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存安出门接电话，转头齐昀呈斜靠在门栏，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笑得野调无腔。
“周叔最近给我打电话了，说我要是能让你回去，就把《承白》那动画项目放我平台下面。你说我要找几个当地的，给你把场子砸了，能不能行？”话说得十分欠揍。
周存安还在回复信息，听后只眉梢微扬，回完消息才看他，意味深长，“试试，看看谁弄谁。”
“行，知道你们厉害，”齐昀呈笑得不行，“不过你和你爸那点破事儿能不能好好解决，他时不时扔块萝卜钓我，时间长了真受不了。”
“真能解决，我至于混不下去回来？”
周存安语调没什么波澜。
他身边很多人都以为，他搬回沆安是因为他家老爷子。
确实有这部分原因。他爷爷年纪大了，身边就个保姆陪着，在他眼里看来，还不如把他送进养老院，至少那里有娱乐区，打打麻将唱唱歌，也不算无聊，老一个人待着算什么事儿。
除了这之外，还有个原因鲜有人知。
周存安他爸公司在海市，他从小跟着爸妈认识了不少生意场上的叔叔伯伯，时不时礼节性来往，听他们高谈论调，诉说着野心勃勃。他们的世界好像就一件事儿——只要往上爬不死，就往朝死里往上爬。
周存安对此事不关己，表示尊重欣赏。
不过他们还没他这个小辈理解‘人各有志’，有事没事儿撺掇着他爸把他往公司里安排，这点还挺烦。周文贤本来就觉得他做的事儿没正形没前途，借着他人的话，逮着机会就给他施压。
周存安对生意场没什么兴趣。
早年郑清禾为了维持她那完美人设给他招了不少事儿，他爸也时不时在家里耍威权，周存安见多了饭桌上推杯换盏，攀炎附势的弯弯肠子，导致他对这东西很厌烦。
不过真要对付他爸是蚍蜉撼大树了。
周存安只能搬回沆安，天高皇帝远，也算维持住了那点尊严。
齐昀呈：“你还是牛，这么大公司都没想法。”
“不是这块料。”周存安兴致缺缺，没耐性继续这个话题，转开话锋，“你真考虑好向她求婚？之前可在她身上栽了不少跟头？”
“我考虑好了，有个真正喜欢的不容易，大不了一辈子纠缠，如果她答应我的话，”齐昀呈摸了摸打火机，想点抽烟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别外面杵着，进去说。”
话刚落，隔壁包厢门突然被打开。
一道温沉的身影顺着走廊过来，徐徐慢慢，路过两人身前，朝他们瞅了眼，也不说话，就径直往前走，像是萍水相逢，不经意相视的陌生人。
周存安舔舔唇角，心里有点窝得慌。
等人消失在拐角，齐昀呈夹着烟出声，“我刚才说的就是她，怎么样？没错吧？”
周存安转身回包间，声音发冷，“别在那评头论足，我听着不爽。”
“？”齐昀呈。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不爽个锤子。
洗手间，阮楠拿纸擦干手，很突兀地，突然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她平常不怎么化妆，为了提提气色，偶尔会画个口红。今天连口红都没化，唇色浅得发白，偏偏还穿了白色的毛衣，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吸干了阳气……
阮楠收回眼，想着也还能看。
其实刚出包间时就注意到了周存安，他的身高气场很难让人忽视。开了门，阮楠不太好坐回去，只能硬着头皮走。
余光里，那人的眼神可谓是不知收敛！直勾勾盯得她莫名心虚。
时隔两个多星期，阮楠沉浸在看书和工作里，没思考过拿什么样的情绪对待他，更没想到会突然遇见。
阮楠扔掉纸巾，手机响了声，她点开微信。
【CA92】：装不认识还是真不认识啊？
短短一行话冷森森的。
阮楠拖拉着回复：刚才那个人是你啊？我是说长得还挺像，你也不是大众脸。主要是，你身边还有其他人，我不想打扰你们说话。
【CA92】：……
阮楠看懂了这一行省略号的含义，大概就是，“继续装”。
刚才那做法，确实有点不太好。
之前周存安帮过她不少忙，不管是下雨送她回家，或者帮陈小青捞手链，都没水火不辞没一点埋怨。不管怎么样，见面了至少要打声招呼。她到底在心虚什么？
往回走的路上，路过包间，好像是专门为她提供了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似的，恰好碰见那人开了门出来。
阮楠想着再不打招呼就有点不礼貌了，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话刚落，包间里又出来两人，两人高高大大的男人整齐划一看向她，没出声，表情耐人寻味等着她继续说话。本来很正常的寒暄，活生生被两人给打量成了表白现场。
还不如不要这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阮楠笑了笑，“你的鞋挺好看，在哪买的，能不能给个链接？”
*
妇女节当天，阮楠在店里大扫除，压箱底的没用东西都给翻了出来扔进垃圾桶，收拾好后看到陈偲发来的信息。
一长串的节日祝语纵跨屏幕，还提醒她别忘了收取快递，说俱乐部为年满十八周岁的女性顾客准备了精美的礼物。
中午出门前阮楠收到了俱乐部送来的东西。是一束品相很好的粉玫瑰，上面缀着张手写卡片——【喜欢你的人很多，不用烦恼，追求最优。】
一句，有点莫名其妙的话。
阮楠愣愣看了几秒，放下花束。
除了花之外还有个包装很神秘的长方形物体，阮楠用剪刀拆开，眼睛瞬间被闪了下。
精美的台历上，印着一排排肌肉猛男，摆着各种pose大秀身材，就……很难评，仔细看看，也是养眼的，和男模杂志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大概是杂志上秀得没他们那么风·骚。
翻了几页，其中一个凭一己之力拉走了阮楠的全部视线。她拍了张照，不太确定地发给陈偲。
【Ruan】：帅哥是你？
【A你陈哥】：（嘿）是本人。
阮楠发了个大拇指过去，【Ruan】：礼物我收到了，谢谢，花里卡片上的字是花店里写的吗？
【A你陈哥】：你可以问问老板，花是他负责的，我就负责这个猛男台历。
【A你陈哥】：不是我说，他的调调真有点土，花都过时了，给女顾客送花来不如来点实在的。
阮楠默了。
实在的就是露肉吗？
阮楠不清楚陈偲是怎么说服其他人同意的，又或者其他人同样很热衷，但她切实体会到了之前陈小青所说‘男菩萨’三个词的含义……总之很能替顾客着想。
【Ruan】：有你是你们老板的福气。
又漫无边际聊了几句。
【A你陈哥】：今天的礼品不止这些，来俱乐部可以解锁更多专属礼物。
【Ruan】：比如有什么呢？
【A你陈哥】：这我可不能说哈，有兴趣自己过来看看。我们老板出手向来很大方，品质有保障！
……
下午阮楠去了俱乐部，大厅比往日热闹，前台那里聚了不少人。陈偲从人群堆里挤出来，见到阮楠眉开眼笑，“来了啊，感觉都一个多月没见你了。”
“你们今天很忙吗，这么多人？”阮楠本来没打算过来，但今天结束得早，下午清闲。
“海市马上要举行金腰带赛还有排名赛，会有外面的人过来让我们帮他们报名，现在前台在登记，”陈偲说，“每次赛季出来都特别激动，现在应该有很多上擂台战，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
陈偲带她上了三楼。
这层显然是职业训练场，专业的大型训练器械，一排排极具重量沙袋，往里走是红黑交织的擂台，离得越近，喧嚣声愈演愈烈，拳锋碰撞，激烈肉搏，空气里都震荡出血脉偾张的频率。
还没进门，先听见一阵“呦呦”的起哄声。
“卧槽！猛得要死！我还以为来这儿后，周哥都成细狗了，完全没以前那股狠劲儿，每天就关注着花花草草，像他妈文艺男，装得可以啊！”
“他能是细狗？上次去医院体检，所有人都有点毛病，就他腰好肾好哪哪都好，”说完甩头朝擂台上吼了声，“老徐你他妈是不是不行，草，逮到机会干他不容易啊！都抓不住！不行下来我上。”
一涌而出的哄闹声让阮楠停了脚步，看向陈偲：“你们入口是不是忘贴‘闲杂人等止步’了。”
“没这一说，况且你也不是闲杂人啊！走吧走吧。”
这场比赛，显然比阮楠之前看得那场刺激得多。
没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是真真正正的肉·搏对抗，两人有来有往的较量里及其狠戾，冒着火星子，周存安狠狠一计猛拳给穿着黑背心那人砸落在地，沉闷的撞击声很快被台下震耳欲聋的呼声掩埋。
没待对方起身，他迅速决断地压制住那人的头。
“草！老徐顶他！顶他！”下面人一哄而起，声音冲破天际，鼓噪热烈的声音震得阮楠耳朵发麻。
老徐也反应迅速，当机立断两手圈住周存安双腿，脖子手臂经络突起，似是用尽全力要把他顶出去。
周存安白T已经被汗浸湿，汗珠子顺着黑发滴答往下落着，他双手钳着对方的头，唇线条紧抿，下颌角锋利，腿部稳如根系繁茂的大树，肌肉绷出紧实清晰的条纹，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感。
被压住那人抡着拳头往他身上砸，张着嘴十分吃力。
裁判开始倒数之际，周存安胳膊还禁锢着人，抬眼时，正好对上刚进来的女生。
阮楠心头颤了下。
不是被唬住，而是一种无法言说战栗感。
擂台像是能激发出人骨子里最的恣肆野性，那眼神含着没来得及收敛起掠夺。就好像，那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停！”裁判计时结束。
两人卸力，周存安推开那人，拉了软绳弯腰下下了擂台。
周围人的人起哄，“不玩了？别啊！这才哪到哪？”
“干不动了，”周存安接住别人扔来的毛巾抹了把头上的汗，低喘着气，斜眼睨过去，“你们继续。”
台上又上了另一波人，围观群众，跟打了鸡血似的持续亢奋。
周存安隔着两米远的距离看了眼阮楠，也没走进，他全身是汗，怕让她不舒服。
“等我冲个澡再带你练。”
“不用，我今天就过来……”拿个礼物。
阮楠感觉这句话有点不要脸了。
周存安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表情浅淡把毛巾撂肩头，拧开水可不徐不急喝了口，汗水顺着喉结滑动。他慢悠悠说道，“东西给你留着了，今天你不过来也会给你送过去。”
“谢谢，”阮楠感觉单纯的两个字有点苍白了，组织着措辞，“你们的那个猛男台历，很写实，很有创意，怎么上面没你？”
周存安：“……你很想，在上面看见我？”
一个人不知道从哪蹿了过来。
“你是阮楠吧，”来的是刚才跟周存安对打的男人，长相年轻，皮肤黝黑健康，说话间很不经意地秀了下自己的肌肉，“见你好几回了，我之前就想认识——”
话没说完挺翘的屁股挨了一脚，直接被踹到了地上。
“滚一边去，”周存安半倚在拳击器械上，占着位置上风，懒洋洋俯视着那人，“手下败将。”
“卧槽，有本事再来一局，老子给你打出内伤！”
……
阮楠在楼下等到了周存安，洗完澡后，他脸上的伤明显了很多，右脸有点肿，唇角也裂了道小口子。
“你脸上没事吧，要不要去药房弄点药？”
对他们这行，这种算小伤，而且俱乐部里也常备各种跌打损伤药，周存安见怪不怪，本来想说没事，但见低眼见她皱眉打量着伤口，话到嘴边改了口，“走吧。”
阮楠：“？”
我说了陪你去了吗？
到底是是收人家东西手软，阮楠跟着出了门。纹华路依旧热闹非凡，吃喝玩乐都不缺，各式各样迷人眼，找个药却有点困难，阮楠搜索了地图，要步行一两公里。
“药店还挺远，”阮楠喃喃，记住了路线，把手机揣兜里，“你嘴裂开了是不是不能笑？扯到伤口应该很疼。”
周存安扯扯嘴角，确实有点酸爽。
最近wbo排名刷新，他们俱乐部两个人都获得了拳王争霸赛入场卷，所有人心情都很激动，他也不例外，今天算是玩嗨了，跟他们凑了几场，什么规矩都抛到脑后。
他嘴硬了下，“还行。”
“最近没那么忙了？”周存安问她。
“嗯，在阿姨那的工作要结束了。”
“结束后会经常过来吗？”十分直白。
“看情况吧，”阮楠慢吞吞道，“陈偲说你们马上有比赛，你是不是也会跟他们一起过去？”
“嗯，”周存安说，“下周二，大概两三天，很快回来。那段时间你就别过去了。”
阮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