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

    过了早晌,丰乐斋的忙碌去了大半,银德隔着柜台和两位熟悉的妇人闲聊,看见一个衣着体面的陌生男子带着跟随走进来。

    银德笑着与他招呼,听到他说找辛有。

    借着给客人斟茶的机会,银德留下旁听了几句。原来这位姓赵的先生也是谢府人,因为童浦的腿伤未愈,换作他来和辛有商量一件好事:谢延堂想把一间点心作坊交给辛有。这间作坊在京中首屈一指,专门供应朝廷各处四时祭奉所用的点心。

    银德执着茶壶,闻言万分惊喜,朝廷在京中所辖的庙堂何止百数……这些四时祭奉所用的点心又需要常换常新,恐怕是每年有几千两的大生意!

    银德的脑子只敢想到千两为止,露出难掩的惊叹,这位赵先生却不动声色地提醒辛有:辛掌柜凭此作坊,可年收万金。

    银德一怔,如见金蛋砸在眼前,忙向辛有一看,却见她七分忧心三分不解,好像谢府送来的不是金蛋,而是镶金的绳套。

    银德便明白了,谢公子对辛有心意真切,谢大人和夫人却不知是什么想法?他们每次把辛有叫去谢府,辛有回来的时候总是垂头丧气,上次胳膊上还带着淤青,看来谢大人不是好应付的!所以辛有才对送上门的万金也高兴不起来吧?

    银德笑容一收,放下茶壶问:“赵先生不要话说半句,如果咱们得了这个好处,代价是什么?”

    辛有眨眨眼睛,银德的突然一问,是不能绕开的实话。辛有打心眼里惧怕谢延堂,面对谢延堂的责备,命令或是让她离开,辛有都没有违抗的能力。

    赵福颇感意外地笑笑,诚恳地说:“大人并没有提到什么条件,只是对自己人的照顾吧。”

    “对自己人的照顾吗?”辛有充满怀疑,谢延堂的态度又变了,应该怎么看待?

    银德已经恢复了笑意,转向辛有问:“姑娘,你看呢?”

    辛有慎重地说:“赵先生,我只会做小本生意,恐怕要向大人谢辞了。”

    赵福笑道:“辛掌柜莫要深想,这间作坊已经开了十年,处处都不需辛掌柜费神,凡事稍过个目就成啦。”

    跟着赵福一起来的随从,把一只辛有眼熟的盒子放在桌子上。

    赵福轻轻把盒子推给辛有,“这是辛掌柜上次忘记带走的东西,大人让我顺便送来。”

    辛有默默地看着盒子,里面的金饼曾经是谢延堂让她离开祟京的补偿,现在转为让她留在祟京的馈赠。谢大人是谢诵的父亲,是辛有绝不能冒犯的人,所以她只能服从他的安排吗?

    赵福走后,银德高兴地说:“姑娘,太好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过辛苦的日子了。”

    辛有再看一遍近在眼前的金饼匣子,想到那间京中最大的点心作坊,震惊之情又涌上心头。

    银德兴奋不减地小声说:“姑娘,赵先生说这是谢大人对自己人的照顾,一定是谢公子向谢大人表明过心意,谢大人答应了你们的事,所以用作坊和生意作为聘礼,好让你安心呢。”

    辛有毫无准备地羞红了脸,喃喃道:“才不是……”

    ‘聘礼’引起的惊慌,像小锤敲在辛有心上,她的耳根变得烫乎乎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了。

    银德高兴地说:“姑娘,我看呐,这聘礼都送来了,谢公子肯定也快到了。今个是个好日子,咱们不必再忙,我带阿景和阿康去对面大街上耍耍吧!”

    银德带走了孩子们,让辛有自己静静。辛有把案台上的粉屑清理干净,看着自己孤身来到这里后,一件一件置办起的东西,突然失去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金江文背着一袋药材,来丰乐斋借大蒸屉用,看见门竟然着,有些纳闷敲敲,“银德大姐!阿景!”

    辛有来开门,金江文见柜台里有些凌乱,辛有也不在满手粉面地忙碌,奇怪地问:“嗯?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辛有问:“你见过辛澄吗?”

    金江文放下药材,“前些天他心烦的时候去过医馆几次,你知道了吧,他是真心实意的,你可以相信他。”

    辛有害羞地低下头,“我很感激辛澄,觉得根本配不上他,我希望对他有些用处,不要给他添麻烦。”

    金江文道:“你这样想我能理解,我对阿薇也是如此,处处小心翼翼,怕她不高兴,怕她不再觉得我好。”

    辛有闻言有感,眼中涌出泪水,轻轻眨了眨问:“金大哥要蒸药材吗?”

    金江文道:“是啊,又麻烦你。”

    辛有和他走到后廊下,把炉子打开起火。

    金江文左右看看,费解地问:“银德大姐和孩子们呢?今天大家都休息吗?”

    辛有想了想,犹豫地说:“金大哥,其实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金江文问:“怎么了?”

    辛有道:“辛澄的爹,谢大人……他不希望我影响辛澄,上次让人把我带走,让我离开祟京。”

    金江文震惊地说:“事情是这样吗?后来呢?是辛澄把你留下来的?”

    辛有点点头,“辛澄说是他和谢大人之间的矛盾,和我无关,但谢大人好像会利用我影响辛澄,我觉得很不好。”

    金江文叹了口气,“辛澄厌恶谢大人,是他母亲有关的旧事,这个心结很难解开。但是我觉得,除非像隐士一样遁世离俗,辛澄是无法和谢大人划清界限的,这样对他也很不利。外人无法理解辛澄对谢大人的成见,只会指责他违逆不孝,如果背上这个罪名,辛澄会丧失前途。就算他愿意放弃功名,成就,最后也会成为人生的遗憾吧。”

    辛有默默听着,片刻后说:“我不知道谢大人以前做了什么错事,但他似乎是很珍惜辛澄的。”

    金江文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虽然谢大人向辛澄妥协,让你留在这里,你还是很不安吧?”

    辛有道:“刚刚不久前,谢大人派人来告诉我:他想把一间点心作坊交给我。是间很大的作坊,还说是对自己人的照顾。”

    金江文扬起眉头,“是吗?这很好啊,看来谢大人已经做了某种决定吧。”

    辛有有些着急地问:“金大哥,我应该听从谢大人的安排吗?”

    金江文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要看辛澄怎么想?明智的选择,是尽量缓和他们父子的关系,对辛澄和谢氏都好。如果你能得到谢大人的信任,对辛澄也会有帮助。”

    辛有似乎渐渐明白了,又怀疑自己是否具备那样的价值?

    丰乐斋的后院里冒起浓浓的药气,金江文感慨道:“若是要关了这间铺子,真挺可惜啊!”

    和金江文的谈话,让辛有接受了自己的处境,开始考虑突然被改变的明天。

    直到在丰乐斋门前下马的一刻,谢诵也没有把握让辛有答应和他一起搬回谢府,又是突然而至的消息。

    谢诵闻到从丰乐斋传出的浓浓药气,顿时心情一松,想到了金江文日常活跃的样子。

    他敲敲门,闲着的金江文跑过来开,笑眯眯地说:“辛澄,你来了,你可不如谢大人办事高效哈。”

    谢诵疑问:“谢大人?怎么了?”

    金江文道:“没什么,你和辛有好好商量,我先恭喜你了!”

    辛有在炉灶边忙碌,装好放凉的药材,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便回头一望,看到盼了很久的谢诵时心头微微一颤,充满甜蜜的喜悦。

    谢诵走过去,柔声问:“你还好吗?”

    辛有点点头,看他穿的单薄,忍不住问:“不会觉得冷吗?”

    谢诵笑着说:“也不觉得冷,来的时候看见路边有个孩子穿着破衣裳,就把披风给了他。”

    金江文笑眯眯地站在半丈外的地方,等他们说完了开场,才插过去道:“辛有,剩下的我自己装,你给他煮杯热茶,这天儿骑马怪冷的。”

    谢诵在铺子里坐下,辛有用小泥炉子煮水,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自有不必说的柔情连在其中。

    谢诵问:“阿文刚刚对我说起谢大人,我爹又派人来过吗?”

    辛有道:“谢大人要把一间点心作坊交给我,还让我收下一匣金饼,我不想惹他生气,所以在等和你商量。”

    谢诵想,他和谢延堂犹如僵持的两方打算合约,互相摆出友好的姿态才能继续。一间点心作坊的馈赠很适合辛有,如果不接受,辛有也将站在和谢延堂完全对立的一面,对她是种不利。

    茶水煮沸了,辛有小心地倒在茶盏里,慢慢送给谢诵,希望他觉得茶色与香味恰到好处。

    谢诵闻着茶香,浅饮一口后握着茶盏暖手,轻轻抿唇笑道:“你有没有想过要一间大大的点心作坊?据我所知,这间作坊里有一些手艺精湛的老师傅,和你可谓志同道合。我想你会喜欢的。”

    谢诵的鼓励,终于给辛有带来了迟迟的喜悦,她眼中渐渐闪起光芒,怯怯地问:“辛澄,真的可以吗?”

    谢诵肯定地点点头,用暖热的双手握住她的手,略有紧张地说:“接下来我说的话也很突然,你不要害怕,我的决定是很认真的。”

    辛有目光闪闪地看着他,从被他紧握的双手中,似乎传来了足够的力量,使她非常安心。

    谢诵道:“辛有,请你嫁给我,好吗?”

    辛有惊讶万分,傻傻地愣在那里,她又无法相信了,她听到的不可思议的话语带来的幸福紧随而来,温柔地包围着她。辛有的眼里只有谢诵,他的眼里也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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