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丁颂笑得很开心，闭上眼睛许愿，头上是丁语歌强行给他戴上的生日皇冠。

    漆黑的客厅里，只有蛋糕上插着一根蜡烛。

    蜡烛照亮一方世界，丁颂看见了丁语歌少见的笑容，看见老妈笑得合不拢嘴，看见火光映照在杨桃的眼睛里，明亮得熠熠生辉。

    这根蜡烛即将点亮丁颂十五岁的旅途。

    可忽然，急促的开门声打破了这一切。

    丁颂正准备吹蜡烛，听到声响，回过头看，眼睛顿时亮了亮，惊喜道：“爸？你回来啦。”

    可丁气志脸色很差，他慌张地把门关上，却还是被追债的人进了屋。

    一时间，丁颂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姓丁的，你面子够大了吧？”一脸凶相、身形彪悍，拿着根棍子的男人走进屋，环视了一圈，冷声道：“一拖再拖，怎么不把自己拖死？今天你必须把钱还了！”

    棍子哥忽然提高声音，把屋里的人都吓到了。

    棍子哥看着桌上的蛋糕，嗤笑了下，走过去。

    呼。

    蜡烛被棍子哥吹灭了，“过生日呢？有钱过生日？没钱还钱？”

    黑暗了一瞬，接着，啪的一声，灯被人粗暴地按开了。

    丁颂愣愣地看着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

    就好像为了让丁颂看清现实，蜡烛灭了，细烟飘散，面前的一切陌生而可怕。

    丁气志惶恐地扑向老妈，命令道：“快，把钱拿出来。”

    丁颂张了张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爸。

    杨桃见到这么多生人进来，也不趴在地上等蛋糕了，它凶狠地吠着陌生人，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棍子哥。

    棍子哥饶有兴致地看着杨桃，笑着，忽然用力一挥手里的棍子打向杨桃。

    “嗷呜。”杨桃吃痛，难受地滚在地上，即使很痛，它仍然拼命地吠着，试图恐吓这些坏人。

    “你干什么！”丁颂喊得嗓子都破音了，他冲过去抱住杨桃，看着杨桃眼睛渗出的泪水，心痛如绞。

    “你叫什么啊？”棍子哥猛地一敲地面，冲丁颂吼道：“你叫什么啊！”

    丁颂被吼懵了，却扔抱着杨桃不肯松手。

    丁气志一边使劲推着老妈去拿钱，一边赔笑道：“跟个孩子置什么气呢。”

    丁语歌赶紧走过去把丁颂拉走。

    杨桃被一棍子打到肚子，一直呜咽着叫。

    丁颂手足无措地摸着它的脑袋，轻轻地揉着它的肚子，小声哄：“杨桃没事，杨桃不哭。”

    老妈狠狠地瞪了丁气志一眼，没办法，只好去拿钱。

    丁气志见老妈把钱拿下来，松了口气，一把抢过来，递给棍子哥。

    棍子哥满意地数了数。

    老妈脸色冷得很，对这一切却很无力。

    “好了，我们走。”棍子哥带着人离开，走前，他的手下还冲桌上的蛋糕啐了一口。

    老妈再也忍不住了，大吼道：“拿钱就拿钱，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气志赶紧拉住老妈，骂道：“你叫什么！”

    “呜——”杨桃越来越难受，丁颂急得快哭了，他忍不住冲丁气志喊：“都怪你！你干嘛要回来！”

    “丁颂！你是越来越没礼貌了啊。”丁气志冲他骂。

    丁颂一下下抚摸着杨桃的脑袋，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桃轻轻地蹭着丁颂的手，它看起来很难受，却不想让自己的小主人哭。

    丁气志坐下，拿起蛋糕旁边的可乐就喝。

    那是丁颂好不容易哄老妈给他买的，自己还没舍得喝呢。

    丁颂看着自己的生日蛋糕，蜡烛流下的眼泪弄脏了洁白的奶油，那写着“小颂生日快乐”的白色巧克力也因离开冰箱太久而产生小水珠。

    丁颂服了软，他抱着杨桃走到丁气志旁边，“爸，杨桃被打疼了，您带它去医院看看吧！”

    丁气志烦躁地看了眼杨桃，荒谬道：“带个畜生去医院？你疯了吧？”

    丁颂没有别的办法，听着杨桃的呜咽声，他的声音也染上了哭腔，“求您了，它被打到了肚子，肚子是很——”

    “哎呀你别来烦我！”丁气志这几天向各种熟人借钱，受了不少脸色，此时正烦着呢，他推了一把丁颂怀里的杨桃，杨桃骤然一缩，冲丁气志吠了起来。

    “哎呦你这畜生叫什么！踢一脚又不会死。”丁气志皱着眉，“天天冲我吠，死了最好！”

    “丁气志！你到底是不是人！”老妈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似乎对自己的丈夫太过失望，她此时把郁气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你又喊什么。”丁气志把可乐重重一放，怒视老妈。

    “你个王八蛋你就不配当爹！”老妈火力全开，“别人凶你儿子你居然屁都不敢蹦一个！你还是人吗？你有什么脸让小颂叫你爹！”

    丁气志语塞，把火撒到了杨桃身上，“要不是这畜生乱叫，人家哪会吼小颂。”

    “我看着这畜生啊就留不得，给我，扔出去！”急于掩盖自己的错误，丁气志把心里的怨气通通撒到了杨桃身上。

    丁颂第一次冲丁气志吼：“你知道杨桃为什么只冲你叫吗？你知道杨桃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一个畜生，又没脑子——”丁气志气红了脸，开始骂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丁颂用出比丁气志大一倍的声音，“就是因为你每次都踢它！你还骂它！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在我看来，你连杨桃都比不上！”

    丁颂浑身都在颤抖，心脏仿佛要跳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反抗丁气志，是他第一次为了自己而反抗屈辱。

    丁语歌在旁边不冷不热地补了句：“你所说的畜生都会保护丁颂，爸爸，你会吗？”

    “反了天了！”丁气志狠狠地扇了丁颂一巴掌，“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说话！”

    巴掌落下的那一刻，丁颂整个人都懵了，他耳边嗡鸣，左脸仿佛被火烧了，火从边缘烧起，仿佛把他的左脸都掀了起来。

    “丁气志！”老妈嘶吼，“我们离婚！”她把丁气志推开，强忍着泪水与失望。

    后来，老妈和丁气志又大吵了一架。

    丁颂把杨桃抱回自己房间，看着它疼得一抽一抽的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丁颂一边哭一边抱着杨桃，“杨桃……你不会死的，杨桃……”

    他们这个小县城，连医院都很普通，更别提什么宠物医院了。

    就算有，不靠大人的摩托车，他也没办法把杨桃送到城里。

    -

    “第二天，杨桃死了。”两年多了，再提起时，丁颂还是有种窒息的感觉。

    杨桃是丁颂在家里唯一的依靠，是他生活中唯一可以倾诉痛苦的对象。

    丁颂听说狗狗和人吃同样的食物会不利于健康，也会有泪痕。

    一开始，丁颂没钱买狗粮给杨桃吃，他就每天细心地给杨桃配饭，少点盐油。

    知道杨桃不爱吃素，只爱吃肉，但爸妈不允许他把肉给狗吃，丁颂就把自己碗里的肉悄悄塞给趴坐在他旁边的杨桃吃。

    那个时候，杨桃泪痕很严重，丁颂就每天都给它擦泪痕，还给它捉蜱虫。

    后来，老妈和丁颂约定，做一周的家务就给他五块钱。

    而这些家务包括洗全家的衣服、晾衣服、收衣服、洗碗、拖地、洗马桶。

    丁颂欣然答应，攒下来的钱他没有拿去买零食，而是第一时间托一个家境好且也养狗的同学帮他买狗粮。

    丁颂每次放学回家，杨桃都会兴奋地跑来跑去，然后跳起来要他抱。

    丁颂眼中微微湿润，窗外雷声大作，也掩盖不了他脑海中杨桃汪汪叫的声音。

    小雨点抱着膝盖，吸了吸鼻子，“杨桃好可怜啊，丁气志怎么这么讨厌！啊我真的要气死了。”

    丁颂：“杨桃很有仪式感的。”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他湿润的眼中微微亮着光，“每天早上，我一起床，杨桃都会叫几声然后两只后腿着地跳着要我抱，但是我刚要抱它的时候，它又不蹦跶了，躺在地上露出肚皮要我摸。”

    “杨桃真的很可爱。”

    小雨点往丁颂身边凑了凑，“杨桃遇见你这个主人真的挺幸运的，不然，它可能就饿死在外面了。”

    丁颂点点头，“据我所知，杨桃是果园那家母狗生的，果园的狗都很凶，而且果园主人不把它们当宠物，只把它们当看家护院的畜生。”

    小雨点也点头，“对啊，杨桃是它母亲那窝孩子里唯一一个有缺陷腿瘸的。但也正是因为这个，杨桃才能被丁颂捡到，在丁颂那里体会到兄弟姐妹们体会不到的快乐。”

    说完，小雨点看向丁颂，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丁颂被她安慰到了，“这么说，杨桃的一生也不是那么悲惨了。”他破涕为笑，脑子里又出现杨桃冲他哈着气笑的样子。

    小雨点看着他。

    那肯定啊，杨桃有一个关心它、爱护它、陪它玩、为它反抗父亲的小主人。

    甚至到死，小主人都忧心着它。

    “杨桃，希望你下一世，还能遇到像我这么好的主人。”

    “真有下一世吗？”小雨点问。

    “相信一下咯？连你都从人变成了雨啊。”

    “也是。”小雨点赞同地点头，“那就希望杨桃下一世快快乐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