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李虎被抓起来了,如今我也插手不得。”李英看向仍稳坐太师椅的张元先,眼底有几分不悦。

    “知道了,”张元先摆了摆手,半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木制的扶手。

    凌乱的声音说明他内心并不如表面上这般平静。

    “你打算怎么做?赵杭放出风声来,显然就是想看看李虎身后还有什么人……”李英欲言又止。

    “你有何好法子?”张元先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李英。

    李英背着手,看向张元先:“不若我找个时机,将李虎送出凉州……用无辜百姓之命构陷赵杭,本就不该。说到底,赵杭欺上瞒下,贪污军饷一事本就够拉她下台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话中难免不满。

    张元先笑了一声,难免讽意道:“李大人可真是爱民如子。可又不是我拿着刀逼他们杀人的,我只是将真相告知于他们,至于他们想怎么做,这我可没法子掌控。”

    李英冷笑一声:“你何必在这跟我装傻,若无你在背后指点,李虎和唐少云能想出这种法子给赵杭泼脏水?城中关于赵杭的流言又能传得这般快?甚至传到陛下耳中?”

    张元先像是有些烦了,拂袖起身道:“李虎的事你别管了,我会解决。李大人,你就好好地做你的州府吧。”

    他说着便抬脚离开,在鎏金的靴子踏过门槛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李英,微微笑起:“对了,提醒一下李大人,别忘了是谁将你提拔上来。”

    黑金色的袖袍随着张元先的走动消失在门边。

    李英脸色阴沉,攥紧了拳头。

    片刻后,他唤来自己的小厮,嘱咐道:“盯住张元先,他做了什么都来向我汇报。”

    小厮怔愣了一下,才点点头。

    尚书大人提拔他至此,他不能忘恩。但他也不能由着张元先在凉州无法无天。况且,尚书大人与那位关系……

    李英想到了谢家两房的关系,微微眯了眯眼,盘算着什么。

    李虎被关在轻营中,除了脸上脏污,看上去没受什么罪。

    赵杭再一次来到牢房门外,心平气和地问道:“还是什么都不说?”

    李虎仰头呸了一声,恶狠狠道:“姓赵的,你把我们兄弟的命当成垫脚石,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赵杭厌倦地掐了掐眉心,转身就走。

    “将军,”颜墨申小跑着跟上来,“不继续审吗?”

    “没必要,”赵杭淡淡道,“风声已经放出去,幕后之人早晚会坐不住。”

    “可是,”颜墨申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如今外头关于您的什么传闻都有,若是不审出点什么,怕是不好交代。”

    “跟谁交代?”赵杭脚步越发得快,“不说这个了,幽州那边有消息了吗?小五回来没?”

    颜墨申摇摇头:“还没,如今年末,幽州鱼龙混杂,怕是不好查。”他下意识地为小五迟迟不回信找了个借口。

    赵杭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对了,”出了牢房,颜墨申被日光刺得眯了眯眼,忽然想起一件事,“萧大人托我带话,说在在凉州府等您,有要事相商。”

    赵杭皱起眉头,自前几夜两人不欢而散后,她便再没见过萧鸣珏。如今他又要做什么?

    “知道了,我会调人来看着李虎,你去将这些事都告知林念,她哥哥姐姐究竟是因何而死,被何人所杀,她总该知道。”

    颜墨申的脚定在原地,踌躇道:“将军——若是林念知晓她哥哥姐姐是旁人为构陷您,才失了性命,将您也恨上,您这传言,可真就……”

    赵杭打断了颜墨申未完的话,漫不经心道:“无碍,我名声不好,陛下也能放心些。”

    “可——”颜墨申知道赵杭其实很在乎百姓如何看她,毕竟是她当年亲手将这些人从元戎手上救回来。

    “去吧。我去见见萧鸣珏。”赵杭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往凉州府去了。

    这条道上,日光被屋子遮住了,照不亮,便显得赵杭的背影愈发晦暗。

    凉州府内,落叶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日光落在院中的石桌上,照亮了桌上的几盘吃食。

    萧鸣珏做在桌边,笑盈盈地冲着赵杭挥手。

    “什么事?”赵杭没坐下,站在桌边,垂眸看他。

    萧鸣珏起身将赵杭按下,“先吃点东西吧,吃完再说。”

    赵杭微微蹙眉,“你若是找我只是为这些事,那我没空奉陪。”

    萧鸣珏像是没听到赵杭这话,兴致勃勃地将一盘吃食推到赵杭面前,“定盛糕,名字不错,味道也不错,你尝尝。”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赵杭向来吃软不吃硬。

    闻言她迟疑片刻,也捻起一块放入口中。

    定盛糕是江南甜点,陇长不常见。赵杭来陇长这几年,也就吃过寥寥几回,大多也都是经过改良迎合陇长百姓的口味,并不合赵杭口味。

    只是这盘定盛糕,与她在江南时吃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入口香甜软糯,甜而不腻。

    赵杭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眼中掠过几分满意。

    萧鸣珏眼尖地看见她脸上的满足,面上笑意更深了几分:“味道如何?”

    “哪买的?”赵杭忍不住问道。

    “我做的,前夜我说话不当,算是给你赔罪。”他垂眸替赵杭布菜,声音低哑温柔。

    赵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那夜确实因为萧鸣珏前夜的话心里不痛快。

    “无碍,”她最终摆摆手,“你也没说错什么。”

    “是我不好,”萧鸣珏抬起头来,认认真真道,“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不该说你善心泛滥。”

    赵杭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道萧鸣珏究竟想干嘛。

    “不提这些了,”她下意识地又伸手拿了块糕点塞口中,有些含糊地问道,“你今日找我来不会就为了让我吃这糕点吧?”

    萧鸣珏低低地笑了一声,“不行吗?吃饭也很重要啊。”

    赵杭将口中食物咽下去,抽了抽嘴角:“我还有公务要忙,你若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萧鸣珏伸手拉住了她,“你还生气吗?”

    “生气?生什么气?”赵杭觉着他这话没头没尾,有些莫名其妙。

    萧鸣珏松了手,垂下眼,看上去有些失落:“这两日你都没来见我,我以为你是因着那晚的话不高兴。今日你才来片刻,又要走……”

    赵杭一下懂了萧鸣珏未尽的话。

    其实她也说不清这两日自己究竟有没有生气,但她知道,至少她现在没有生气。

    于是她又伸手拿了一块糕点,笑道:“我吃了你的点心,先前的事便都不算数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这几日军中事多,我难免忙些。”

    萧鸣珏闻言一下抬头,眼中落进了点点日光,亮闪闪的。

    “我不生气。”赵杭看他的黑眸,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那我便放心了,”萧鸣珏笑笑,又道,“我确有要事与你说。”

    “张元先上奏弹劾你欺上瞒下,贪污军饷。且凉州离长安远,来往要数十日,我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想必张元先的折子早已递到陛下案前了。”

    “陛下前些月才刚刚处置了杭州贪污一案,还在气头上,如今你又被弹劾贪污,怕是会加怒于你。且前些日子凉州城破,陛下早就有不满,还是早做对策为上。”

    “折子上是如何说的?”赵杭早知萧鸣珏在长安还有人脉,也不讶异,顺着他的话追问道。

    萧鸣珏面露难色:“罪名是欺上瞒下,贪污军饷,听说还手抄了一份凉州军的账册,与户部的账册做比较。”

    他喉结动了动,又道:“但终究不是凉州军真正的账册,还有回旋余地。”他识趣地没有问到如今凉州的军饷究竟是何情况,账册又是如何。

    赵杭沉默片刻,又问道:“你觉着,这事张载有参与吗?”

    萧鸣珏思忖半晌,点头道:“张载在内阁手握大权,张元先又是他派来凉州,想必是有参与的。更甚,可能他才是在幕后谋划之人。”

    赵杭轻轻叹了一声,“我与他虽然斗得厉害,但总觉得他不至于如今手段下作……”

    风声有些大,遮住了赵杭的声音,萧鸣珏没听太清楚。

    但他看得出赵杭并不想多说,识趣地没追问,只是隐晦道:“若是做账,我会。”

    赵杭笑了一声,“多谢你来提醒我。我得先去准备准备了,陛下的圣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起身时日光正好西斜,消失在她身上。

    萧鸣珏忍不住问道:“你有打算了对吧?”

    赵杭回头笑了笑,笑意湮灭在渐渐暗淡的日光中:“放心吧,答应你的军功,我就算不在凉州,也会做到。”

    萧鸣珏愣了片刻。他其实早已将这事抛之脑后,满心都是赵杭会不会被陛下处罚。

    赵杭这话像是给了他当头一棒,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就算有再多的暧昧不清,也终究只是合作。

    他们只是因为短暂的利益相同而走在了一起。

    他并不被赵杭信任。

    萧鸣珏在院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晦暗,太阳西沉,消失不见。他才起身收拾了那一叠的糕点。

    定盛糕已被赵杭吃得差不多了。

    他收空碟子的时候忽然弯了弯嘴角。

    至少赵杭还愿意吃他做的东西。短暂浅薄的信任又如何,他总能将这时间拉长,变为一生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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