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每个星期的一次小考训练，一中老师的改卷技能已经炉火纯青，速度相当之快。周六下午最后一科才考完，周二晚上成绩就全部出来了，就连排名都排得好好的。

    李颖将整个班的成绩都打在一张纸上，按排名排序，除去班里前十五名之外的名字都挖空，贴在后黑板。

    成绩单刚一贴出来，后黑板就挤了一堆人。宋荫懒得去挤，因为待会何煦一定会跑过来播报她的排名。而林余，单纯不想凑热闹，也坐在座位上。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何煦就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姐，你这次段排第十名，班排刚好第五！”

    宋荫对这个成绩并不意外。这次每科都出得很难，她英语就临时抱佛脚找林余补了一下而已，肯定不会很突出。

    “温温，你段排一百三十六，班排都四十了。”

    温满浅“哦”了一声，丝毫不在意，继续低头修着指甲。

    她对理科没多大兴趣，排名什么的她倒是没有多在意，够她上个211就行。

    宋荫见何煦还一脸激动，笑着问他：“你干嘛啊？你这次考第一啊，这么激动。”

    “不是，我怎么可能啊。”何煦挠挠头，“是许禾这次考得还不错，她这次段排35呢。”

    何煦突然反应过来，握着林余的手，把林余整得一脸懵：“林余，不，哥！哥，你教我一下你物理怎么学的呗？”

    林余这次，除去语文，其他的科目都是第一名，这次段排第二。

    要是按纯理科的成绩来排名，林余绝对是碾压式的第一名。而宋荫按纯理成绩算，也能排第二，但也被林余拉了有十多分。

    要知道，在这次的难度下，高分段的分数都不会太突出，每个人的分数都相差不大，能拉个五分就已经很厉害了。

    林余见此，认认真真地给何煦分享自己学物理时的经验，何煦则是一脸迷弟样的记着笔记。

    宋荫笑着看他们，广播里则在播报一则通知：

    “请高二十五班林余、宋荫、纪谨、王丰……到梯形教室集中。”

    洋洋洒洒喊了六十来个人的名字，加上老师慷慨激昂的语调，乍一听，跟可汗大点兵似的。

    “大炮这是又要干嘛？”

    林余摇摇头：“不知道。”

    “走吧，咱俩一起去。”

    宋荫和林余到梯形教室时，其他被叫到名字的同学也差不多都到了。宋荫环视一圈，很多都是熟悉的面孔。

    主席台上正站着几名老师，都是宋荫认识的。

    “大家安静一下啊。”其中一名老师拿着麦克风，出声维持着秩序。

    那是黄砺锋，在一中是专职带数学竞赛的老师。

    宋荫已经大概知道叫她们这群人来的目的了。她朝林余看了一眼，发现林余这时也正看向她，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

    “这次叫同学们过来，就是想再选拔一下这届参加竞赛的学生。当然，已经不想参加的也可以现在回教室。想继续参加的同学就到我这里报名字，拿一下相应科目的卷子。”

    南一高一的时候就开始培训竞赛班的学生，但每次到高二的时候就会筛掉大半，只留下十余个是真正可以去参加竞赛的。

    而林余，高一的时候连学校都没来过几次，自然不在竞赛班里。大概是因为成绩太突出被拉过来的。

    宋荫看见走的人寥寥无几，纪谨算其中一个。

    宋荫和林余等其他人都领得差不多了，这才上前拿考卷。

    黄砺锋看着林余犯了难：“你每一科都很突出，一时之间到还没决定你参加哪一科的竞赛。”

    另一名老师凑过来，极力向林余推销：“来物理组啊，咱一中物理竞赛的实力没话说啊，去年刚拿了块银牌呢！”

    “别听他的，来化学组！”另一名老师一听这话，可急了，也凑上来。

    林余可是个难见的好苗子，每个组都争着在抢。唯独旁的一名女老师站着不动，想必是生物组的。

    林余朝宋荫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也正好在看他，见他看过来，还向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所以，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几天前宋荫的话回荡在脑海中。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老师，”在几个老师还在七嘴八舌抢人时，林余主动开口说道，“我想参加信竞。”

    老师们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黄砺锋表情僵了一瞬，接着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信竞？”

    信竞别的不说，一直都是计算机特长生才有参加，再加上这几年信竞的成绩不好，学校甚至有在考虑要不要放弃信竞。

    林余这个学生，他很有印象，是这次考试整个年段里唯一一个数学考上一百四的。

    而如今，这样的一个好苗子，他却说他要去学信竞？！

    黄砺锋斟酌着开口，想让林余放弃：“林余呀，信竞只有计算机特长生才可以报的，你……”

    “老师，我初中的时候其实就是想报一中的计算机特长生，只是我们初中不让我报，想让我用文化课成绩进来。”

    “并且，”林余认真地说，“一中前年协办的刺桐市中学生编程大赛，一等奖是我。”

    黄砺锋：“……”

    那场比赛他有点印象。他老婆一个侄子就是当年的二等奖，现在和林余同届，就是靠计算机特长生的身份进来的，被他塞在一班。

    黄砺锋叹了口气，说：“那你随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信竞的带队老师。”

    林余和黄砺锋走了，宋荫才向一旁负责生物竞赛的老师拿考卷。

    生物一直是宋荫最拿手的科目，这次也就选择题有一题看错选项，看着B选了D，扣了两分，还有一题有关生态位错了，被扣了三分，这才被林余压了一头，不然她是可以满分的。

    待所有人都拿到卷子后，监考老师这才宣布考试开始。

    考试时间为一个半小时。卷子选的题目里全是竞赛题，纵使宋荫已经上过一年竞赛班，也还是做得头昏脑涨的。直到老师宣布考试结束时，她还有一道大题连看都没看完，更别说前面还有一些不会写。

    她环视一圈，周围同学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

    不知道林余那里怎么样了。

    ——

    林余跟在黄砺锋后面，一路走到群贤楼的308才停下。

    黄砺锋哐哐哐敲门，大喊：“梁维，开门，别睡了！”

    过了好一会，林余才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鞋子拖地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

    梁维睡眼惺忪的，有些不满地说道：“怎么了？”

    “这个同学，想参加信竞。”黄砺锋向他示意了一下林余，继而说道：“他是去年刺桐市编程大赛的一等奖。”

    梁维这才直了身子，刚才一副当场就要睡过去的样子也消失不见。

    他打量起林余，正好对上林余的目光，“老师好。”

    这个学生不就是上节课被他抓到和女朋友讲悄悄话的那个吗？

    “林余”……

    他在脑子里细细回想了一下，终于检索到上节课收到的为数不多的作业中的一份。

    他想起作业里的内容，笑了一下，说：“先进来吧。”

    林余跟在黄砺锋身后，走了进去。

    黄砺锋刚走没两步，脚底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被林余扶住了，这才堪堪保持平衡。

    看清绊到他的是什么东西，黄砺锋皱起眉。环视四周，房子混乱的景象映入他的眼中，他厉声说道：“梁维，你好歹收拾一下屋子啊，这连鞋子都这丢那丢的。”

    “行行行，等下再收。”梁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客厅里的沙发上也堆了几件梁维的衣服，他随手将那些脏衣服堆成一堆，直接丢入洗衣机。做完这些，他拍了拍沙发，说：“坐。”

    他用一次性塑料杯给两人倒了水，“老师，这没茶，您凑合凑合。”

    “我到你这又不是来喝茶的。”黄砺锋随意摆摆手，说，“你那信竞有人没？”

    “有啊，就那个计算机特长生，好像叫什么绍来着。”

    林余记忆力一向很好，他有些不确定地说：“方绍？”

    “对，就这名。”

    林余默了。这世界有的时候还真是小。

    梁维看了林余一眼：“你想参加信竞？”

    “是。”林余认真说道。

    梁维一笑：“那你上次那份作业是敲门砖，还是下战书？”

    林余：“……”

    上次作业，他不只简单写了一个if循环，而是写了一个比较复杂的小程序。

    当梁维课后检查作业，运行程序时，就注意到了这份“作业”。

    这根本不是编程初学者能写出来的。

    他问：“你CSP考过了吗？”

    “CSP-S初一的时候已经考过了，一等奖。NOIP初二的时候也有参加，后面我自己对了一下，能擦边拿个三等奖。”

    这让梁维有些惊喜。在南城这个小县城里，别说NOIP，就是有涉猎编程的学生都不多。而作为计算机特长生的方绍都是前年初三才考的CSP-S，也只拿了二等奖。

    梁维没有理由拒绝：“我可以让你参加信竞。”

    学校的领导不是没有找过他谈话。他工资里绝大一部分是因为带着信竞，要是信竞再带不出什么成绩，那这一部分工资估计就得没了。

    林余放下心来，却听见梁维接着说：“不过……”

    林余心里立马又升起一丝担心。

    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只见梁维对他笑了一下，说：“其实，我更推荐你参加另一项比赛。”

    林余以为梁维要劝他参加数竞，说：“老师，比起数学，我更喜欢编程。”

    黄砺锋也以为这样，说：“是啊。虽说参加信竞的人比较少，但获奖的基本都被榕城和鹭城那边垄断了，像咱这种小县城的，想获奖可难了去了。”

    “不如还是考虑一下数竞吧？”他还想拉着林余进队，“一中这几年成绩都不错呢，每年都有拿奖，前年还有一个进了国家队保送清大呢！”

    “不不不，我不是在劝你去数竞。”

    两个人都奇怪地看着他。既不让林余参加信竞，又不是劝他报数竞，那是要做什么？

    “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听过吗？”

    黄砺锋一听见这熟悉的名字，眉头一皱。林余也已了然。

    为了提高青少年的创新能力，宣扬知行合一，科创为民的理念，九年前由中国科技协会联合教育部门设立了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

    全国中学生及大学生需要先参加预赛，检测基础知识，入围后即可提交一项创新科目，内容不限，由国内知名高校及企业评奖，其中第一名的项目有很大机会正式立项，得到天使投资，投入生产。

    林余轻抿着唇。

    但这项比赛，别说和数竞比，就是和信竞比起来，风险都大得多。

    毕竟信竞的名次还能保送高校，再不济也能加分。可这项比赛却不能，顶多在强基计划面试时有优势，难度还比信竞大得多。

    如果说信竞是考你理论知识，那科创大赛就是让你把理论变成实际。

    看出林余的犹豫，梁维说道：“当年我参加信竞的时候正好赶上科创第一届比赛。本来是要参加的，结果被我老师，哦，就是你眼前这位给拦下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黄砺锋紧蹙着眉，“你当初都要进省队集训了，突然说要退赛参加这个。要不是我给你拦下来，你今天还能在这当老师？”

    “诶，确实。”梁维满不在乎地应着，又接着和林余说：“能让老师劝着进数竞的，想必你文化成绩也不错。那信竞参不参加你都能进好大学是吧，倒不如来试试科创，科创可比信竞有意义多了。”

    林余沉默着，不做声。

    现在，选择权在他手里。

    ——

    宋荫将试卷交上去时，就想回到一个半小时前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谁给你的自信想继续参加竞赛的啊？！

    她收拾东西刚要走，林余这才回来。

    宋荫赶紧小跑过去，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先回去吧，路上说。”

    经过这么一考，晚自习都结束了。宋荫和林余回到教室时，除去跟他们一起去考试的同学，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

    两人并排走着，走到那棵凤凰木繁密的树冠下。

    “所以，你那边怎么样？”

    林余神色疲惫，但嘴角还是挂着一抹温柔的笑，说：“他们和我商量了很久，和我想的差不多，劝我不要参加，信竞比数竞风险大得多了。”

    宋荫焦急道：“那怎么办？你不会参加不了了吧？”

    林余看她急成这样，摸摸她的头：“别担心。最后信竞的老师给我推荐了一个新的竞赛，我决定参加那个。”

    宋荫惊喜地说：“真的？！什么比赛？”

    林余回答：“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只是我还没想好要做哪方面的项目。”

    宋荫虽然没听过这个比赛，但她知道林余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高兴得都快蹦起来了：“太好啦！”

    她又安慰林余：“没关系的，咱们两个一起想。”

    看着宋荫这么开心，林余也被她身上的快乐因子给感染。

    过去的他，因为种种原因，站在布满浓雾的十字路口上摇摆不定。

    而现在，宋荫出现了。

    于他而言，宋荫就像小太阳，一下子驱散了眼前的迷雾，前进的方向也一下子明晰起来。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脸上，他此刻坚定的神情清楚地映入宋荫的眼眸。宋荫还是第一次见林余对某样东西这么执着。

    他说：“宋宋，和我一起参加竞赛，好不好？”

    林余的话，像海妖塞壬的歌声，引诱着宋荫。

    宋荫想，林余上辈子肯定是只狐狸精。

    不然自己怎么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凤凰木下，宋荫说：“好。”

    头顶凤凰木青葱一片，已经过了花期。

    她突然想到每年高三喊楼必喊的一句口号：

    凤凰花开，永不言败。

    那她就和林余一起，试试吧。

    反正路还长着呢。

    两人并排走着，只有微弱的路灯照着前方的路。

    但所幸，身边还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