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飞行，穿梭于一团团白白的软软的云朵之中，偶尔出现的彩虹似乎伸手就能抓住。

    纪临白的目的地，是港城，久负盛名的观日出圣地。

    作为名副其实的海边城市，港城三面临海，水多，风也大。

    谈音下飞机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差点被风吹跑，披散的头发被吹得糊了一脸，整个人显得很狼狈，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穿裙子。

    纪临白也没想到会有这一遭，看着谈音手忙脚乱地与自己的头发作斗争，拿过她手腕的发圈给她扎好。

    就像是风忽然就静止了一般，谈音脸上的不耐也被吹走了。

    住宿的地方是纪临白一早就订好的，是整个港城看日出的最佳场景，在海边的一个度假山庄，房间正对着海面，坐在阳台上就能吹海风赏海景。

    晚餐是在酒店旁边的夜市吃的，除了海鲜，还有各种披萨沙拉和当地的特色凉拌水果，但纪临白顾及着谈音病才好，让她每种尝了点，然后喝海鲜粥。

    临近八点，但天还没有彻底的黑下来，海那边的天幕呈现一种暗红色，与海水的蓝色形成对撞，如同洒下的两段墨，猛烈又和谐，然后那红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直至被吞没，只留下一抹黯淡的白。

    这一片的海岸很干净，海水是澄澈的蓝色，白天的话甚至能看到水里的小鱼，海滩上的沙子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余温犹在，踩上去绵软。

    从很远处呼啸而来的海浪，到达海岸线的时候已经变得很温和，冲上沙滩后又一寸寸退了回去，如此反复几次后归于平静，等待着下一波的浪潮。

    进入酒店内部以后，沙滩上的人少了许多，连路灯都变得不那么热闹了。

    谈音走在纪临白身后，顺着他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往前走。

    海风带着属于海水的咸味，温暖而潮湿。

    “怎么了”，纪临白感觉身后的人没有了声音，转过身去。

    谈音弯着腰，风把她的衣服吹得鼓起了一个包，没一会儿站直身体，手上拎着一只拖鞋：“坏了。”说完，她又弯下腰，先是给两边的裤腿摞到膝盖上方打了结固定住，然后把另一只完好的鞋子也取下来拎手里。

    纪临白走回来，取过她手里的鞋子，然后在她身前蹲下。

    “嗯？”谈音拍了拍手上的沙子。

    “上来，背你”，纪临白道。

    谈音愣了一下，本来已经绕开的腿又放回原位，趴到了他的背上。

    纪临白站了起来，把她往上颠了颠，继续往前走。

    谈音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这是第二次有人背我。”

    也曾希望过父爱如山，但却总是事与愿违，如山的不是父爱，而是父亲，冷静，坚毅，望而生畏高不可攀，让她一次次心生怯意，直到将心里最后的念想也磨灭了，便不再做梦。

    “之前是二哥背的你？”纪临白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踩出的脚印也更深一些。

    “嗯，那次我迷路了是二哥找到的我，当时又累又困就趴在他背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两都掉到了田间的水渠里，离我们差不多两米远的小道上还有一只在嘎嘎叫着的大白鹅”，谈音想到那个情景还觉得很好笑：“你能想象得到我哥最怕的动物居然是大白鹅，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原来二哥也有怕的东西”，纪临白笑。

    毕竟他认识的陆时屿，看起来就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永远都是运筹帷幄。

    “是呀”，谈音往上爬了爬，两人贴得更近了些，她松开一只手，把胸口别着的买椰奶送的鸡蛋花造型的发卡摘下，又顺手夹在了纪临白的头发上。

    “那是你把大白鹅赶走的？”纪临白的步子停了一瞬，又接着往前。

    “对呀，那时有点晚天都快黑了，也没什么人路过，二哥怕得要命还得靠我”，谈音说到这里还有些小小的骄傲。

    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耳际，纪临白稳住声音道：“那你不害怕？”

    谈音的身子僵了一瞬，语调也平淡了下来：“应该不怕吧。”

    她没告诉他，她小时候还杀过鸡，应该是八九岁的时候，眼都不眨就提刀把鸡头给剁下来，她至今还记得她妈妈那震惊的眼神，看她仿佛是在看一个可怕的怪物，她也没想到，她当时不小心听到的母亲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冷心冷肺”自己会记了这么多年，即使外婆捂住了她的耳朵，还是觉得震撼，内心鼓噪。那之后她第一次被带去看心理医生，虽然没发现什么问题，但此后她不再做这样的事。

    纪临白察觉她明显的安静了下来，轻声开口：“原来点点女侠这么厉害，那我以后就全靠你保护了。”

    离开沙滩走上主干道，纪临白把谈音的鞋子放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可以”，谈音应下，问道：“你也怕大白鹅？”

    有他在，她好像能坦然面对过去，面对自己。

    “我只站在湖边看过湖里的天鹅”，纪临白道。

    “那你害怕什么？”谈音问。

    “你觉得我怕什么？”纪临白反问。

    “什么？”谈音想了会儿：“我觉得你也无所不能。”

    毕竟在她眼里，他完美无缺，感觉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纪临白的声音里隐隐有些笑意：“我尽量。”

    他以前也觉得一切的惧意来自未知，可一旦解开那层面纱，那害怕也会随之而去。可自从认识了她，那由爱而生的忧与怖，却恰恰成为了他无所畏惧的动力。他也想，做她无所不能的超人。

    回到房间，谈音先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纪临白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她没打扰他，拿了薄毯和平板到阳台的秋千椅上，认真地挑了部电影，插上耳机开始看。

    选的是一部国漫，是前年很火的片子之一，圣诞节上映的，陆为霜当初本约她带着山楂一起去看但她要考试，考完后她又回了一趟外公那里处理一些事，等想起要看的时候已经下映了。

    纪临白做完手头的工作，发现谈音已经在秋千椅上睡着了，他的手刚碰到她，她便睁开了眼，没睡醒的湿漉漉的样子。

    “要不要回房间睡？”他凑得近了些。

    “唔”，谈音拉着他的手让他在旁边坐下，摘了一只耳机下来：“还没看完呢。”

    纪临白把她的头枕到自己腿上，又给她掖了掖身上的毯子，才把耳机戴上。

    谈音把纪临白的手抓在胸前，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纪临白把音量调低了些，独自观看还剩一个多小时的电影。

    明明灭灭的光影变幻着在他们脸上闪过，就像月色下粼粼海水里穿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