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夏日炎炎,才早上十点多,隐匿在树叶间的蝉便热得叫个不停。

    手机铃声在房间锲而不舍地响起,一遍又一遍,停歇不过几秒钟又开始,大有你不接我就一直响的架势。

    纪临白好不容易摸到了手机,随意睁开眼点了接通,然后把手机放稍远一点的枕边,又闭上眼,将脑袋埋在软绵绵的被子里。

    “少爷你终于接电话了再不接我都以为你被绑架要报警了你还记得今早约了我们打球……”

    纪临白对方的絮絮叨叨声中差点又睡过去。

    这感觉,就跟昨天高考结束发小终于逮到机会以分手失恋为由拖着他去喝酒,他自然是喝的果汁,但那人喝多了硬生生抱着他哭了快两个小时,还在大街上不回家硬要去找前女友那般,吵得他脑袋疼。

    “喂喂喂,你在听吗在听倒是吱个声啊”,那边依旧咋咋呼呼。

    纪临白懒懒地把电话摸过来:“吱。”

    那边像是见了鬼,把电话拿得老远仔细看了上边的名字,又邀请同伴一起确认,而后小心翼翼道:“少爷你这是被夺舍了,那吱……算了别吱了我都浑身毛骨悚然了。”

    纪临白已经彻底清醒了,拿起手机轻笑一声:“等我半个小时。”

    “好嘞”,对面回答。

    纪临白挂了电话,也没忙着开灯,而是梦游般摸黑走到窗边,先拉开窗帘,而后推开窗户,伴着热意的新鲜空气和着蝉鸣争先恐后涌了进来,屋子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他拿过窗边一粒小石子,朝着窗外大榕树茂密的树叶间随意地抛了过去,蝉鸣立即停了下去,但他好像隐约听到了一声浅笑,就像风吹动窗边挂着的风铃,只是风还没停,铃声却不见了。

    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确认是自己的幻觉,才折回屋里。

    洗漱,换衣服,下楼。

    从冰箱了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喝了好几口,遇上走进来的人,拧上瓶盖的同时问道:“张婶,我妈呢?”

    “夫人在后院花房呢”,张婶脸上带笑,手中的盘子里点心还剩了三块,粉白黄三色拼成一个“品”字,躺在牛油果色的盘子中,她问道:“你要去看看吗?”

    “不去了,去了也是被嫌弃”,纪临白把水塞进背着的背包里,拿了粉色的桃花形糕点,咬了一口,觉得有点甜,索性把剩下的都放嘴里,吃完之猛灌好几口水,那股子的甜腻气息才被冲淡了些。

    “谁让你总把夫人精心打理的花薅秃了送给宋宋啊”,张婶打趣道。

    每次说到这个纪临白都觉得自己其冤无比,无奈认输:“张婶。”

    都怪梁宋,想送女神花不去买就算了,还偏偏看重明女士种的,明女士是什么人,爱花如命,她的花平时他都不敢去动,而梁宋却偏偏打起了明女士的主意,不但去,还死乞白赖让他把风,然后好巧不巧被明女士逮了个正着,梁宋也不愧是甩锅第一名,转头就说是为他采的,看得明女士看他两的眼神都带着异样,毕竟以前梁宋也喜欢送他东西,特别是小时候。那之后无论怎么解释都没人听,他索性摆烂默认,而这件事也成了众人的津津乐道。

    “好好,不说了”,张婶笑道,看着他的样子,问道:“你要出去?厨房里还热着早餐哩。”

    “嗯,不吃了,中午也不回来吃了”,纪临白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转过身随意问道:“今天家里有客人?”

    “唔,夫人邀请了一位朋友”,张婶道:“刚离开不久。”

    纪临白像是也没上心,道:“张婶我走了。”

    从院子里取了自行车,长腿一跨就坐了上去,脚下轻轻一蹬车子便滑了出去。

    鲸海市的夏天是热的,但无论何时,鲸海市的风却是凉的,吹在身上很舒服。

    路上很安静,没有车子,只能与风频频擦肩而过。

    刚转下一个坡道,纪临白就看到了不远处一抹流动般白色的身影,在这白晃晃的日光里像是一个精心描摹的剪影,放置在了湛蓝的天幕上。

    车子很快就要靠近,在他要超过去之时,闻到了一股花香。

    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与她不过五米的距离,视线落在从她肩头探出脑袋的花束上。

    只一眼,他便认出,是明女士花园里的白色玫瑰,还带着那股子刚摘下来的新鲜劲儿,就连那包裹花束用的像是做旧了的报纸,都是熟悉无比。

    一时间,他倒是没了超过的想法,就那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前面的人带了耳机,似乎是没注意到周围动静,走路走得无比专注,凉风将她的头发和白色裙子吹起,太阳光将她的和他的影子投射在右侧的草地上,很快便缠在了一起。

    张婶说是明女士的朋友,他想着应该和明女士年纪相当,却没想到年纪这么小。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离前面的人的距离不知不觉间已经拉近了一些,而且他已经跟着人走了好几百米,几乎要能望见篮球场了。

    他把左脚撑地上停了下来,把自行车车把左拐,等两人差不多拉开十多米的距离,他才重新骑上车子,没一会儿便越过她,朝着篮球场骑过去。

    等到了球场,他车子还没停稳,一群人便在场边开始嚷嚷,篮球在场中高高弹起又落下,发出很沉闷的嘭嘭声,如此反复几次,高度一次比一次低,声音也越来越弱,最后落于场上滚开去也没有人去管。

    纪临白没理会众人的吵嚷,而是朝着场外的长条椅子走去,而后踢了一脚倚着树干坐着的人的腿。

    “怎么了怎么了”,梁宋几乎是跳了起来,看向始作俑者,一幅精神不济的样子,耸头搭脑的:“啊,小白你来了呀。”

    纪临白在他旁边坐下:“不是说打球?”

    他都觉得,他和梁宋大概天生八字不合,反正只要是和他有关的记忆,大都是和黑历史沾边的。

    就是昨晚,他送醉得不轻的梁宋回家,梁家大哥看到自家弟弟像只八爪鱼一般挂在他身上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都已经快免疫了,奈何每一次都还是会被激到汗毛竖起。两人好不容易把人弄到房间,梁宋死活拽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要是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把梁宋怎么着了呢。最后还是梁大哥让他把衣服脱了,又找了梁宋干净的衣服给他穿上才离开的。他在梁大哥的眼神中已经看到梁家人在考虑纪梁两家联姻的可能性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梁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们先玩我补会儿觉”,说着便要睡着。

    旁边大左也道:“别叫了他可能酒还没醒,刚都是我们把人给抬来的。”

    边上的人也跟着哈哈哈哈的笑。

    他们有胆子去把梁宋连人带被子裹了抬来,但对纪临白,只敢远程攻击。

    纪临白推了他一把,幽幽道:“你的女神来了。”

    “哪哪,我女神在哪?”梁宋几乎是立马就醒,瞪大眼睛转着脑袋到处看。

    “还是少爷有本事啊。”

    旁边人接着笑。

    梁宋却像发现了什么,站了起来,目光定定看着篮球场外:“卧草,这里何时搬来了一位这么漂亮的小姐姐了啊。”

    众人以为他开玩笑,纷纷笑道:“小梁爷你是酒没醒眼花了吧。”

    只有纪临白,漫不经心般看向了球场外。

    隔着球场爬满爬山虎叶子的围栏,那一抹白色和红色的碰撞尤其显眼,从腰际不断往下延伸的大朵的虞美人热烈而奔放,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点乱,像是给她浑身的秩序给打破,营造了一种凌乱美,随手一拍都是一张绝佳的海报。

    可能是这边的声音实在太大,她的头微微看向这边,但两秒后又转过去,而后目不斜视往前走。

    纪临白啧了一声,原来这么小,可能还没他大。

    他合理怀疑,他家明女士在拐带漂亮的小女孩。

    “哇,我宣称她已经荣升为我的新晋女神了”,梁宋慌忙的去找手机:“我手机呢?”

    虽然时间很短,但就算那稍显夸张的太阳镜也这改不了她惊艳的颜值,更何况她走路的姿势气质,不愧是女神。

    纪临白看得出场外那身影明显加快了速度,没一会儿便走出了球场的位置。

    他看了一眼还在找手机的梁宋,懒洋洋地捡起滚到脚边的球:“不是打球吗?”

    梁宋终于是想起来他没带手机的事实,拉下拉链脱了外套:“算了,反正就在这里我就不信还有我找不到的人。”

    他忽然发动攻击,闪身朝着纪临白手上的篮球袭去。

    纪临白早有准备,灵巧的一个转身躲了过去,紧接着跳起来,扬手一抛,球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咣当”一声落入框中。

    他扭头看了眼路尽头,已经看不到任何人。

    球场上的气氛被带动了起来,热气腾腾朝气蓬勃的。

    没人把梁宋的话当真,但他确确实实找过那个女生,只是没找到人。等他再次把人认出来的时候是在纪临白的婚礼,那人正是纪临白的新娘谈音,而他那再一次的心动,就像是他客厅挂着的那一幅毫无预兆又格格不入的虞美人,开得寂静无声,落得也悄无声息。

    那一年的盛夏如风一般来过,惊艳过,也走得悄无声息,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十八岁的盛夏,注定会有一场如命运般难以忘怀的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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