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望月

    白月初和苏苏跟随无祈回到黄泉族太阴府,整个阎罗殿里空无一人。阎君主殿名为碧落,取自“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府生来永夜,取此名有期冀碧霞天光之意。

    碧落殿左侧墨玉台阶连着一方不见底的池塘,边沿红木雕花扶手,顶上却是一岩崖壁,更添冷峻。中间不知由哪位能工巧匠凿开岩石,辟出个天窗来,似有月光顺着岩穴而入,水面借月色辉映泛起粼粼波光。除此之外,一应装饰皆无,只大厅中央摆着一缸泥水,却只长着一株孤零零地斜在那里的植物,耷拉着头,边缘卷起,长条状的叶片上点点黑斑。

    苏苏心下颇觉奇怪,问道:“无祈姐姐,这是养的什么呀?”

    无祈今日穿一件青黛色的裙,头上斜插两根碧玉簪,两腿并拢屈膝坐在塘边,笑看着新放入池塘里摇头摆尾好不快活的两条金瞳小鱼,悠悠开口:“那是你们的委托人-叶碧魄小姐,她原是往生泉畔的一株彼岸。”

    苏苏举手:“我知道,没有参与转世续缘的人类,死后便会魂魄破碎,而这些碎魂残魄会由黑白无常牵引来到往生泉。”

    白月初拣张太师椅坐下,单手撑着脑袋,心里盘算着无祈如此小气连杯茶水也不给,之后要如何宰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无祈续道:“三当家说的是,或许是日日得见魂灵所聚,碧魄得以吸收灵气而修炼出魂体,在地府当差。几百年前由于没夕阁少主的背叛,黄泉族大伤元气,碧魄身受重伤,不能恢复人形。”

    白月初若有所思:“就是沐天城二城主?那个白毛。”

    无祈笑道:“正是如此,如今倒也麻烦。”

    白月初不以为意说:“这还不简单,把她的对象绑下来。反正你们地府这么有钱,幻忆粉、忆梦锤vip服务全用上,恢复记忆培养感情不是早晚的事。”

    他的目光粗粗估过洞府,这几套木桌木椅就不多说,但是一路所见奇花异石甚众,如土狗一般的送钱者只会多不会少。只需翻翻生死簿,笔墨挥洒之间,便可获得不菲之财,也无怪地府如此辉煌金碧。

    白月初转念一想,又想到无祈和容容姐是故友,所谓蛇鼠一窝,也无怪都如此贪财。

    苏苏捏紧拳头表决心道:“你放心无祈姐姐,苏苏一定会尽快那个哥哥带过来。”

    无祈拍拍手,唤来两缕残魂断魄为远道而来的两位客人斟茶,目光却追随着两尾金鱼,笑道:“

    这便是问题所在,生人不入地府,死后魂归黄泉。我们这里可是地府,那人若是下来即刻便死,其次碧魄现在身体非常虚弱,并且由于她长于往生泉畔,只吸收灵魂聚拢时生出的清气,所以我们都不能给她输送灵气。暂时把她养在往生泉里挖出的泥土里,但只能活不到一个月了。所以我只能请你们来帮忙,况且让一个人和一株彼岸培养感情还是有点难度吧,你们觉得呢?”

    白月初正对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点心大快朵颐,直到苏苏喊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不巧方咽下一块凤梨酥,只觉满口香甜,含糊不清道:“真麻烦呢,那只好让无祈小姐您出多点佣金啦。至于如何恢复记忆,培养感情……”

    这突如其来的停顿引得无祈、苏苏纷纷看他,只见白月初盘腿坐着,却不似先前的吊儿郎当。单单坐在那儿,眉目清明,似有佛光笼罩,便让旁人无端涌起对他的信任来。

    只听见他道:“这是我们涂山的事情,不需要您操心呢。”

    判官崔珏自□□而来,听得这话,不由大笑:“不愧是涂山三姑爷,自然是与众不同。来,崔哥哥给你减几十年阳寿,早点来地府玩。”言罢竟真的翻起生死簿,似乎真要改上几笔。

    小白倒也不慌不忙,选了块最好吃的糕点递给苏苏。

    那厢崔珏犹自握着判官笔左翻右翻,翻前翻后,嘀嘀咕咕,直到无祈忍不住,一颗小石子打在他脑门上。

    众人望去,见无祈已施施然起身,拍拍裙子,嫌弃道:“你翻什么?不过和陆之道同去人间几天,怎么傻了。他又不在生死薄里。”

    崔珏拱手行礼:“属下参见阎君大人,此行颇为顺利,其中经过已写在奏折中呈上。另外,陆之道去十八层地狱查访,故而不曾前来述职。”

    无祈冷笑一声:“查访?我看是人间乐,不思地府。”

    崔珏头低更下,陪笑道:“自然是阎君大人明察秋毫,只是若兴师动众抓他回来亦不值当。不若等他回来,属下亲自抓他前来领罪。”

    无祈笑道:“算了吧,罚他、你舍得?去赏善司、罚恶司看看魏征、钟馗,他两个没跑就行。”

    崔珏领命而去,顺便带走了那几缕残魂,一时间偌大的殿堂又只剩下苏苏、无祈、小白两妖一人。

    苏苏问道:“无祈姐姐,和叶碧魄姐姐转世续缘的那个人叫什么?”

    “杨一叹,听说转世前是面具团成员之一。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其他就靠你们自己去调查了。”

    "杨一叹?转世续缘,易姓不更名,怎么会还叫杨一叹呢?”白月初疑惑。

    “这我可不清楚,毕竟是你们涂山的事。”无祈反唇相讥,笑着拿话逗他。

    于是苏苏白月初别过叶碧魄正欲离开,不料苏苏一个踉跄滑进池塘,很快被小白捞起来。

    无祈倒很有几分关心,忙过来上下检查一番。毕竟若是苏苏出了什么事情,雅雅姐那边可不是好交代的。

    所幸无事,换过衣服,睡着的苏苏被小白背着一道离开。人间正是午后,热浪滚滚,刚找到个地铁站,就被一个长发御姐拦住,带个墨镜,穿杏色收腰吊带长裙,开口惊人:“哎呦,从地府来的?”

    小白一脸奇怪,上上下下打量好几眼,这胸这腰这腿怎么是个男人声音。

    那人笑了,“初次见面,忘了自我介绍,本官是察查司判官陆之道。”接着摇身一变,现出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判官像来。

    小白一惊,再望去,又见他恢复美女模样,半晌无语道:“那判官大人怎么打扮成这样?”

    陆之道掩在紫藤扇面后笑,露出一对含情默默的桃花眼,这回倒是女声,道:“情趣爱好,少见多怪。”

    既然判官在这里,就顺便问问杨一叹的转世好了,小白如此想。

    “什么,两千两!你不如去抢!”小白转身要走。

    陆之道也很无辜,这还是给你打过折的呢。又想到崔珏说他有趣,只好改口:“回来回来,看在崔珏面上,这一单免了。”暗暗把这一笔记在崔判官头上。

    “这还差不多。”白月初这才跟着他一齐进了咖啡厅。

    怎么又回到那方池塘了,苏苏睁开眼,只看见水,抬起头隐约看见皎白的月光洒在水面上,似一匹断开的锦缎。

    再伸手脚,伸不动。

    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

    只好睁着眼睛四处看看,两条小鱼拍着尾巴,东游西荡,那两对金色的瞳孔却闪着诡异的光。

    有些吓人,苏苏只好又往下看。这一看可不得了,借着微弱的月光,塘底遍布细小的水藻、挥舞蟹钳的大块头,四处躲藏的小虾米,似乎在池塘深处,还有个被铁链锁着的人。

    苏苏努力往下够,勉强看到他被铁链绑在一块大岩石上,金色的长发束在发冠里,紧闭着双眼不知是死是活。

    到底会是谁呢?

    苏苏再往下探去,一下子摔在冰凉的地上。

    再一睁眼,是道士哥哥的房间。原来刚才是在做梦啊,那道士哥哥去哪儿了?苏苏揉揉眼睛,到底是没有抵挡住睡意,又捡起被子,躺床上睡着了。

    那白月初究竟夜半往何处而去?

    古时候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半必眠,而随着时代发展,夜来笙歌处处,街上灯红、巷头酒绿,集市上无所不有。

    白月初的梦里也无所不有,老白好些天没回道馆了。本来将房间让给苏苏后,小白应该在老白房间里睡着的。梦里什么都有,但他睡不着,似乎是缺点什么。

    于是灯光融融,映出漆黑的柏油马路。乌云蔽空,不见月光,少年的发旋迎接飞鸟,脊背贴着凉薄的石壁。间或行人匆匆、车鸣锵锵,于巷岗之间,冷眼旁观、静静无言。又见倦鸟还巢、夜猫睡去,更甚悲矣,举目四望,不知将归何处。

    白月初感到心里空着一块,有些像陡然灭掉的破灯、倏忽而暗下去。但到底那灯泡是曾明亮着,见过光,故而无法忍受黑暗。而小白一十六岁,还未意识到他到底缺少了什么。

    不过那一刻不会太远了。

    他漫步街头,行至一小摊前。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却精致妥帖,小桌小椅俱是整齐干净,锅沿边备着一块洗到透白的抹布,腰间系着件碎花围裙。

    正在这时,有一家三口行至此。小孩吵着要吃婆婆摊上的混沌,他父亲似乎不很愿意,小声说些街边摊不好之类的话。

    小孩的妈妈嗔怪道:“你小时候没吃过是吧?别理他,乐乐,想吃什么馅的自己去跟婆婆说,妈妈给你做主了。”

    唤作乐乐的小孩亲昵地抱着妈妈的脸亲了一口,含糊不清:“谢谢妈妈!”

    那一瞬间,少年如被击中、动弹不得。

    原来晚风披拂、拨开云雾,也只仰望握不得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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