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你好。”

    冼羽儿听见令狐冲喊她的声音后,转过身,对他点头致意。

    令狐冲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小跑到她的身边。

    他的脸色红润多了,看来是病情有所好转。

    他见到冼羽儿很是高兴,对她说:“你怎么去和嵩山派掌门切磋了?”

    “不是切磋,”冼羽儿边走边和他说,“是教训。”

    “教训?”令狐冲和她并排而行,疑惑道。

    他面露难色:不管怎么说,他如今也是五岳剑派中的一员。而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几乎算是一致对外。

    如若冼羽儿当真要和嵩山派过不去,令狐冲约莫会觉得为难。

    “当初,他们嵩山派一个畜牲想强迫一位小女孩,甚至还杀了她的亲人,打算在她的亲人的尸首面前对她施暴。所幸被我发现制止。

    “时至今日,想起此事,我仍旧感到气愤,而嵩山派却对那女孩没半点悔过之心的态度激怒了我。

    “……没想到嵩山派掌门还真会挽回自己的颜面:把踢馆圆成切磋。

    “话说回来,我征……成了嵩山派的上上宾后,是不是也被算成五岳的一员了?”

    才不要呢!谁要跟他们那群人为伍啊!

    令狐冲却没揣测出冼羽儿淡漠的神情下的真正心思,开朗笑道:“是了,是了,五岳剑派,我们同气连理……连、连枝。”

    说到最后,他不好意思地低笑了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

    ?

    差点吓她一跳:连理枝和同气连枝的意思可相差甚远。

    真可怕,明明差不了几个字,但是意义却大不相同:连理枝比喻夫妻恩爱,同气连枝表达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情。

    但愿他真的只是嘴瓢。

    冼羽儿眼睛微转,径直地拉过他的手腕,换过话题道:“你的内力……虽然极少,但也是恢复了一点。找过大夫了吗?”

    令狐冲先是被她直率大胆的作风吓了一跳,而后又无奈苦笑,心知冼羽儿此举绝非暗怀什么怀春亲昵的心思,她真的只是想要查看他的身体状态,别无他意。

    按她的话,这应该被解释成“医者仁心”。想到这里,令狐冲不由得发笑:是该笑她说得如此一本正经,还是该笑他小人之心了呢?

    今儿的阳光明媚,晒得他身体发热,凉爽的风儿也救不了他脸颊上的微红。

    远方的枝头远远地传来几处鸟鸣,她的指尖微凉,替他的肌肤带来几丝沁入心脾的凉意。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怔了一刻,直到皮肤上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温度的时候,令狐冲才如清泉当头一般如梦初醒。

    他方努力低笑,打趣着回道:“是啊,可惜谁又比得过冼大夫呢?连冼大夫都医不得的病,其他人无非就是开些延缓的方子,长期用药。谁成想我成了个药篓子了!”

    话一出口,令狐冲半知半觉地开始后悔:瞧他说的,听起来像是怪她一样!他的心里并不是那个意思啊!

    他急忙用灼灼的目光向冼羽儿望去,试图在她的脸上寻得一丝波动。

    可是冼羽儿的神态一如既往的平淡,宛如白桦树下飘落的冰霜,美丽但是冰冷,近乎神秘。

    也许她并不在乎,他从未见她在乎过什么事情,可是他却清楚她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冰一样的表面之下有着一颗激进的内心。而他却琢磨不透。

    他少有的见她激动的那几回,却都是她为了那些女孩子动气,她替她们愤怒,替她们感到不公。

    只有在那些时候,他才能从她脸上观察到一丝鲜活的气息,不复平日里她那无暇到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是尊玉像般的冷漠与无动于衷。

    令狐冲有些泄气,与此同时他又有些难以理解:自己为什么因她而有这样的波动?

    遇见她之后,令狐冲觉得自己的命运开始跌宕摇摆,一如自己的心境。

    他模糊地了然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却又不敢刻画入微地擦干净真相前的雾气,亦不敢心口合一地表现出什么。

    他怕自己一旦搞清楚后,会在真相面前发现自己的面容与原先熟悉的自己截然不同:他一直认为,做人应该忠贞,习武之人更该坚定,不该弃一择一,而该磨而不磷。颇有些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傻劲儿。

    在令狐冲思绪万千的时候,冼羽儿仿佛毫无察觉地开口道:“那……药材易得吗?我帮你找吧?”

    闻言,令狐冲的心中又开始波澜万千。

    她还是她,尽管面若冰霜,可是话里又透着几丝暖意与体贴。

    她很好很好,即使她总爱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说一些怪诞乖张的话,但是,令狐冲无法像其他正派人士那样指责她,说她是个“妖女”。

    不,不是这样的。就算她不喜欢他说她是“好人”,那他也不能昧着自己的心说她是个“坏人”。她从来不是,她只是有自己的原则,有着属于自己的“道”。

    他不由得苦笑,笑自己,也是笑她,更是笑那些“正派人士”。

    “没事的,羽儿,”令狐冲摆摆手,干笑道,“不要费心了。我没事的。都找得到,找得到!”

    冼羽儿本就有着来自主神器赋予的见微知著的本领,她心下狐疑,遂用着挖苦玩笑的口吻说道:“那你告诉我药方吧?你既然认可我的医学造诣,可我先前又没有好法子治你,那你现下告诉我,你得了什么药材,可将你治回完全状态?我也当是向你请教了。”

    令狐冲顿了顿,慌乱着转移眼神,不肯和她对视,吞吞吐吐了半天说道:“就是什么、什么甘草啊何首乌啊黄芪啊……啊呀!我哪记得起药方子,差不多就是这样。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他在说谎。

    冼羽儿不至于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真讨厌。她宁愿要费神的真话,也不要那些为她思考的善意的假话。

    说到底,他还是不懂她。

    这也难怪,说白了,在她看来,他们也不是什么推心置腹的关系。

    冼羽儿抿了抿唇,拉住他道:“你说实话:你告诉我,你找到治好你的办法了没有?”

    她的目光剔透而坚定,盯得令狐冲愣了愣,他摸了摸鼻子,强笑道:“被你发现啦……大夫是说了个方子,但是疗程长,而且也无法完全恢复原来的内力。但是……没事,我人还活着呢,这不是好好的吗?”

    无法完全恢复内力。

    这对于习武之人,可谓是巨大的落差。

    虽然她对于将主神器里那些灵丹妙药拿出来给令狐冲这件事有些犹豫——毕竟那些药不是独门秘方就是千载难逢实难寻得的宝贝,如若拿出来,她这个来历不明的无门无派的“妖女”要如何解释得清?——但是,既然都被世俗贴上标签是神秘莫测、琢磨不透的“妖女”了,她又何必要小心翼翼、遮遮掩掩?

    身为五岳剑派之一的华山派大弟子不顾周围人非议,仍旧不避讳地热络和她说话……那她要不要回敬一下微薄之意?反正,那些药材对她而言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冼羽儿叹气,说道:“你怎么这么惨啊……明明,你是个好人。你好几次落得那么惨的境地,也全非为了自己。”

    她轻轻低下了头,如清澈的冰湖一般的眼眸此刻却掠过一抹莫名的暗影,纤长浓密的睫毛微颤,如羽翼拂动的风。

    这是在为他难过?

    令狐冲的眼睛惊讶地瞪圆了一瞬,心头瞬间涌起了一股怪异之感,难以抑制。

    他手足无措了起来,犹豫了半天,方故作前辈姿态,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别难过,没什么内力也挺好的!我照样身体健康,并且,以后若是有什么纷争也不会叫我去了。只是……师父今后该另寻他人培养了。”

    什么?

    冼羽儿听出了他言语下的苦涩之意,脑筋飞转:这便意味着,令狐冲对于岳不群失去了唯一的作用——接任华山掌门?

    华山派大弟子被削去了储备掌门的资格,并且这个大弟子屡次触碰岳不群的禁忌,又被岳不群大罚且当众斥责过……那令狐冲,在华山派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难怪,身处洛阳闹市,他身边却空无一人。

    冼羽儿毫不留情地拆穿道:“我才不信你能既来之则安之——你这热心肠能咽得下被迫平稳度日的气?你这个人,一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每次都不要自己的命去救人,回雁楼那次是这样,药王庙那次也是这样。

    “即使你是没了爹娘或是在华山派的日子不同往日般风光自在,这天底下仍会有人在意你过得好不好。我说了多少次不要作践自己,你却还是这样。

    “……也许你有自己的道理,我也犯不着劝你。尊重祝福你吧。”

    现在都流行把马大哈称作江湖少侠吗?

    还真是有些震撼她呢:毕竟,在现代,她生活处事的原则就是我本位——专注自己,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她人。凡事则是优先以自己为主,若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还谈什么有益于其她人呢?

    然而,她又觉得令狐冲倒也全非一无是处,虽说他是个愣头青,做什么事都像是不要命一般,但是他做的许多事又全非为了自己的生死平安或荣华富贵,倒是为了别人冲锋陷阵乃至于屡次致自己的生命于存亡之际。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少侠吗?为了别人而不要自己的命,就是江湖义气?

    听了她指责的话的令狐冲,久久地凝视着冼羽儿。

    她怎么总是能在他失意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又恰到好处地以一副自然又随意的姿态,说出这样让他的内心震动的话呢?

    犹如明镜,洞察他的为人秉性,又如明月,轻柔的月光着实撒在了他的肩上。

    他不说话,只是望着她,在她那如琉璃鞘般的眼眸中,他看清了自己的倒影。

    良久,令狐冲眼眶发红,声音微哑地说道:“羽儿……你若真觉得犯不着劝我,又怎会和我说这么多?”

    他的星眸仿若掬着粼粼水光,遥望着映在她眼眸中的自己。

    他看见自己在努力压抑着激动的神经,力图稳定自己的呼吸。他看见了自己在她面前的神情——原来,他在她面前,居然是这副姿态:认真,紧张,小心翼翼地怕暴露了自己的心绪,却又赤诚无比地在意她的反应。

    到底,他还是擦干净了蒙在真相上的雾气。他再也无法对此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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