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程上没下来吃午饭的时候，大厅里的几人都有了预感，恐怕他也出事了。
果不其然，程上被砍死在房间里，脖子处一道利落的伤口，应该是看到了大动脉，血溅射出来的痕迹布满了整个雪白的墙面。
小纸人也被血液浸透了，湿哒哒的贴在地面上。
外面的雨还在下，天是不正常的黄色，不知道这雨天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因为又一条人命，大家都很沉默。
可能让人恐惧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不知道哪一刻会来临。
楚意自从燕夏死后就没洗过澡，现在头发已经湿哒哒的成了一缕一缕，她想借林之阙的房间洗个澡，林之阙欣然同意。
郁青子真怕林之阙会做出来什么痴汉行为。
为了室友的道德安全，她还是和林之阙一起在房间里陪同吧。
里面的水声哗啦啦的，过了几分钟，浴室里面却传来一声尖叫。
林之阙和郁青子都往里面冲，但是很显然危机已经解决。
楚意把莲蓬头对准了纸人，如真人一般大小的纸人软了下去，跌落成手掌大小。
可能是行凶者也没有料想得到，纸人哪怕可以杀人，也还是怕水。
郁青子本来是想去安慰一下楚意的，没想到变成了要拉住楚意。
“妈的，报仇关老娘什么事儿。”她顺手抄起门边的电锯，这是郁青子昨天拿来破门的，好插着电。
“老娘就要去问问这帮孙子，到底是哪个正义使者干的好事。”
林之阙忙抱住楚意：“算了算了，别冲动别冲动。”
郁青子凉凉的开口：“所以你还不说那天晚上，监控到底拍到了什么吗？下次你可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了。”
这好像提醒了楚意，她飞快冷静了下来。
“哦，那天啊，我看到了，在教室里。程上想要对燕蓉欲行不轨，我在他背后拿椅子砸了他的头。流了好多血，不过祸害遗千年，程上没死。我以为自己杀了人，其实根本没有，傅清昼帮我销毁了那天的监控记录，就这样。”
郁青子：“就这样？他都没死，为什么要销毁监控？”
楚意道：“我是在背后砸她的，他没看到我是谁。他们家里有钱有势的，要是想报复我，不是轻而易举吗？他那个人，又实在不是个好东西。不过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燕蓉居然就这么自己跑了，把我吓得半死。”
“……你不是跟她不熟吗？”怎么还会冒着被程上报复的风险救人？
“我跟她是不熟，当时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就冲上去砸人了。事后我也很后悔，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叫老师还是报警，偏偏一下子上头了。”
郁青子暂且相信了，看刚才楚意手提电锯那架势，像是能干出来椅子砸人这种事情的。
不过她还要去再问问傅清昼，两人总不能提前对好证词吧？
“我都说了，反正程上也死了，你就告诉她们得了呗。”
傅清昼：“……你怎么又往外面说。程上死了，程家还没倒呢。”
郁青子道：“还是赶紧说吧，刚才在房间里，楚意就遇到了要杀她的纸人，幸好纸人怕水，如果不能洗脱你们的嫌疑，恐怕这不是最后一次。”
傅清昼这次倒妥协的飞快：“当时阿意砸了程上，他脑袋留了很多血，不过还有呼吸。我赶紧打了120，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我担心阿意被他报复。正好当时的教务主任和我家有点关系，我进了监控室，本来是想只删我们那一栋楼的监控的，但一个手抖，直接把那天的监控全删完了……燕蓉的死，真的和我们没有关系。”
汤柔惊呼道：“原来程上受伤是你们干的，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
看来这都是真的了，傅清昼和楚意暂时洗脱了嫌疑，这纸人是为复仇而来的，那其余人呢，当时在做什么？
路丞回忆了好久，才勉强想起来一点：“我记得当时，那天好像是周五吧，所以没有晚自习，我在学校故意呆了一会儿，等人齐去和隔壁学校打群架……燕蓉我真的跟她不熟，说实话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汤柔眼里含了泪：“一放学我就回家了，我和燕蓉是好朋友，但那些人我都惹不起的啊。所以在学校里，我只能从来不跟她联系，但是我真的不会害她。”
牧朝的脸色变得很奇怪，只在小岛上呆了两天，他就和之前的衣冠楚楚判若两人了，胡子长出，让他像个邋遢的中年颓废男人。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几近崩溃，不断扯着自己的头发：“好，好，好，燕蓉是我害死的，行了吧？她明明是自己送上门来，给她下药的是程上，我只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睡了她。你们真的以为你们是干净的吗？傅清昼，楚意，如果没有你们，燕蓉怎么可能会被人人喊打。如果不是汤柔给她发消息，她的手机响了，我还不一定能找到她藏在哪里。路丞从外面路过的时候，你听到她的呼救声了吗？哈哈哈，你在和一群小混混打电话，兴高采烈的吹牛怎么把隔壁学校打的满地找牙。还有常磊，他才是最恶心的吧？明明是从小到大的熟人，却愉快地加入了我们！”
汤柔谴责他：“你真不是个东西！”
“不是个东西？”牧朝疯狂大笑起来。
“能和我上床她有什么不乐意的？一个婊子，还看不上我？我哪里比不上傅清昼？她和燕夏一样，都是贱货。”
外面的雨声不绝，哗啦啦的打到地面上。
牧朝却顾不得这些大雨，疯狂的冲了出去。
这种天气在房屋外面，天又黑了，只有死路一条。
但没人阻止他，大家不知道是沉浸在情绪里出来，还是觉得他罪有应得。
郁青子看着汤柔道：“现在复仇算是完成了吗？她们几个，那就也不放过吗？”
汤柔苦笑着，把纸人从贴身衣物里掏出来。
这个纸人好像是活的一般，虽然没有五官，但还是贼眉鼠眼的打量了众人一圈儿，才又躺下来装死。
楚意很惊讶：“居然是你……”
她和汤柔也不熟，这几天的相处，她觉得汤柔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而已，居然有连杀好几人的胆量。
汤柔道：“不，我仅仅是操纵纸人杀了程上而已，其他人都是程上杀的。这个人实在不聪明，我本来只是想从他那拿一些资源的，没想到却得知了他的真实目的。从燕夏现场的那个纸人我就知道了，程上房里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说实话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儿，让燕蓉迈处于那种境地，如果我愿意跟她多说一句话，是不是她就不会自杀了……”
“所以知道程上的这个计划的时候，我虽然害怕，但居然很期待。可是他的计划是杀光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我，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我偷了纸人。这纸人十分有灵性，根本不需要我开口，他就会按照我的想法去做事。他每天都会新分裂出来一个纸人，那天晚上，我就让那个新分出来的纸人去杀了程上。”
“很可笑吧，他居然才是那个想要报仇的人。如果燕蓉知道的话，一定会感到恶心吧。这种人，连报仇都不配，能杀了他，我很高兴。如果他还活着，不知道还要有多少和燕蓉一样的无辜女孩儿受害。”
汤柔的纸人被花焰没收，众人决定把汤柔关在房间里，一切等风雨过后警察来处理。
次日发现，汤柔死在了房间里，吞食大量安眠药自杀。
她昨天晚上没说出来的话是：
没有人配给燕蓉报仇，她自己也不配。
而且她从一个懦弱的旁观者变成了一个施暴者，燕蓉肯定更讨厌自己了。
雨是没有尽头的，郁青子自己站在窗户边，楚意过来。
“我说，你们早就知道了吧？”
“什么？”
“早就知道了纸人就在汤柔身上，最起码在程上被杀那天吧？”
郁青子正义凛然：“怎么可能！如果我们知道了，肯定会早早把汤柔抓了，不让她继续害人了啊。”
楚意轻笑一声：“你知道吗，人的表情最多可以持续五分之一秒。如果超过了这个时间，那就证明，这个表情是假的哦。”
她一双杏眼笑成了月牙：“我有观察过哦，孟磬月同学总是面对任何事情先陷入呆滞，然差不多过了两秒钟才会有表情，你真是一个反应很慢的人呐。”
郁青子沉默了。
过来一会儿她才问：“我也很羡慕你，每天都能保持笑容的秘诀是什么呢？”
楚意道：“秘诀很简单啊。在我小的时候，我总认为，十八岁会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但当我十八岁的时候，我上了大学，又觉得22岁才应该是最美好的时候，那时候我就可以自己打工赚钱了。到我22岁的时候，刚进入社会的我什么都不如意，那时候我就想，等到我27岁，有颜有钱，那才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吧。现在我27岁，我又觉得，再过几年，我才会成为真正优雅成熟的女性吧。”
“你的意思是，给自己设置一个目标生活就会越来越好？”
“不，我的意思是，生活每一刻都很美好啊。”
郁青子不想说话，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