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陆

    “主子,主子好些?”乾隆全身绵绵,听彦儿娇滴滴地在耳边说。

    几日不见,她的娇媚功夫大约更精进些。登舟时还是个少女,生着一双圆溜溜的无辜的羊眼睛,丰腴的膏粱;可彼时全是他主动,搅浪生波,他舍不得离了她的身子。

    现在她已经会凑上来缠着他,跟娴妃一样,在他身边设下重重的牢笼。潋滟的红唇,枝枝绕绕的藤蔓般的身子……

    他心里觉得不该,甚至他该罚她,皇后的病,十有八九因彦儿而起。可是只从眼缝儿里看,紧致的肌肤,奶皮子一样光润,厚圆的红唇,露出细小的白牙,一双小手,伸进他的破绽里只管揉搓。他病了几日,身子虚着,刚喝一口粥罢了,她这是做什么。

    他推她一下,双手挤着她柔软肉圆的肋上:“放肆。”终于能出声儿,他想斥她一句,皇后刚薨,彦儿就如此这般,可刚挨着她的身子,那呵斥立马变成擦着唇的一阵风,倒像是鼓劲儿一样,更像是着了她的道儿。

    “主子不想我嚒?”她轻轻离了他,歪着头绕过他的鼻尖去够他的唇。“我来。”她胆大包天,又轻车熟路。第一日到舟就被他惯坏了,他对皇后失约,只为宠幸她封贵人;皇后病着,他还在书房跟她闹荒唐,这么盛宠,她不做出点儿出格儿的事儿简直对不住这份宠爱。

    况且,皇后薨逝,嫡子夭折……她跟福梅听船上的其他贵主儿说,一下空出来两个位儿,中宫之主和太子。

    一个新纳的贵人,这两个位儿都遥不可及,可是这份宠是真的,不把牢了,等回宫,美人儿更多,她的地位更无依靠。这会儿,虽然皇帝病得七荤八素,种个胎也是好的。就算是瞧着精明会算的娴妃娘娘,也想不到这是个空儿。

    谁叫他的后宫那么花哨!皇后辞世,皇帝昏迷,一屋子嫔御表面上看期期艾艾,守在皇帝旁边的屋子甚是沉痛,实际众人百无聊赖,把着春.宫画儿传看,巴掌大的画谱儿,惟妙惟肖,难为怎么画出来,又怎么造成巴掌大的册子,方便随身袖着看。她们看罢,还要交头接耳,彦儿很听了些本事,正好在这病皇帝身上试试。

    后宫那么多人,谁会心疼他如何做养身子,人人盘算着榨干他的精血。更何况他病几日,她就好好养过几日,养得唇红齿白,荣光焕发。

    难描难画的一阵颠,偌大龙船也被激得在水上荡。他被她缠不过,本来只把她抱在身上,由着她胡来,后来两人滚个个儿,变成他止不住。彦儿也情热不禁,眼睛睁不开,一双手乱舞,劈手去抓他的胸,丢石锁练出来的厚厚的胸膛,酉酉只消在他胸上蹭蹭手指头上沾的唾沫星子就能勾得他神魂颠倒[1]……

    想到发妻,乾隆骤然泄气,一阵恶心,把刚吃的粥,酸臭地呕了彦儿一身。

    *

    万应领着小太监给皇帝收拾床铺,那一屋子气味熏得他走不到近前,人在门口站着,一边往地上啐,一边掩着口鼻说:“快着快着。”只吃碗粥,吐出来怎么是这么些臭东西……

    他们进来时,屋里惨不忍睹。皇帝倒是自己披了衣裳,彦主儿一身污秽,赤条条不着寸缕,伏在地上,像是被人从床上硬生生掀下来,也不知摔伤了嚒。明明片刻前屋里还红浪翻滚,娇吁牛喘的,床也凑热闹“咯吱”响……吓得万应慌手慌脚从屋里退出去。

    这下屋子脏了住不得,乾隆挪到崇庆太后老佛爷舱里的暖阁,意外的倒遂了他的心,能多看看女儿榴榴。

    看着榴榴他更觉得自己荒唐,女儿约莫只比彦儿小一岁,刚哭过,白白的脸上一副红眼圈儿。榴榴皮肤像娘,白得凝脂一般,更显出脸上的红眼睛,圆眼睛里布满血丝,脸颊都擦得泛红。捧着一碗药婷婷走来,恭敬地说:“皇阿玛,药。”

    皇帝指指身前的杌子,顺手接过药:“榴榴坐。”

    他喝完药,公主还站着,他淡淡说:“公主不遵旨?”榴榴才被他威严压着,扭身在杌子上坐下,肩膀头对着他,接了药碗,抿着嘴不说话。

    “榴榴,又哭过了?”他顿了顿,没话找话问一句。可不是哭过了,榴榴鼻头都是淡淡的红。

    榴榴扭头不理他。

    “皇阿玛知道。”他醒了这会儿,嗓子好多了,说出来的话又如钟如罄般好听。

    “皇阿玛知道什么?”榴榴突然转过身子,圆眼睛盯着父亲,说话带着哭腔,可是又干脆又利落,“老佛爷说您一直念叨我,女儿刚想着睡前去瞧瞧皇阿玛,侍候汤药、拧个手巾,谁知您屋子里什么动静!”

    “傍晚瞧您那深情款款的劲儿,女儿想皇额娘生前的委屈值了!只要她最后这些日子过得顺心,您真的疼惜她……谁想转头又来这么一出!这些日子我不在皇额娘身边儿,不知她过的什么腌臜日子,皇阿玛是不是日日这么欺侮她来着?”说着榴榴眼里滚下两行热泪,顾不上拈帕子,榴榴用袖子一抹脸,咬着牙说,“皇阿玛,我不是小孩儿了……”

    本来堵着气,非要冷着脸把这句说完,可是一想到母亲生前的日子,榴榴的眼泪不争气地直往外冒,竟忍不住嚎啕:“我不是小孩儿,她受的委屈我都明白,她不说我也能看出来!当着她的面儿把别人拉进浴桶里,你就欺负她。就因为她对你好!她念着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念着你是我爹,是弟弟的爹,她不跟你计较!”

    “那天我也在园子里,皇额娘安置过你洗澡,回来坐在屋里直发颤,她什么都不说,哭也哭不出来,只坐着打哆嗦!我再三问,她才说,你啊,又有新姨娘了!

    “啊!呸!什么姨娘!

    “要纳新人,多少地方多少时候纳不了,非要捡皇额娘宫里,选她陪着你、打发你洗澡的时候?生怕她瞧不见!生怕她不难过!

    “瞧瞧后宫那些人,多则多矣!主子病得七荤八素的,她们看春.宫儿看得不亦乐乎,假模假式地哭,心里不定盘算什么。最厉害的是那什么‘彦贵人’,主子都病成这样儿了,还缠磨人!打算着生了儿子当皇后不成!除去皇额娘和太后老佛爷,有一个把‘万岁爷’当主子,把主子的身子放在心上的吗?

    “有她不觉得好,没她再瞧,以后谁伺候太后老佛爷,谁教养阿哥公主。皇阿玛好精神,宫里一年几个,蹦豆子似地添孩子,养住的有几个?皇阿玛没发现嚒,皇额娘身子骨硬朗,弟弟妹妹们就养得大,她身子不好精神头短,宫里立马传天花。供什么痘疹娘娘,供皇额娘得了,宫里的活菩萨!”

    榴榴还要说,太后扶着槿姑姑的手进来,嗔怪地唤一声:“榴榴。皇帝还没好呢。”

    榴榴站起来一跺脚,说:“身子不好不怕!就怕心坏发懵。”说完把碗往槿姑姑手里一塞,拭着泪跑出去。

    乾隆着急,对着太后指着榴榴说:“皇额娘!水上,别出事儿……”

    太后慢吞吞在儿子身边坐下,望着榴榴跑出去的门口说:“没事儿,予知道榴榴去你屋里正撞见……叫尔珠在外头等她。”

    尔珠是蒙古亲王的儿子,榴榴青梅竹马的“驸马爷”,乾隆从小给榴榴选定的“童养夫”,从小教养在宫中,本来只等和敬公主府造好二人就要成婚……榴榴丧母,婚事怕要耽误了。

    “尔珠更不成。”乾隆略一思索,冒出这么一句。榴榴只得三四分像母亲,不及富察酉酉美艳,那也眉目如画,又年轻,他娇养的花儿一样的女儿,单独对着个毛头小子。尔珠比榴榴大一岁,正血气方刚……

    太后立马明白乾隆的意思,说:“尔珠是个好孩子,至今屋里连个开脸的人都没有,只等着榴榴。尔珠的人品,信得过。”太后说到这儿觉得有些讽刺乾隆人品不好的意思,毕竟他还是光头阿哥的时候屋里就大丫头小媳妇几个,甚至成亲后仍荒唐,藩邸格格比正头福晋先生产。夸尔珠的人品好,细品有说皇帝人品不好的嫌疑。

    皇帝揣摩不到尔珠的好,毕竟从少年时起,喜欢富察酉酉就是把她抱到床上一通亲,爱意都在亲吻缠绵里。还没跟福晋说句完整的话儿,先抢着要去她完整的人。对女人尊重隐忍,他当光头阿哥的时候不会,等当了皇帝更不会。想破头也想不出年轻男子怎么跟心爱的女孩子相处……

    “皇额娘,扶朕去看看。”他挣扎着起来。

    [1]指路21章,女主蹭过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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