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从契书中抬起头,越昭对上程舟承的眼神。

    但她依然只是笑笑:“许讼师拟得不错,只是方才本宫又想了下,今日这样急急忙忙的确实有些草率。”

    越昭叠起手里的契书道:“这份契书本宫就先存着了,另一份是还没写吗?”说完伸颈往许讼师手里看了一眼。

    “回公主,还未写。”许讼师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越昭满意地笑着点头:“那就留着下回写。”

    而后又转向程舟承:“程二公子,不如下回你我二人拟个时间,多叫上些人,正正经经地将这契书签了?”

    程舟承看着越昭将契书叠好放进袖中,也只能应道:“如此更好,还是公主思虑周全。”

    越昭站起身,不忘瞥了眼桌一角的账簿:“今日多谢程二公子了,不知二公子何时还有时间?届时我们将契书一同签了。”

    程舟承垂眸道:“随时恭候公主。”

    “好。”越昭点头,而后就出了厢房的门。

    屋内程舟承捏了捏眉头,

    想起近日里刚置办的桑田和织机的事还没忙完,嘱咐了掌柜几句就离开了。

    出酒楼的路上,迎着一个个小厮谄媚的笑脸和声音,越昭端着表情,目视前方,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

    实际上她确实没再注意周围的事物了。

    在跨出酒楼门槛的那一瞬,越昭突然抬起头。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走得很慢,外头的日光和来时没什么分别。

    可为什么她又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被推着走了好像很长的距离呢?

    越昭一时间有些迷茫。

    如果早点去西北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

    可去了西北她是否又会像现在一样,被迫着走上一些独木桥?

    要说做个米虫,越昭当然十分乐意。

    先前说是要在京城先呆上俩月时,她就以为自己可以美美当米虫。

    但她今天好像又有些明白,越璟皇权不稳,前朝空荡的情况下,作为皇室仅存之人,她不可能安逸。

    更遑论她与皇宫淡薄得不能再淡薄的感情下,她真的会信任那矮小的宫墙吗?

    在宫里尚且感到压抑与不快,原以为到了宫外便会自由些。

    站在得胧酒楼的门口,越昭觉得自己好像背对着一尊张着大口的巨兽。

    原来早就被网罗在这张网里,只要她在这京里就逃不掉了啊。

    收回眼,越昭抬步走向了马车。

    “去书肆吧。”

    越昭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但桃夭马上心领神会,和车夫低声了几句,马车便缓缓前行了。

    本想来酒楼吃些好的,但越昭如今也没了心情,也没有其他劲去逛市集了。

    时间还早,也不那么想直接回宫。

    只能再去书肆转转。

    越昭很喜欢侯姑娘,她脸蛋圆圆的,人也温温柔柔的,相处起来有些某名的舒服。

    就像短暂逃离了她在这个时代里身份上相关的一切羁绊。

    但一日里打扰人家两回,越昭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她一路上掀着帘子,探头观察路边的商铺,想着若是看到些有意思的东西,就带些给侯姑娘。

    临近观道街,街上的行人愈发多了,马车的速度也放慢了下来。

    视线穿过一个个肩膀,越昭突然出声:“先停下。”

    车轮缓缓止住,桃夭在外头轻声问了句:“公主可有什么要事?”

    “我想下去买些东西。”越昭指向窗外回道。

    “那奴婢先下车扶公主。”

    “诶,不用了,你就先在车上等着吧,我一会儿就回了。”越昭忙止住她的动作。

    桃夭犹豫了下,看向越昭,也只能道了句:“好,那公主小心些。”

    越昭随意应了两句,就自己跳下马车了。

    从人来人往中穿过,行至一位坐着的银发老太前,越昭指着她面前针织的一篮子花问:“阿婆,请问这怎么卖?”

    老太太这才抬起头,她的反应似乎有些慢。

    眯了眯眼睛好像才看清面前的越昭。

    “姑娘是南方来的吗?”老太第一句问的却是这个。

    越昭微愣,想到她现在永仪公主的身份,还是答:“不是的。”

    “这样啊。”老太太叹口气,又道:“这些花三钱一束。”

    “三钱?”越昭有些疑问,从袖中拿出了一两的银子。

    老太太看见越昭手里的银子,摆摆手:“时下孩子们都不喜这些东西,三钱已是足矣。姑娘收回去吧,我手头也找不出钱。”

    “但我这儿也没有其他散钱了。”越昭纠结道,“那这篮子里的我都要了,如何?”

    老太太看了眼篮子里所剩无几的花,犹犹豫豫。

    越昭便一把将银子塞进老太太的手里,一手拎起了篮子:“那便这样了阿婆,我很喜欢这些,我也觉得它们值得更高的价。”

    说完就招招手回了马车。

    越昭确实喜欢这些东西。

    从前房间里就堆满了各色的新奇好看的小物件,这也是来这儿头一回自己买这样的东西。

    桃夭远远看见越昭手里拎着的篮子,一时也觉得好看:“公主买的什么?”

    越昭举起手里的篮子,洋洋得意的样子就像得了糖的六岁小孩。

    桃夭笑道:“远远看着还以为是才采下的花,公主挑得真好。”

    “可不是我挑的,”越昭故作神秘,“此乃缘分。”说完就笑了起来。

    桃夭听了捂嘴笑了。

    正巧买了好些东西,越昭决定还是要带些回皇宫,或是给檀嬷嬷,或是给迎柳。

    越璟?

    越昭想到他,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收她的这些没什么用的小物件。但越昭还是分出了一份牡丹来。

    嗯,看着正常,也大气,很合适。

    桃夭拉着前帘,好奇地围观,是不是还插上一两句。

    “公主公主,这是木槿花,这个好看,适合插个瓶子放在偏庭的小桌上。”

    “这好像是月季?可真是厉害,做得如此精巧。”

    “这好像是孔雀草,我们宫外就有呢!”

    越昭耳边时不时就来两句桃夭的声音,她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桃夭:“我还不知你竟如此了解花木呢。”

    桃夭有些脸红:“从前刚入宫时,被分配去做过些浇花弄草的杂事,奴婢觉得甚是有趣,便多跟着了解了些。”

    越昭听后觉得有些新奇:“是给宫里修剪花草,更换品种这些活儿吗?”

    “回公主,是这些,不过当时奴婢还够不上这些,做的都是些施肥播种的活计。”桃夭说道。

    “唔。”越昭点点头,“那你来帮我一起看看送那朵给侯姑娘合适吧!”

    桃夭连连摇头:“此事还是公主来合适。”

    越昭也没再说什么了,不过倒是是不是抬头问两句“这是什么花?”“这又是什么花,看着真好看?”

    一路马车摇摇晃晃就到了目的地。

    越昭包好了那束木槿花就下了马车,她看了一路,觉得木槿还是最像侯毓: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

    侯毓在门前整着书,刚抬头就看见了越昭,有些诧异地迎了上去:“林姑娘来啦。”

    越昭伸出手将手里的木槿给她看:“嗯,路上看到了这个就觉得像你,就顺道带来给你。”

    侯毓看越昭笑得灿烂,不自觉也眉眼弯弯:“竟是木槿?”

    说完伸手碰了碰花瓣处:“可真精妙,远看着还以为是方才才采下的。如此精心的礼物多谢林姑娘了。”

    越昭将花递到侯毓手中:“你喜欢我就很开心啦。”

    “我很喜欢,”侯毓放轻了声音,“还是木槿。”

    侯毓的声音说到木槿时小了下去,几乎听不清。

    良久抬起头,一字一句道:“谢谢林姑娘。我真的很喜欢。”

    “我小的时候娘亲就十分喜爱木槿,”侯毓微眯了眯眼,话语轻柔地回忆着,“她的房间里常常摆满了木槿呢。”

    说到这里侯毓止住了话头,没有再说下去,但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难过的事。

    越昭倒没想到这样歪打正着,见侯毓神色突然有些郁郁,连忙道:“侯姑娘喜欢就好,今日我多番叨扰姑娘,就请姑娘吃碗馄饨赔罪罢。”

    说完指向隔壁的馄饨店。

    侯毓想到从前家里的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了,顺着越昭看向馄饨店:“林姑娘太客气了,又是给我带了这样好的花,还要请吃馄饨,这番我可会寝食难安的。”

    说完就摸出几个铜钱喊了隔壁的老板娘:“陆姐,来两碗馄饨。”

    此时天虽然依然敞亮,但已是临近饭点了。

    陆氏从忙碌中抬头应了一句“是侯姑娘和林姑娘呀,马上就来。”

    越昭和侯毓就近坐下就开始聊起了书肆已经恢复营生的事。

    说到后面,越昭想起上回在馄饨铺见到了陆氏那位看起来就有些凶巴巴的丈夫,低声问道:“陆姐的这家馄饨店是自己开店吗?”

    侯毓摇摇头,看了眼忙前忙后的陆氏,也压低声音回道:“几年前陆姐新婚时两个小夫妻一起开的店。”

    “那她丈夫如今忙什么呢?”越昭有些奇怪,在观道街的饭点,馄饨又实惠,故而这里常常氏满当当的,陆氏这样一个人忙前忙后也没请个帮手,越昭也有些担心。

    侯毓这样温柔的人表情中难得得透出些厌恶:“不知道又在哪儿躺着吧。”

    说完又补了句:“这事儿周围的大伙都知道呢,他在不在反正也都一样,从前在这儿时也都是搬把椅子杵在那,也不知搭把手。”

    “那为何…”越昭想问为何要与这样的人成婚,又为何不和离,但这样的话说出来多少也没分寸,也就止住了话头。

    侯毓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叹口气,有些落寞地接道:“我们女子那里有选的机会呢。听闻早先时候还会帮着擦擦桌子什么的,后来竟是什么都不干,光就坐着当甩手掌柜了。”

    哪有选的机会啊。

    越昭听着又想到了那个四四方方的永昭宫,也跟着叹口气。

    刚有些难过的情绪,两个碗就落到了二人面前。

    陆氏满头是汗,歉意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啊,今日有些忙,故而上得晚些了。”

    说完又匆匆忙忙离开了。

    越昭舀了个饱满的馄饨吃起来,一时就忘了方才的情绪,满眼放光道:“真是不错!”

    侯毓看她这模样也笑着舀了个馄饨吃起来。

    刚吃两口,就见街上涌来一群人,去的竟是书肆的方向。

    紧接着“啪”的一声传来,是书本被甩到地上的声音。

    侯毓当即放下手中的勺子,急忙站起身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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