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没开灯，很暗，但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漆黑，远处的霓虹从大大的窗户透进来，形成斑驳的光影。
时间在寂静之中一分一秒过去，谈音转开了脸，放在纪临白腰上的手也松开来，显示出转醒的迹象。
纪临白冷不丁道：“你以后离我小舅舅远点，他可不像表面那般谦谦君子。”毕竟他和明暻是斗智斗勇长大的，那人有多黑他是领教过的。
谈音扑哧一下，松开了他：“好。”
纪临白把灯打开了来，将两人的表情暴露无遗，看着她眼里狭促的笑意，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但舍不得闹她：“你先洗漱吧。”
“嗯”，谈音进了浴室，先用水洗了把脸，然后刷牙。
纪临白倚在门口看她：“你下午去见的人是谁？”
那个时候他以为，她去见的就是她说的长辈，所以就没问。
“我去见了师兄”，谈音把嘴里的泡沫吐尽，用清水漱了口，然后拿纸巾擦干净：“我之前联系了做糕点的工作室，后来不是时间没赶上计划被打乱了，再加上节假日那里挺忙的就没重新预约上，所以找了师兄借的厨房。”
“哦”，纪临白装作不在意道。
谈音凑过去出其不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师兄有喜欢的女生。”
所以，别吃醋。
“你洗澡吧，我检查房间”，纪临白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嘴角勾勒出美好的弧度。
“好”，谈音从行李箱翻出睡衣进了浴室。
等她洗了澡出来，纪临白还在屋子里。
“过来”，纪临白把吹风机插上电，站她前边给她吹头发。
耳边是嗡嗡嗡的声响，很催眠，谈音索性抱着他的腰任由他给自己打理。
吹风机声音一停，谈音立马醒了，坐直身体，眼睛睁得老大：“好了？”
“嗯”，纪临白把她糊在脸上头发捋顺：“去床上睡。”
“唔”，谈音眼睛闭上，把手伸给纪临白，不成想下一秒就被他给抱起，她改为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任由他带着进了卧室而后放在床上。
“你回去吗？”谈音躺到了他拉开的被子里。
“回”，纪临白答：“我陪你待会儿，晚点回。”
“那我们明天几点见？”谈音还拉着他的手。
“不着急，等你睡醒了联系我就好”，纪临白把顶灯关闭，只留下床头微暗的壁灯，看着她的脸，叹口气幽幽道：“有句老话说得很对，别给瞎子抛媚眼。”他觉得，他晚餐都做得这么明显了，但明女士像是和他作对，全都视而不见。
谈音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甚至是事不关己没心没肺：“要不我们晚点再说，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她挺喜欢看这一对母子过招的，赏心悦目。当然不可否认，她更喜欢看纪临白这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你也看我笑话”，纪临白低头凑近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心里想的是像留下点什么，但碰上她时又变得和风细雨，终究是不忍心只轻轻咬了一下：“立刻马上我回家就说。”明女士这人本就不靠谱，而且她这段时间都在看禁忌恋的电视剧，他怕晚点谈音真变成他小舅妈，那他哭都没地方。
谈音睡意渐浓：“嗯，说。”
“点点，我快二十二岁了”，纪临白看着她的脸轻声道。
“嗯”，谈音和周公摆开阵势准备下棋：“不是十二月吗？”
虽然还早，但她已经定制了礼物。
“我是说我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可以结婚了”，纪临白的手指落在她脸上。
“结婚啊”，谈音本来模糊的思绪被这一激，警报似的，立马睁开眼并坐起来，犹豫道：“现在结婚是不是太早了，你别想不开啊。”
纪临白：“……”果然啊。
他被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被要求承认错误并保证改正。
他觉得心口有点酸涩，率先退一步：“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想要结婚，那就告诉我。”
她刚才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他要想结婚她就能立刻分手一般，让他连试探的底气都没了。
谈音也看出他并不是逼婚，而是一种陈述的意思，身体松懈下来，抓住他的手重新躺下缩回了被窝，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分过激动了，柔和了语气浅浅道：“如果那时候我们还在一起的话，我会告诉你。”
她虽然没想过和他结婚，但更没想过和别人结婚。
“好”，纪临白回答。
他看着被抓住的手，心忽然就安定了。
谈音又狐疑地看他两眼，才慢慢闭上眼睛，任思想信马由缰。
意识朦胧之际，她隐约想起两年前明澜最先确实是说让儿子和她结婚的，只是隔天不好意思地对她说要不先订婚，因为儿子还没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她那时看明澜感觉就三十出头，那她儿子不是还不到十岁甚至更小，想到要与这样的人订婚不就等于找了个童养夫，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一身恶寒。
纪临白看她紧紧拉着被子以为她冷，又给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他记得明女士两年前一脸兴冲冲要他结婚的样子，以及得知自己才十九岁多那种大失所望，本觉得她不靠谱没想到还能更不靠谱些，不过，谈音应该……没有失望吧。
纪临白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但一楼客厅依旧一片明亮。
“你这是把人送到了宜城？”明澜懒懒地靠在沙发上，顺手换了个台。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纪临白先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过之后洗了杯子，走回客厅，在明澜右侧的单人沙发坐下。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了”，明澜转了一圈没看到想看的，兴致缺缺地留在了一个综艺节目上。
“我倒是想”，纪临白声音不大，再加上电视里节目中的众人正在大笑，他的声音轻易就被盖了过去。
“什么？”明澜没听懂。
纪临白用遥控器把声音关小，神色郑重：“妈，我和谈音在一起了。”
所以，不要再给谈音介绍男朋友了，特别不要介绍小舅舅那个狐狸男。
“哦，知道了”，明澜的声音波澜不惊。
“我和她在一起有好几个月了”，纪临白接着说。
他虽然是亲儿子，但明暻却是名副其实的姐控，对于明女士的提议一向是毫无异议的执行。
“看得出来”，明澜觑了他一眼。
从两人在家见面时打招呼的神情，到从楼上下来，再到晚餐时自己儿子明晃晃的表现得对谈音的熟稔，以及两人明明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却出奇的默契，她就算眼瞎也能感觉得出他们不仅仅是简单的校友关系，不戳破一来是因为不确定两人的具体关系，二来也觉得有趣，自己儿子，她都做好了儿子孤老终身的准备了，实在是因为这小子明明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偏偏表现得像是修了无情道，她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破功。
“看得出来你还……”纪临白没把话往下说。
他觉得，明女士真是坑儿子的一把好手。
“我看到她亲你了”，明澜道。
他们才出门她就看到儿子手机在桌上忘了拿，追过去的时候，正看到两人在车子旁边接吻，所以她又折返了。
饶是纪临白再处变不惊，也红了脸。
“我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明澜不在意道。
她没想到的是，儿子这次会这么沉不住气今晚就跑回来和她坦白，照他以往的性子，顶多能回来旁敲侧击一下就不错了，而且按照他两人的表现，她觉得过段时间能告诉她已经是最好的了。
纪临白想到他爸讲的故事，再一次对自己母亲五体投地。
明澜把电视关了，转过身体对着儿子，正襟危坐道：“小白，既然你们已经在一起，那你对她好点，她之前过得很不好。”
她是真的心疼谈音，别人都是一路鲜花或者鲜花和荆棘都有，而谈音，却是荆棘丛生，她的人生就是在荆棘丛中不断穿行，本有年少轻狂的资本，却不得不韬光养晦。但她像是风中的野草，即使被吹弯了腰，等风过后，依旧挺立。始终不曾改变的，是眼中的清澈，即使经历无数风雨，那些风雨却成了对她的洗礼，她始终如初。
“好”，纪临白郑重道。
明澜起身：“我要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觉得三年前的谈音，就像一台完美的工作机器，只是活着而没有生活。作为老板当然喜欢这样的员工，但她更多的是站在长辈朋友的立场，希望她有个好的结局。
“妈妈晚安”，纪临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