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二十条鱼。
加上新鲜采摘的蔬菜,做了红烧鱼、清蒸鱼、糖醋鱼、凉拌鱼、藤椒鱼。
种类繁多。
但所有的花样菜色都归阿桥所有,大家只能围着那几盆菜多鱼少的红烧鱼和藤椒鱼抢。
一顿晚饭干了两个小时。
鱼汤也滚裹上面条干完了。
三百多人,谁也没干满足。
二十条鱼,太少了!
他们用眼睛控诉地盯向肖旭。肖旭浅浅笑笑。
他也没有办法,宋丽规定的数量只有这么多。
他已经竭尽全力地让鱼变多变多变多。切分到争取每个人都能吃上两三块的程度。
人太多,终究分不均。
只有阿桥吃了个心满意足,碗筷一搁,搂着狗狗说:“我们下次再吃吧!”
她说的“下次再吃”是指下一顿,不会真的是很久之后的下一次。
狗狗抬眼看她,“总共只有一百四十六条。”
阿桥听完,没什么感觉。
狗狗:“还剩下126条。一次吃二十条,能吃六次。”
“啊!”
阿桥一脸惊恐。
【只吃六次,怎么够!】
阿桥扒着指头,眼巴巴地望着狗狗:“只有这么多吗?”
【她不想吃六次,她想吃六十次以上!】
被她饱含失望的可怜兮兮的模样注视着,狗狗张开嘴,怎么也说不出绝望的话。
但……真的只有这么多鱼。这些已经是它找遍全国所得的数量。
末世半年多,没有活鱼了。
这些鱼,是湖里、河里、大鱼塘里仅剩的没有被污染的鱼。
“……”
想到这里,狗狗的眼睛亮了——它还没有捞海鱼。
海里……应该很多。
想着,它看向阿桥,露出些许愁容。
【不知道她能不能吃海鱼。】
海鱼比河鱼腥。
【阿桥娇贵得很,有点味道就开始皱鼻子。】
多亏肖旭手艺好,处理到位。
希望他能将海鱼也做得这般美味。
往锅里捞面条的肖旭感觉到一道沉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等他循着目光抬头张望却找不到。
身边的许方推着他的手臂让他快点。他不得不收回视线专注手里的活。
狗狗的目光在肖旭身上转了几圈,收回来。
它说:“还有海鱼,想尝尝?”
阿桥毫不犹豫地点头,哪怕她不知道海鱼是什么。
【反正有个鱼字,就全当是鱼了嘛。】
“海远,这次出门会很久。”
狗狗说。
阿桥扬起的嘴角一点点扁下去,问它:“多久啊?”
看见她念念不舍的样子,狗狗有点想笑,心情莫名地很愉快。
“也不久,半个月左右。”
“这还不久啊……”
阿桥整张脸都丧起来,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一个字几乎是闷在嘴巴里发出来的。
亏得狗狗耳力好,听见了。
“尽量提前回来?”
狗狗问她。
问的语气,却怎么都不可能。
海远,大。会寻找很久。
只是哄哄她。
不想走的时候让她这么难过。
谁想,难过的阿桥忽然抬起头,明亮的双眼里藏不住小心思——
“我和你一起去!”
一脸坚定。
狗狗好笑,没有直接反驳。
而是停顿很久,似乎觉得她这个主意很不错的样子。
然后,慢慢想起什么,问她:“不管菜了吗?”
阿桥满含的期待一点点消失,吃鱼时辣红的嘴又开始扁了。
看得狗狗想笑。
它忍住,继续问:“柠檬树不看了吗?”
“野柿子不摘了?”
越说,阿桥的嘴越扁。
逐渐逐渐地弯了下去,像一道反弧线。
她这个样子,真的太好笑了。
从来没看见她这样。
又气又难过又失望还不能说什么的样子,狗狗快要憋不住笑了。
眼看着她都要哭了。
狗狗决定当一条好狗,抬起爪子,贴在她头顶,轻轻地揉了揉。
“你在家好好种果子,摘了等我回来吃。”
“我去抓海鱼给你吃。”
阿桥死死抿住嘴,就是不肯说一句“好”。
那边吃饭的人哈哈大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这边阿桥却难过得要死。
笑声刺激得阿桥想嚎叫发泄,但看了眼旁边抱着碗嗦清汤面的小夕,她忍住了。
忍住了咆哮,却忍不住继续呆在这里。
阿桥径直站起身,用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飞走了。
狗狗没有追,转头看着旁边目瞪口呆的小夕,抬起爪子,冲她招手。
小夕有些怕——阿桥姐姐说过它凶,让她不要随便摸狗狗。
平时只要阿桥姐姐不在,她都不会主动靠近狗狗。怕被咬。
咬到了,叔叔担心,妈妈担心,肖旭哥哥也担心。
她没动。
狗狗的耐心没有那么多。它只对阿桥有耐心。见她不动,那双漆黑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像凉凉的死潭幽幽地望着她。
小夕害怕了,乖巧地靠过去。只是面色惨白,小腿发抖。
“狗……”
她怯怯地叫。
一出声,就被狗狗凶狠地瞪。
她顿时不敢继续叫了。声音掐断在喉咙。
很慢地挪到它身边,小夕连碗都快端不稳了。
狗狗嗤了一声,懒得和她废话。
“每天陪阿桥姐姐玩。”
它狗吐人言,声音带命令。
“要让阿桥姐姐笑。”
小夕一脸错愕,仿佛没听懂。
“什、什么……”
等她问出来时,身前已经没有狗狗的影子了。
但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闪过它走前留下的人话。
【好好陪阿桥姐姐。】
*
狗狗当晚就走了,没有停留。
阿桥提着塞满小零食的袋子,呆滞地站在村口。
狗狗的食物袋很久没有补货了,它这次去那么久,怎么不等她给它塞一点吃的。
万一路上饿了怎么办……
越想,越难受。
难受到食欲不振,整日奄奄一息地躺在藤椅里,仿佛生病了。
小夕一直牢记狗狗的话,整日陪在阿桥姐姐身边。
只是阿桥姐姐不说话的时候,她也不太敢乱玩。
只能给阿桥姐姐讲讲故事,说说笑话。
阿桥姐姐对什么都无动于衷。小夕也哄不住了,每天安静陪阿桥姐姐。
接连数日,整个村庄笼罩一股低气压。大家走路轻悄悄,小心翼翼。生怕惹了阿桥烦。
一切都很正常又压抑地过着,直到第七天,小夕突然晕倒了。
小夕妈妈从远处冲过来,惊慌失措地尖叫哭喊。阿桥被叫醒了,看见倒地昏迷不醒的小夕,当即抱去医院抢救。
许方听到消息,慌忙赶回来。在走廊里焦躁地来回走动,急得双眼通红。
“明明看起来比以前好……”
没人能安慰他。
后来,何高青从抢救室出来,告诉许方:“人是救回来了,多久能醒,全看她自己。”
隔着玻璃窗,他们看见小夕戴着氧气面罩,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宛如死人。
许方呼吸一哽,问他:“小夕到底是怎么了?”
何高青诧异:“你们不知道?”
许方疑惑。
何高青推推脸上的眼镜,说:“她的器官发生排异反应……”看着许方越来越疑惑的神情,他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很有问题。
何高青顿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许方忽然醒悟过来,不可置信地大叫:“什么器官排异?自己生的自己长的器官排什么异?”
他震惊的声音大而尖锐,隔着走廊和大开的窗户传出去。
刚吃完午饭的人们从外面侧目。
来送饭的肖旭也是一顿,目露震惊。
何高青大吃一惊,“原来你们不知道?”
“我以为你们知道……”
他喃喃一句,骤然抬头,“你们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那你们之前吃的药哪来的?”
那是处方药,只能在医院拿。没有医生的处方,他们上哪儿去弄药?
许方说:“小夕以前做过胸腔手术。手术后医生开了药,天天吃。后来恢复得差不多了,就隔三差五地吃。”
许方顿了一下,“今年过年小夕吃海鲜过敏,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小夕的身体不太健康,又开始天天吃药。”
许方说:“那只是一个小手术啊,怎么可能器官排异——”
其实他想说“换器官”。
网络发达的年代,他知道什么叫器官排异——那是会换器官的。
他家小夕又从来没换过器官啊。
“何医生,是不是搞错了?小夕怎么可能器官排异?”
许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许方脑袋里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却什么都想不明白。
只能不断地说:“何医生,是不是搞错了……你要不要重新检查一次,真的——”
“小夕不可能……”
“你进来。”何高青推开办公室的门。
他拿出小夕的检查报告给他看。
许方拿着一张张报告单,从最初微微弓着脑袋站着看,一直到最后跌坐在地上。
拿着报告单的双手不断地颤抖。
围在门口的人多了。
何高青抬头,看见阿桥、宋丽、宋奇、肖旭和周资都来了。
小夕妈妈被宋丽扶着站在门口。她痴痴呆呆,也许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从氛围能感受到绝望。
她撕着嗓子呜呀呜呀的嚎,以此发泄自己的痛苦。
周资走进去,将许方扶起来坐进椅子里。
他看了眼报告。
不止是心脏被换了。胸腔内所有的器官都被换了。
而这些器官,都有问题。
周资惊悚地看了何高青一眼。
何高青说:“小夕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正常来讲,换完这些器官,也该死了。什么舀都救不了。”
而小夕,靠着那些处方药,活了整整一年。
“小夕原本胸腔有问题,是否说明小夕的器官也有问题。有问题的器官换有问题的器官,这是为什么?”
周资冷静很多,毕竟和小夕认识不过一年。
何高青叹气,他也不懂。
“能在医院私自做手术换器官,肯定能弄到好器官,怎么就换小夕的器官?”
谁也想不明白。
“小夕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胸腔什么问题?”
何高青问许方。
许方只觉得晕头转向,什么也记不得了。
何高青又问:“在哪家医院?医院一定有记录。”
“市中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