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肆意的田间小道，丁颂慢慢地说着自家的事情，偶尔还带几句抱怨，似乎从小打到，除了小雨点，好像就没有人听过他抱怨家事了，索性这次一次性说个痛快。
“老妈也是急性子，跟我都经常摩擦出火花，那她跟丁语歌，不得是森林大火啊。”
“自从丁语歌上小学以后，她俩天天都闹不和，天天都吵，吵得我都安安分分不敢造次。”
“有一次中午回家吃饭……”
风和日丽，上小学六年级的丁语歌和丁颂回家吃午饭，路上，丁语歌的好朋友卢燕燕的自行车坏了，离家又还远，于是丁语歌助人为乐，把自己的自行车借给卢燕燕，自己走回家。
“反正也不远了，小颂，你自己先骑回家吧，帮我跟妈说一声我晚点到，免得她那个炸药桶又跟我吵。”丁语歌的眼睛被太阳晒得眯成一条缝，她对骑得越来越远的丁颂喊。
大热天的，口干舌燥，丁颂没回答她，但记下了要帮姐姐提前报备这件事。
回到家，丁颂先跑进屋摸了摸家里杨桃，杨桃是他几个月前在路上捡的，那时候杨桃还是小小的一只，腿还受了伤，一瘸一拐的，大概是谁家的狗，瘸了腿，干脆赶了出来。
“杨桃！我回来啦！”其实不用丁颂叫，杨桃已经跑向他，尾巴狂咬，跳起来要他抱。
老妈把菜端出来，胳膊抬起来用衣服抹了抹汗，看了他一眼，“你姐呢？”
丁颂赶紧说：“姐姐的自行车借给同学了，她自己走回来，很快就到了。”
老妈闻言，不高兴了点，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叫丁颂过来洗碗盛饭。
十分钟后，姐姐还没回来。
丁颂觑了眼老妈的脸色，有点阴沉。
二十分钟后，姐姐还没回来。
丁颂往窗外看了看，转过头，发现老妈盯着他，他想了想又说：“姐姐是把车借给她的好朋友卢燕燕！卢燕燕家住的远，你也知道吧？”
老妈冷哼一声，把青菜送到嘴里，“知道啊，她妈不就是梁静嘛，那个天天打听人八卦还嘲笑人家的八婆！”
丁颂低着头，默默扒了口饭。
半小时后，姐姐终于回来了，她走着回来也出了一身汗，一回到家，她就端起水杯灌了一大口，满满的一杯水立刻见了底。
老妈把筷子一放，“这有汤你是没看见吗？”
丁语歌走过去，轻描淡写道：“哦，看见了。”
丁颂一挑眉，感受到了老妈山雨欲来的气势，赶紧扒完剩下几口饭，走之前还很有礼貌地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然后就一溜烟跑向二楼，在老妈看过来的时候，他赶紧说：“我先去睡午觉了。”
老妈这才把目光重新放回丁语歌身上。
小时候的丁颂，主打的就是一个怂包苟命。
趁一楼两个人都没注意丁颂，他蹲在楼梯口，悄悄把脑袋往外申了申。
丁语歌摸了摸碗边，“冷了，而且我不爱喝冬瓜汤。”她拿起碗就往厨房去要倒掉。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老妈，砰的一声，老妈把碗重重地砸到桌上，“我辛辛苦苦煮的冬瓜汤，为了让你们一回到家就有的吃，我从田里跑回来给你们做饭，你敢倒掉试试？”
丁语歌顿了顿，她想不明白，妈怎么又发火了，该不会是丁颂那小子没跟妈说吧？
丁语歌还好声好气地说：“如果你是因为我回来晚了而生气，那我是有理由的，我的自行车——”
“理由理由！你又要撒什么谎？你看你就是跑出去玩了。”老妈气上头，觉得自己的辛苦不被尊重，口不择言。
丁语歌立马被点燃了，她直接把汤倒掉，一点没留，“你非要自己脑补这么多没有的东西我也没办法。”
老妈看着被倒掉的汤，心疼了一下，“夏天喝冬瓜汤去火，这么好的汤你！”
丁语歌我行我素，顺手把碗洗干净放到碗架上。
老妈忽然冷静了，“你干什么？”
“我、不、吃、了。”丁语歌甩了甩手上的水，表情的欠揍样和现在的丁颂有的一比。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老妈脸色铁青。
“我可没气你，是你自己气自己。”丁语歌耸耸肩。
老妈愤怒的表情中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她大老远跑回来给他们做饭，她为了供这两个孩子上学整天在太阳底下累死累活地劳作。
结果这丁语歌不让人省心就算了，居然还嘲讽她自作自受！
她这么做是为了谁？
丁语歌凭什么这么对她？
“行！我自己气自己！我就是活该生了你，我生你出来就是活受罪的！以后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管不了你。”老妈音量提高了不止一点，她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看来是真的动真格了。
在二楼默默观望的丁颂不安地皱着眉，这种时候，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啊！
丁语歌拿起刚放下没多久的书包，一个眼神都不给老妈就走了。
“我看你没人教没人管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年纪轻轻就这个鬼脾气！”老妈喊完，等待她的是一片死寂。
猛烈的太阳被乌云遮住，没开灯的屋内一下子就暗下来。
老妈看着桌上剩余最多的菜。
辣茄子。
给丁语歌留的，为了让茄子以最新鲜的状态拿来煮，她回家做饭走到半路想起来没摘茄子，火急火燎地跑回去摘。
这次的茄子不多，不是被晒死了就是被小鸟吃过，所以这次只摘了五根。
小颂吃了一根，还想再吃，都被她阻止了。
上次煮的不是辣茄子，丁语歌生气发了一通脾气，所以老妈这次就想着给她留多一点，自己一根都没舍得吃。
但现在，茄子凉了，丁语歌看都没看它一眼。
老妈心里堵得慌，她坐下，沉默了一会，拿起筷子，把辣茄子夹到碗里，报复似地大口吃着。
一滴泪水飞速滑过脸颊，落到正咬着茄子的嘴上。
她是真的不明白，丁语歌为什么非得和她对着干。
她想不明白，她这个妈真的就这么讨人厌吗？
不声不响的，老妈的眼眶红了，她安静地吃着辣茄子，喉咙堵得发疼，她却没让自己痛快哭一哭，只是在吃茄子。
辣茄子是真的辣，蒜蓉辣椒一样不落，一下子吃这么多，本就不舒服的喉咙更难受了，甚至有点喘不过气。
老妈的眼睛无神地垂着，只是想着，那株茄子一共才九个呢，不能浪费了。
丁颂慌了，他也不管老妈会不会骂他，快速跑了下来。
他没想到老妈会哭，如果早知道，他宁愿跟着姐姐一起被骂，也不会待在上面不说话。
丁颂扑到老妈身上，抬头看了看老妈慌张掩盖的神色，蹲在椅子旁边，把头埋在了老妈的腿上，声音不自觉带上哭腔，“妈——呜呜呜你别哭。”
老妈的心酸与无奈在这一刻被释放，她被小颂逗笑了，“明明是你自己在哭，还叫我别哭呢？”她没有责怪小颂不好好睡午觉，她抱着小颂，眼泪无声地落：“我是不是很失败，连个母亲都当不好，难怪梁静笑话我。”
埋在老妈腿上哭的丁颂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明明没有被骂。
但是看见一向倔强不好惹的老妈哭了，他却仿佛感觉到天塌了下来。
很慌，心里没底。
……
半晌，小雨点才说：“……成分复杂，不过我还是觉得丁语歌有点过了，但凡她浅浅喝一口汤敷衍一下，把午饭吃完了也好啊。”
小雨点说完又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不过你挺好的，好歹没让你妈憋着，还去安慰了她。”
丁颂得意地勾了勾唇，“那肯定。”
“那个时候，丁气志就不怎么回家了吗？”
“嗯。”
小雨点自顾自点点头，明白了老妈为什么这么崩溃，她又问：“丁语歌比你大多少岁啊？”
“也没大多少，一岁而已。”
小雨点没什么要说的了，空气间只剩下车轱辘碾过小石子发出的声响。
丁颂家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丁颂冷不丁地说：“听到我说这些……你是什么心情？”
小雨点有点没反应过来，“啊？心情……”
“会觉得，惊讶，然后……不喜欢吗？”丁颂不太确定地问，毕竟家长里短的事情，这是他第一次倾诉给别人，但万一，别人认为“噢，你家原来这么乱啊，啧啧啧。”的话，他会后悔说出来。
小雨点愣了愣，“怎么会，你是想说，会不会讨厌吧？”
丁颂心里紧了紧。
“肯定不会啊，我是那种人吗！”小雨点瞪了他一眼，“而且……”她的声音弱下来。
丁颂开心了，不再惴惴不安了，他把车停好，拿起东西。
小雨点小声地说完：“而且，有个和睦的家庭，也不一定真的幸福。”
“嗯？你说什么？”丁颂没听清。
“没什么，我跟你一起做饭吧！”小雨点雀跃道。
丁颂递了个手过去，等小雨点爬出来后，他把人送到了洗菜的台子上。
小雨点扒拉开塑料袋，拿出有她一半高的辣椒，凑近闻了闻。
丁颂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要吃饭？”
小雨点摸了摸肚子，“虽然不饿，但是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