了。”

    丫鬟连忙侧身避开,福了一福,“姑娘言重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玉书深深地看了一眼玉辛的侧脸,随后扭过头去,毫不犹豫踏出暗香阁的门槛。

    不过半炷香时间,玉辛便醒了,坐在炕上往周围望了望,歪头问丫鬟,“我大姐姐呢?”

    丫鬟垂下头:“大姑娘已经离去了。”

    玉辛怔住,脸色渐黯,久久没有说话。丫鬟不敢惊扰,偶尔抬眼覷她,从窗棂透进来的日光渐渐偏移,从玉辛身上褪了去,似乎还带走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玉辛的气质忽地变沉了,不再像个稚童,倒像个老气横生的老人家。

    院子里传来婆子泼水的响声,玉辛如梦初醒,爬下炕,兀自开始梳洗,呓语般道:“不能耽误了请安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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