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停在山脚。
他们将车上所有物品装进大麻袋扛在身上,顺着河边小路走上莲花台,走过横跨河两岸腐朽的木板桥,穿过“一”字谷,破败荒废的小村庄映入眼帘。
宋丽找了一座勉强算完整且坚固的大型宅院。
门前六层台阶,高门槛。一道大门,一侧小门。三进三出。
“我打赌,这绝对是村子里最有钱的人的房子,也许是村长的。”
宋丽从细枝末节里找乐趣。
宋奇顺着她说:“还可能是地主家。”
“也对。”
麻袋丢在院子靠着墙,宋丽弯起袖子,对阿桥说:“时间不早了,我们随便打扫打扫,再把住的地方收拾干净。其余的明天再说吧?”
“嗯嗯。”阿桥点点头,跟在狗狗身后到处逛。
“你选好房间告诉我,我去扫。”宋丽扫着院里积得厚厚的落叶,叫阿桥。
阿桥一边点头,一边好奇张望。
青色的瓦,弯弯的房檐,拱形的门洞,爬满墙的枯藤里还有小壁虎。
通了水电,也有水井油灯。
阿桥喜欢里面挂了铃铛的屋子,进进出出铃铛“叮当”叫。声音好听。
她从水井里提水,一桶一桶泼到地面、门框、桌椅。
满屋的蜘蛛网被水浇灭。
然后她去找宋丽。
宋丽已经把大部分的枯叶扫了,宋奇砍了枯树。全部堆积起来做柴。
见阿桥过来,她问:“选好了啊?”
“嗯嗯。”阿桥在她抬出来的椅子上坐下,狗狗在屋檐下睡觉。
宋丽说:“那你先坐着,我去收拾。”
这一收拾收拾到天黑。
宋丽忙得腰酸背疼终于收拾出三间房,又把白天晒的最新的那床棉被给阿桥,才算勉强弄完。
宋奇也恰恰修好了村头的电箱,让村子通上电。
昏黄的灯泡下,夜里乌鸦叫,晚风沙沙,坐在院子里有几分清凉和……恐怖。
宋丽看着对面山脉黑影重重,有点坐不住了。她搓搓手,找宋奇壮胆,一起去烧水。
枯叶点燃了扔进灶肚,橙红的水一下子窜起来卷住枯枝,烧得噼里啪啦。
宋奇洗了锅,往里面倒水。
宋丽看着火,说:“哥,你说咱们这是在干嘛啊?”
“现在的人拼了命地读书走出大山往城里挤,咱们好不容易读完大学,又跑村里烧柴做饭,当真要种地啊?”
“这为了什么啊?”
宋丽一口叹息没完,小本子从脑袋后面递到她眼前。
「为了不饿死你和你哥哥。」
阿桥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撑着下巴,侧脸双眼亮亮地望着宋丽。
一脸真诚样。
宋丽深呼吸,再深呼吸。她拒绝自己去想安全区。
【明明进安全区比在这里强啊!】
还是控制不住的想了一下。
但对着阿桥纯粹的眼睛,宋丽没法反驳 。只能用眼睛去寻找宋奇的认同。
谁想,宋奇说:“刚才我看见村口有水泥土,应该能通城里。”
“够货车进出。”
他说:“种菜挺好。”
第一次,宋奇认同了阿桥的想法。
宋丽不干了,哪有自家哥帮着别人说话的!
“哪好了!”
她不满地瞪着她哥。
宋奇一一和她分析:“有电有水,进出方便。没人没丧尸,囤点物资能过长段时间,如果还能种出菜,那不就是吃喝不愁。”
宋丽反驳:“村子在山脚,一旦丧尸围村不得跟饺子下锅一样啊?”
【不不不。】
阿桥拼命摆手。
「不会有丧尸!」
她不会让丧尸来这里伤害宋丽和宋奇的。
她会把丧尸赶得远远的。
宋丽和宋奇沉默了。因为突然之间,他们想起最大的威胁不是没吃的也不是丧尸围村,而是一个可能是丧尸的阿桥就在他们身边,在眼前。
见他们没反应,阿桥以为他们不信,拍着胸脯保证。
【真的!】
“咕噜咕噜——”
水开了。
宋奇掀开锅,转移话题,“小丽,你带阿桥先洗。”
宋丽:“……”
【荒无人烟,她和待丧尸一起洗澡,认真的吗?】
这一路,她都极尽全力避开和阿桥独处。
可是看一眼外面乌七八黑的天色。宋丽顿觉和阿桥一起也不是不行。
比起丧尸,她比较更怕鬼。
宋丽速战速决洗得飞快。阿桥第一次泡澡,在浴桶里快乐得不成样。
宋丽怎么拉都不愿起,直到水凉了才肯出。
出来第一件事情是找小本子,写给宋丽看:「明天还想泡!」
「天天想泡!」
【太舒服了!】
她穿好衣服去找狗狗,想叫狗狗一起泡澡。
狗狗在屋檐下睡得不醒狗事,下午在哪,晚上还在哪,没有挪动一下。
【睡得真香。】
阿桥决定不打扰它。转头也去睡觉。
她刚走,趴着睡觉的狗狗缓缓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孔深处凝出一丝丝的鲜红血丝,慢慢地爬满眼眶,占据视野。
它站起来,抬起四肢,往村外奔去。
灯熄了。房子陷入黑暗。乌鸦在房檐上飞来飞去。
月亮高高挂起移动,太阳翻个身爬上来。
天亮了。
阳光撒入破碎的窗内,宋丽翻个身继续睡。
刚睡着,忽然惊醒。
【今天还有巨多事情要做!】
她一下子翻坐起来。揉揉发晕的头,下床出门。
她哥已经烧好水盖着保温了。
但没她哥的影。
宋丽也没找,舀热水加冷水洗漱完,再去看看阿桥醒没醒。
昨晚睡前,她哥和她说好了。今天她哥要去探探路,看村口的水泥路通往哪里。梯田附近有什么,好为以后种菜做打算。
而她,主要复杂打扫完这座大房子,然后去梯田除草。
阿桥醒来时,宋丽几乎打扫完了。太阳也升高了,好在是深山,青山绿水,炎炎太阳晒下也不热。
这让宋丽不至于时常想念安全区。
“厨房有热水,你先随便吃点。等我这忙完了,我们去田里除草。”
宋丽将帕子扔进水桶清洗。
“你可以想想种什么,种哪里,等我们除了草就能种了。”
阿桥泡了五桶泡面,分一桶给狗狗吃,狗狗晃着脑袋离开,不吃。
阿桥只好自己吃,吃完三桶,宋丽也忙完了。
于是把另两桶推给宋丽吃。
宋丽也不客气,喝了一大勺井水,抱着泡面桶嗦面。
嗦完了,宋丽拿上除草农具,和阿桥去梯田。
阿桥去就扑到田埂上,鼻子往草笼里钻。
长长的头发在地上扫来扫去,宋丽赶紧去帮她挽起头发,问她:“你干嘛呢?”
【闻味道。】
土壤干涸的味道,草枯死的味道,河堤翻露出的沙石味……一点一点传进她的鼻腔。
她挨个闻。
「这块种水稻。」
「这块不要。」
「这块种卷心菜。」
她挑了好几块好地,准备水稻和卷心菜一样种一半。
宋丽震惊:“别的呢?”
他们这一路来,收集了不少种子和农具。别就种这两样啊。
「先种着。」
阿桥学会了“应付”二字。
她在应付宋丽。
宋丽当时没察觉到,甚至补脑阿桥说得有道理。
她们还什么都不会,先种两个试试,别全种全浪费。
收集种子也不容易。
宋丽费力除草——在深山,什么科技器具都成了遥远摆设。她手拿镰刀,一刀一刀地割草。
割完了,又换铁锄翻土,顺道将土里带出的草根清除掉。
除完一个地时,宋丽累得腰酸背疼,手臂酸软,浑身无力。
她坐在田埂上,看着身旁吸酸奶的阿桥,无比羡慕。
【羡慕疯了!】
她又累又渴,阿桥看起来轻松又自在。
不对比还好,一对比,宋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的劳苦命。专门为阿桥劳累而来的。
还好还好,阿桥有良心。从背包里摸出一瓶水,递给宋丽。
宋丽接过来大口大口喝。
山里不热,但干起活来,不热也得热。热得心慌,浑身冒汗不止。
她人胖,热起来,出了汗,比谁都难受。
浑身难受。
喝完水,宋丽擦擦汗,用手给自己扇着风,“累啊。”
阿桥眼巴巴望着她。
宋丽再次感叹:“累啊。”
“我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干得完啊。又累又热,会不会被晒死啊。”
她相信,阿桥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不指望她帮忙割草翻土,能帮忙把草运回去也成啊。
果然,阿桥问:「会被晒死吗?」
「那休息一下吧,不挖了。」
她还是没明白,宋丽正准备再接再厉,结果一看见递来的本子上写的字,两眼一翻差点晕倒。
「我们凌晨或晚上来挖,没有太阳,不热。」
【多么善解人意的主意啊!】
宋丽感动到想死。
“虽然你说得好,但是……”宋丽摇摇一指延绵十座山脉的梯田,满脸绝望,“我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这么多,真的会被累死啊!!!”
说到后面完全忍不住,接近咬牙切齿地吐出。
“哦!”
阿桥表示理解了,并且双眼一亮,计上心头。
「我帮你吧!」
【终于懂了!】
在宋丽感动到不行时,阿桥站起身,拍拍宋丽的肩膀。
「你等我。」
然后,飞快跑了。
独留宋丽一个人在延绵梯田里静听风声涌动、乌鸦嚎叫。
“草!”
这他妈比和丧尸带一块还恐怖。
她抱住忽然发冷起鸡皮的手臂,狂追阿桥。
“阿桥宝贝!我好像觉得我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你别走啊啊啊!!!”