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最后一批蔬果开始采收了。

    陆勋政将村里的士兵全带了出了，导致村里的人手不够。

    红薯烂了两窝。

    阿桥气得飞去安全区捆了两百个人回来。区长得知又有人失踪时，扶额派遣两千人去村里当助手。

    冬季作物收完，便开始整地种春季作物。

    春季作物不多，阿桥便每种都种上许多。

    泱泱梯田望去，全是在春寒里顽强生长的幼苗。

    春雨绵绵飘下，陆勋政亲自从研究所回来送消息。

    他说，研究所的电脑全部修复了，在教授的内置系统里找到关于她的资料。仅仅只是被送进研究所后的全部报告和日常记录。

    记录的非常详细，大到她的每场试验，小到日常生活饮食。

    陆勋政把打印出来的报告放在阿桥堆满碟子的推车上。厚厚的几沓压得小推车都快不稳了。

    这些都是机密文件，本不应该拿出来给她看。

    陆勋政私自做主，拿回来。

    “但在医院的系统里有找到一例急诊案例，和你有关……”

    阿桥盯着电视里的喜剧片，突然索然无味。

    她抬头，视线从电视屏幕挪到陆勋政脸上，看着他，像在等他继续说。

    陆勋政张张嘴，忽然想自己亲自来干嘛。派人来讲就好了。

    可是，他又想亲自告诉他。

    从来不知道“犹豫”两个字怎么写的陆勋政，在这一刻，将生平所有的犹豫全用在这里了。

    好半响，他才说：“十五年前，医院对街发生一起车祸，致三死一伤。肇事司机是酒后驾驶，被抢救回来了。死的是一家三口，车内有名年仅三岁的女孩。这是你出现在研究所的前一天发生的事。”

    “医院记录，车祸当晚，有人认领了尸体，因为是外地旅游，医院和交警协助认领人将尸体送去殡仪馆火化了。”

    “后来，我对这份档案又做了详细调查。发现档案做过篡改。篡改前的记录是：二死二伤。那名三岁的小女孩因为被妈妈牢牢护在怀里，只受了轻微擦伤。”

    “我查了交管系统，车祸当天的现场报告做过撤销重写。”

    单看这些事，并不能把它们和阿桥联系起来。

    是那一个疑点——车祸的第二天，阿桥就出现在研究所。

    陆勋政细致地查了几遍，发现更多的疑点。

    “那前后几天，被送进研究所的名单上，统共17人，其中6个女孩，11个男孩。而只有你，恰好三岁。你是研究所里最小的孩子，被送进去的人，都在7岁至15岁之间。”

    “而且，你的血型，和车祸现场的血型，匹对得上。”

    “那个因车祸死亡的三岁女孩……”

    按照推测，百分之九十五是阿桥。

    至于被认领走的尸体，那个三岁女孩的尸体，无从查证了。

    也许根本没有那具尸体，也许有。

    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大了，哗啦啦盖下来。

    廊下坐满了因为下雨而放假的工人。他们怔怔望着这边，眼里充满了悲悯。

    很早之前，他们就听说阿桥在找家人。连安全区都在帮忙找。

    所有人认为的找家人，是那种末世爆发走散了。

    谁也没想到，阿桥要找的家人，是这样的情况。

    电视里放的喜剧哈哈大笑，村庄却寂静得仿佛死去。

    大雨滂沱，屋檐下的台阶全湿了。

    阿桥好久之后才“哦”了一声，低下头，靠着戴口套的许岁继续看电视。

    “三岁……”

    她低低喃了一句，接着又“哦”了一声。

    吃过很多药，吃多了就习惯了。但阿桥有时候是那种“你叫我吃我偏不吃”的性格。

    她会让护士给她讲故事，或者和护士聊天。

    护士说她是三岁来这里的。

    “三岁之前呢？”

    当时，阿桥问她。

    护士告诉她：“三岁之前，你在妈妈的怀抱里。”

    “妈妈是谁？”

    护士没有告诉她，端吃空的药杯，笑着走了。

    阿桥吃得越多，想起的事情越多。

    现在，她大概能想完所有在研究所里的日子。

    还有大黄狗。

    阿桥忽然俯身，两只细细的手臂搂起体积重大的狗狗，讲它拖到自己的两腿之间夹住。

    狗狗的后脑勺抵住她的肚子，她的下巴搁在狗狗脑上。

    它们继续看喜剧。

    这场雨连下一周。河水涨得快淹过岸。

    昏黄的河水荡到莲花台上，天空终于放了晴。

    炽烈的太阳高高挂起，晴空万里。

    阿桥躺在检测仪里，宋丽紧紧捧着她的手，声音轻轻的。

    “别害怕，只是简单体检，看看你身体健康情况。我在这里陪你。”

    她生怕阿桥会想起以前而害怕，再三保证：“等会我也会做检查。”

    阿桥眨巴眨巴眼。

    检查这种事，她做过无数次，早不害怕了。

    倒是宋丽看起来比她还害怕的样子。

    阿桥反拍拍她的手，让她没紧张。

    一个全身体检，陆勋政委委婉婉、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向她提起的。

    说整个研究所，只有她还活着。想给她做份体检，看她是否完全健康，也想看她的与众不同在哪里，更想从她身上找到能治疗丧尸病毒的药。

    他们试验了研究所里的血清，无效。

    但研究所研制血清的思路是对的，他们想在原血清的思路之下进行更深更新的研究。

    这时候，阿桥就成了关键的那环——

    因为，她的心脏在搏动了。

    宋丽十指对天发誓，以前的阿桥是没心跳的。

    她同阿桥睡过无数晚，没人比她更清楚阿桥。

    抽血的时候，狗狗站在旁边，浑身凶悍的气息往外扑，吓得抽血的护士手抖得不行。

    最后还是经历过风和雨的何医生来抽的。

    压着棉签，狗狗面无表情到五官都甭得紧紧的，仿佛用强力胶固定住了。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何医生不怕是假的，他都看见狗嘴里快要藏不住的獠牙了。

    全靠毅力拼撑。

    “噗——”

    阿桥对着狗狗那张脸，没忍住，大笑起来。

    那双漂亮的碧绿眼睛弯弯，像凛冬的清泉在耀耀阳光下终于化了冰，轻轻荡出层层涟漪。

    好看得人挪不开眼。

    狗狗紧绷的脸在她的笑容里渐渐松开，看着她，忽然抬起前肢刨了刨她的头。

    黑色秀发被它刨得乱糟糟。

    阿桥笑得像盛了光。

    村里笼罩了好几天的阴云无影无踪消散了。阳光洒下来，晒得人暖洋洋。

    阿桥丢掉棉签，骑着狗狗大叫肖旭：“我饿了！”

    “我要吃大鱼排！我要吃鱼丸子！”

    类丧尸的嘶吼在村里荡开，没人听得懂，偏偏谁也不怕。

    小夕从土坑里捡起刚赢来的弹珠，抬头问红发丧尸：“红姐姐，阿桥姐姐在说什么？”

    红发丧尸抽完一支烟，烟蒂弹进垃圾桶，撇嘴，“她除了吃，还能干什么。”

    “阿桥姐姐饿了就要吃呀，就像红姐姐经常抽烟一样。”

    小夕笑着扑进它怀里，举起自己赢来的弹珠问它漂不漂亮。

    琥珀色的弹珠，像狗狗的眼睛。

    它看了一眼，随口说：“一般般吧。”

    *

    体检报告是第二天出来的。

    很惊喜人，体检结果显示，除了心率缓慢以外，阿桥竟然在健康标准内。

    不仅如此，一同体检的宋丽，健康指数竟高于同龄人的标准。

    陆勋政脑子莫名其妙想起中央的情报，大批丧尸向这里迁徙。

    脑子一抽，他让全村人都做了个体检。

    体检结果是，村里的人健康值都高于平均值。有人曾经有的小病，竟在这几个月里缓慢治愈了。

    研究人员大惊，开始大力研究村庄的蔬植。

    想抽阿桥的血，被陆勋政鼎力反驳。

    然后，他们极尽节俭的用阿桥体检抽来的那一小支血做研究。

    3037年5月5日，立夏。

    初夏的早晨凉飕飕的，中午却热烘烘的。

    太阳亮得刺眼，然而村里人却不觉得热。

    也不敢觉得热。

    因为那些大迁徙的丧尸潮抵达了村庄，炎炎夏日里，和他们虎视眈眈。

    村里的工作，是白天人类干活，夜晚丧尸干活。

    但如今夜间的丧尸已经饱和了。导致这些迁徙而来的丧尸们没活干。

    没活干就意味着它们没馒头吃。

    没馒头吃的它们，瞪着工人们，颇有一种想杀死他们的意思。

    杀死他们，它们就可以取缔他们的工作，从而获得馒头。

    如今的人类，对它们不再有吸引力了。

    但是，它们对于人类，依旧危险感满满，甚至比曾经更加危险。

    工人们眼睛一闭，脖子一梗。死活不可能让出白天的活。

    一天七个小时的工，明明早晨六点开工，十点下工，下午四点再开工，七点下工的工作，被他们硬生生干出了十二小时——

    从早晨六点干到晚上六点。

    人人晒得黝黑，却无人退步。

    新来的丧尸迫于高级丧尸的镇压，不敢杀了人类。只能在晚上默默和同胞们抢活，

    再后来，衍生至抢馒头。

    看过丧尸打架吗？

    和人类相同的，它们会扯头发、扇耳光、踢腿、咬脸、掐脖子。

    凶狠程度不亚于人类。

    阿桥看得牙疼，便让狗狗派它们去扩建村庄领土。

    加宽村庄到城市的道路。

    增耕土地。

    新建果园。

    修——

    游乐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